从台湾到西雅图转机后,还得熬上十八个小时。
历经了三部电影、两次半睡不醒的烂觉、空姐不漂亮的折磨后,下飞机时还有点恍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在滂沱大雨中,简陋的机场让我庆幸自己居然能够平安着地,然而似是而非的英语不断从四面八方灌进我的脑子里,像小说“语言”里描述的符号秩序崩溃的世界那样,慢慢摧毁我的逻辑,而我很明白一切才刚刚开始……我要在这里待上九天,正好跟我的幸运号码一样。
甘比亚虽然是个在现代化过程中尚属落后的非洲小国,但审核起签证与护照可是一点都不马虎,荷枪实弹,不,应该说是全副武装的军人,在机场十步一位,个个虎视眈眈眼若铜铃,戒备之森严连抱着轻松心情来此一游的老师跟我都感到浓重的肃杀之气。
在飞机上看了甘比亚的简介,机场长年处于绝对戒严的状态,因为甘比亚经常发生零星的部落战争,一个处理不好现任政权遭到威胁,伟大的总统兼军阀先生可能要搭机出国散心一番,所以机场要受到最严密保护,万一跑道被炸歪掉,不免影响了政府要员出国逃难的黄金时间。
“这里似乎没有免税商品好买?”我东张西望,打了个呵欠。
“九把刀,我们可不是死观光客。”老师坐在超大的行李上,翘起腿。
我点点头,不能同意更多。
尚在入境室中就可以感觉到甘比亚的空气特别湿热,午后常常有历时两个多小时的倾盆大雨, 然后在瞬间消失,当地人早已见怪不怪。
“阿拓在这里,如果没带雨伞的话可就惨了。”我想,然后我自己也没带伞。
多亏甘比亚是台湾少数的几个邦交国之一,半小时后我们就顺利出关,老师的烟瘾犯了,恶狠狠地瞪着身边的武装军人,恨不得立刻走出机场。
此时胖胖的杰米森笑容可掬地过来,手上拎着一把超级大伞。那把大伞下可以站五个人都不成问题。
杰米森后面还跟着两个高高瘦瘦的黑人仆仕,过来接机搬行李的。
人类学者与西方小外交官为当地制造了不少这样的工作机会,在当地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英文是比任何技术还要高阶的求生本事。
“要给小费吗?”我问老师。
“我想应该不用吧。”老师也不知道。
杰米森是个人类学家,是这次邀请我老师去甘比亚参访研究的计划出资者,四十五岁,西班牙裔美国人,是个很想装作幽默人士的非幽默人士。
而我,只是一个临时要跟的死研究生兼小说家,因为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非洲甘比亚后觉得不来取材实在太可惜,毕竟我的小说“等一个人咖啡”中的男主角在故事结尾时正好会跑到这个非洲小邦交国服外交役。
况且从台湾到美国西雅图、在从美国西雅图转机到甘比亚的机票钱,来回共计十六万新台币,跟着计划,足足省下了好大一比费用。
还记得我的指导老师问我为什么想跟的时候,我想了五分钟才跟她说出我的答案。
她当然不信。任何要吞吞吐吐五分钟才挤出的答案都是胡说八道。
“老师,我大二的时候不是在你的人类学课担任助教吗?”我说。
“是啊。”老师抽着烟。
“当时的指定读物,就是那个英国人类学家跑去非洲那本……” 我回忆着。
“天真的人类学家。”老师有些不耐:“那又怎样?”
“我……我看完天真的人类学家后,对多瓦攸人很感到兴趣。”我硬是回答。
“九把刀,多瓦攸跟甘比亚,差很多。”老师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