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父母就搭乘SDF-3号离开了地球,在这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曾经有过三个教父。也许你听说过他们,前天顶星间谍——康达、布朗和利克。
她们知道我具有一半的天顶星血统,他们还知道父母离开之后我就没有一个近亲。于是——他们就以我的教父自居。
我所能记得的就是,他们对我要比所有的人都好。他们深爱着三位丧生于SDF-1号上的女技术军官,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我想他们也把我当作自己从未拥有过的天顶星人和人类的孩子。
当我——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大约是在六岁左右吧,我想——他们的病就非常重了。后来我才从医生口中得知,那是用史前文化转化器把天顶星人的体型微缩成人类大小所引发的病症。我并不知道这种病症有治愈的可能,但那种治疗手段只对拥有原有的高大体型的天顶星人有效。然而,他们为了照看我,还是选择了保持人类的体型。
他们在几周内相继故去。于是我时常说,不要问我是否为自己的一半外星人血统感到羞辱,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总愿意在众人的怀疑面前站在佐尔那一边。许多人认为勇气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得到验证——高手们怎么说来着?外露。
但外星人教给我的却不是这样。
——该文由黛娜?斯特林讲述,诺娃?萨特瑞整理记录
黛娜再次开火,但当她发现三重生化机器人并未进行实质性的抵抗之后,就停了下来。她的敌人不再是那些意识受到控制的无辜的克隆人。
通过那顶带翼的装饰头盔,她用思维控制着瓦尔基里号原地打了个转,片刻之内,机体变形、弹跳成一具身披重铠、手持巨型步枪的哥利亚巨人。
机体变形的过程使几具红色生化机器人有了反应,它们再次动起来,没用几发炮弹。她就把它们压得抬不起头来,然而,它们的行动突然变得不那么盲目了。黛娜跳起来,蹲在佐尔的红色生化机器人旁边,用自己的铁甲金刚为他提供了一部分掩护,同时散射着掩护的火力。
“佐尔,别出来!”她把一具想要袭击佐尔的红色生化机器人打成坍塌的装甲残骸和通红炽热的零部件,但其他生化机器人又蠢蠢欲动,摇摇晃晃地端起了它们的铁饼状手枪。
越来越多的红色生化机器人恢复了机能,准备再一次发起进攻。瓦尔基里号前后挥动着武器,黛娜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这么多的三重生化机器人就会在短时间内获胜,即便它们遇上这样那样的障碍。她一边用单手射击,一边试图把佐尔从其他生化机器人的纠缠中拖走。一具红色生化机器人迈着沉重的步子绕到她身后,想要把他们直接打倒。
佐尔的红色生化机器人终于抽出手臂,他挥舞着武器。随着凶猛的人造电光闪过,那具红色生化机器人从高处翻倒下来,很快又有几具生化机器人跌跌撞撞地冲到前面抢占有利位置。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黛娜。”佐尔略微有些麻木地说,“不过我得一个人去。”
自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起,黛娜就没有想过谁救过谁这码事。他们都曾经在战斗中放过对方,从广义的角度看,这不也算是一种救命之恩吗?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关键是要活着见到他们。
“没门儿,士兵!”她把他拖出那个乱摊子,扶着他的机甲站了起来。“也有我的一份。”
是的,有些东西我可以解释清楚,而其他的,现在我还不能。
于是他同意了,红色生化机器人和蓝白相间的铁甲金刚肩并肩地沿着走道大步而行,合金甲板发出洪亮的响声。
“你听仔细了:我要找的是洛波特统治者,我要杀了他们。”他说道。
“只要你别把自己也一起干掉。还有我。”她提醒他。从她的语气里,他可以听出她的关切,他感到冷静和理智从她身上流进了他充满杀戮气息的怒火当中。
这时,一个舱门隐隐出现在他们跟前。“现在小心点。”她说。
他们以AtAC小队一贯的行动方式,背对背地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前进,这和巷战中的士兵或是SAt特警队十分相似。突然,另一具红色生化机器人发射的炮弹像火球一样飞出舱门从他们身边掠过。
佐尔在等待机会,他开着枪冲过了舱门,同时还压低身形,用肩膀把敌人撞翻。黛脑立刻跟了进去,等待着另一阵弹雨的来临。
“里面都是我的同胞!噢,不,不……”
缪西卡几乎瘫倒在比她整个人还高的凹形水晶观测口上,她简直要昏过去了。鲍伊、安吉洛和其他人都迷惘地停住了脚步,他们被周围遗弃的居民区吓了一跳,却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人不得不把反重力悬浮战车留在后头,穿过这道适合和人类一般大小的生物居住的居住区。当然,他们全都穿着护甲、带着武器。
士兵们把手指搭在步枪扳机上保持警戒,而鲍伊则把缪西卡从跌坐的地方拉了起来。她再次穿上了那套可以用于庆典仪式的正式装束——蓝色紧身衣和半袖外套,脖子上挂着带有箭头标记的冷冰冰的合金圆环。
她是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卫兵指挥中心找到那身衣服的,出于某种原因,她坚持要在AtAC小队在附近搜查的间隙换上它们。但这里没有她的姐妹和同胞的踪迹。
鲍伊禁不住为这身庆典服饰担忧起来,要知道,洛波特统治者特地把它从一艘旗舰搜罗过来存放在这里,一定是有他们的目的。在他们的强行迫使下,佐尔就曾经一度背叛。鲍伊有必要因此为缪西卡感到担心吗?
现在,克隆人失踪的谜底已经揭开,可他们看到的答案却令人发指。
“他们在飞船外面!”缪西卡补充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如此卑劣的行径却完全令她无法理解,使她无法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士兵们围到缪西卡身边,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波特统治者的新旗舰尚未完成废弃物的处理工作,因此许多飞船还在附近飘浮。外面这些行动迟缓的战舰里,每一个观测窗和拱顶内部都挤满了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的克隆人。
看着外面的情形,路易?尼科尔斯同时也在思考,他的胃翻腾起来,那感觉就像一只为了逃离铁制的捕兽夹而咬断肢足的动物。而洛波特统治者所干的事情比这还要糟糕几万倍。天呐,就这样把他们全都抛进了太空里!这些洛波特统治者完全不知道何为同情……何为怜悯。
纯粹由智能与理性构建的社会——这就是他们的主张、黛娜说得对。他晃了一下,这才恢复了平衡,他四下看看想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但他们全都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诺娃?萨特瑞看着外面的景象,内心的惊讶使她有些动摇,因为在这可怕的时刻来临之前,她自己从未把这些外星人当作人来看待。她从未把他们当作有灵魂的生物,就连佐尔的请求和力量也都没能使她信服。尽管她过去没有反复接受心理教化,或是一遍又一遍地聆听伦纳德最高指挥官以及弗雷德里克上校鼓舞人心的谈话,但那种稳固的错误观念却已然成型。亲眼目睹这场事先预谋的大屠杀之后,她才明白自己一直瞎了眼。
现在,这些都已经被彻底抹去,外面的那些人需要救助。
还有一些穿着太空服或是乘坐小型太空船的被遗弃者在外面漂浮。为什么洛波特统治者容不下他们——安吉洛从现实的角度审视着这个问题——为什么又要把他们活着就放出来?也许洛波特统治者还想再次折回收回自己的奴隶,如果他们能够在战争中取胜的话。
但AtAC小队的成员们认定洛波特统治者赢不了。
“他们还活着吗?”鲍伊问道,他的手紧紧地靠仵缪西卡的肩头。
“是的,但他们难逃一劫。他们已经和史前文化及洛波特统治者的意愿彻底割裂了。”
她从宇宙竖琴的音乐中发现了自己的价值。现在宇宙竖琴已经无处寻找了,也许它随着第一艘旗舰的爆炸一并毁掉了。她与它被永久地分隔开来,那就像肉体的伤痛一样痛苦。
“我们得竭尽所能立刻展开救援。”路易尽量用机械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说。但在私底下,他正在用自己的无线电导引器改变着视差,跟踪新的坐标。母艘里还有许多太空船,也许,取得战斗的胜利的关键,就在于勇于尝试。“也许我们能办到。”
缪西卡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艾莉歌拉!奥克塔维亚!我的姐妹就在附近!”她的眼睛一转,眼白都露出来了,鲍伊只好把她拖住。
他把她紧紧搂在身边,他能够嗅到地甜美的鼻息,甚至可以品尝到那种香味。“她们还活着?”
蓝色头发的艾莉歌拉已经与整体和谐感相分隔,她和她的缪斯姐妹依靠食物、水和空气生活,她们找到了一种全新的谱曲方式,虽然音色浑浊,但同样鼓舞人心。她们用音乐帮助着周围那些受尽磨难的人们,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决窍,她同样不知道是和谐感一步一步地指引着她做到了这些。
这个时候,她正用一块湿布盖在一个发烧的石匠额头上。她感觉到奥克塔维亚正盯着她看。
艾莉歌拉跪在石匠刻出来的一张石床上,说道:“他的生物索引指数已经降得太低了,而且他自身的储量也己全部耗尽。”这个克隆人肤色苍白,汗水从他的脸上脖了上滑落下来,他的长发都被打湿、发粘,可皮肤却冷冰冰的。
然丽奥克塔维亚却告诉艾莉歌拉:“总会有希望的!”她不知道该从何处找来坚定的信念和合适的言辞为他们带来新的和谐。旧的信念全都被付之一炬,但她在灰烬中找到了温暖明亮的决心,尽管她还没有发现它到底以何种方式存在。
艾莉歌拉疑惑地看着她。“要是缪西卡能来该有多好啊。”她们感觉到她就在附近,她曾经是她们的核心和力量的源泉。
奥克塔维亚轻轻抚摸躺着的克隆人石匠。“没有缪西卡竖琴的永恒之歌,”他说,“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你知道对我来说,那是多么大的困难?她想道。
“你不能这么说!”奥克塔维亚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刺耳,那是居高临下的克隆人首领、甚至洛波特统治者才会使用的腔调,“我们必须学会依靠自己生话。”
这样的话和其中的睿智以前从未有人提起过。突然,这间大舱室里掀起了一阵醒悟的大潮,这种思想减轻了克隆人的困倦,也为她重新注入了力量。她过去从未感觉到自己被人强加了桎梏,甚至就连拘禁和她的艺术人生遭到破坏也没有让她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她的话语清晰透彻,而且公正贴切:那种纯净的感受来自一种深邃的内在音乐,她无法抗拒,否则她就会被窒息。
附近有一个克隆人技术员从地铺的边上站了起来,他大声地说:“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独立生活,这种生活方式早就消亡了。我们只知道三位一体,而现在三位一体已经结束了。”
奥克塔维亚站起来拢了拢半披着的围巾,慢慢地走了过去,嘴里却说出全新的言辞来,毋容置疑,那就是一种音乐。“那么,现在就是我们学会以新的方式生活的时候。缪西卡选择了独立自主地生活,并且她活下来了。”
这种想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嘲讽着自己。脑子里也乱得很。也许有一部分是通过缪西卡传染到她身上的,此外,还有洛波特统治者力量的崩溃,史前文化能量的损耗、以及宇宙竖琴的引退等等因素。可疑的源头实在是太多了。
但起到主要作用的,奥克塔维亚知道,还是来自洛波特统治者强迫缪斯们演奏的那些有限的、不断重复的曲调。
“我们仍然可能获救或是拯救我们自身。”艾莉歌拉补充说。
奥克塔维亚起先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感受到了同伴的心意。
但艾莉歌拉照顾的发着烧的病人却用胳膊肘支撑着自己,以预言家的恍惚神情说道:“就算我们可以获救。我们当中又有谁能够在让人彻底绝望的条件下生活?没有三位一体的生活该怎么过?我们都只是三位一体的一个部分,而不是整体!”
奥克塔维亚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在她的词汇表中找不到合适的单词,她的乐曲中也没有那个恰当的音符。
但她振作起全部的意志承受着一切,她知道那个病人的话是错误的,就像山谷中的日出,总会随着天光大亮而大白于天下。
在地球上涌现出了许多支由残军组成的队伍,但没有一支队伍能够靠近洛波特统治者派往地面的大军。男人和女人们做好了准备,他们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们获得了一种能量,这种能量甚至已经超过了史前文化能量本身。
如果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们愿意为家庭、孩子和自己的星球而死,只要能拖上洛波特统治者一同走向毁灭。如果洛波特统治者想要终结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命,那么,入侵者和防卫者将会玉石俱焚。
无论怎么吹嘘,这个统治了许多星系进而要吞并整个宇宙的种族还是无法领会和感知他们的宿命。
人类惊人的优势再一次显现出来。洛波特统治者仍像以往那样得出了具有逻辑性的结论:地球上的人类开始反抗,他们以全然不顾后果的行事风格挺身而战。
这时,一个由人工智能构建的小型史前史化罩向洛波特统治者报告了一个不合情理的事件,这些生物既没有遭到彻底的自我毁灭,也没有向洛波特统治者手下的克隆人那样的奴隶文化( 如果完全按照波特洛统治者的意愿,供其驱使的人是一个迟钝的、不重要的实体)转变。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过还有第三种选择的可能。
佐尔,佐尔……你把太空堡垒送往哪个世界根本就不是随意的决定!你处心积虑地选择了地球,就是要让它成为这次大战的中心,不是吗?洛波特统治者们统一的意识当中某个最不起眼的部位低声诉说着他们察觉到的情况,干枯的喉音把惊恐送遍他们全身,史前变化罩像个警报灯塔似的,里面的能量剧烈脉动起来。
然而,他们再次控制住这种意识,也稳定了自身的情绪。“微缩人的舰队正在前进,我的主人,”捷达说。他的头压得很低,他为自己鲁莽地打断他们感到害怕,但更令他害怕的,却是长长的梭鱼形地球战舰。
赛赞、达哥和博卡兹都警醒过来,他们的目光闪闪发亮,仿佛超凡的怒火将会顺着光线从中射出一般。洛波特统治者摆脱了——或是暂时压制住了他们内心的疑惧。如果说,在他们共通的意识当中有一种微弱的声音的话,那么它始终都在为死亡发出微弱而又痛苦的低吟。在他们的脑袋里,它完全占据了他们的意识,嗡嗡地响个不停。
或者说,只是快要占据他们的意识了,但三个人当中没有一个敢承认自己听到了这种声音。
赛赞发出命令:“让我们剩下的半数军队出击应对敌人的舰队。其余的在行星上登陆,夺回史前文化矩阵。”
其他的母舰虽然都在,但已经没有作用了,上面的战斗飞船和克隆人机甲也是如此。但史前文化罩告诉他们,旗舰上的史前文化能量仍然可以使用,而且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只要能够拿到史前文化矩阵,他们遭受的一切损失都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如果这项任务遭到失败,那么牺牲却是无形的:洛波特统治者自身就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赛赞再次触了触史时文化罩,洛波特统治者们都把目光投在了纪念城附近三座土丘的图像上。探测器显示,守护史前史化矩阵的鬼魂所形成的保护环已经被削弱,随着最后一具史前文化矩阵能量的衰减,这几个鬼魂的力量也消失了。他们还有唯一一次机会。他们借由史前文化罩穿越了不计其数的行星,穿越了广衰的太空展开搜寻,并得知了史前文化矩阵的精确位置。
赛赞激活了另一套机械装置,就像变戏法一般,他们身后的甲板出现了一个环形的缺口,在缺口上方升起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玻璃状球体。他们转过身看着它。
它的里面储存着最后的史前文化物质,它并不像史前史化矩阵那样可以通过自我繁殖达到永恒不朽。那种物质就像棵蔬菜,枝叶相互纠缠在一起。它放着微光,散播着光轮般的淡蓝色同心光波。它和路易?尼科尔斯见过、并且将他俘获的巨型史前文化物质截然不同,这一丛史前文化物质尚未受到污染,也没有四处膨胀开来。
它装在一个透明的小罐子里,罐子的形状和地球人的防风灯较为相似,但体积要更大一些,罐子的两头都是扁平的金属碟形部件。这个容器和包容它的球体放置在一根状如生命之花叶蔓的金属杆上。
舱室内还有不少这样的容器,容器内的花朵正在开放——那种史前文化物质已经没有用了,它们残存的能量已经缩减到一个单位。
它的能量很快也会呈现出萎缩的迹象,但目前仍然还可使用。
三个人静静地看着,贪婪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地球上的巨大能量在向他们招手。要为他们即将建立的完全专制的暴政而欢呼。
“我们的胜利唾手可得。”赛赞大声说道,他的声音在舱室内回响,宛如丧钟在呜唱。
“我绝不会允许你们得逞!”一个新的声音响亮地发出了挑战。洛波特统治者们转过身,他们全都惊呆了。
现在我们分别的时候到了,你知道我们正进退维谷。麦克斯?斯特林和米莉娅夫妇不同意把他们的孩子黛娜带上SDF-3号参加远征行动,他们害怕塑造力会给她带来危险,而且我怀疑还有对我不信任的成分在里面。可能简和文斯?格兰特夫妇也是出由类似的原因而把她们的小儿子留了下来。
当然,你要监护黛娜的成长,确保她能得到应有的福利并且接受教育,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但我要警告你,不要做出任何对她有害的事情。我们都很清楚,史前文化的数值范围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达到平衡,但不管你怎么想,这个世界总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
身为父母,他们总是害怕自己的后代出意外,地球上最出色的洛波特王牌飞行员和天顶星人的战场女王又怎么会例外呢?
我们也许该把目光投向塑造力以寻求保护,但千万不要因为忘记我们在史前文化中看到的超越一切的力量而铸成大错。
——摘自艾米尔?朗致友人拉兹洛的一封信
“这么说,佐尔?普利姆,你最终还是来了。”赛赞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我们一直在等着你。你也没有让我们失望。”
他们的确在等他,却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他怎么能够逃过三重生化机器人的攻击而存活下来?他穿着护甲,但没有戴头盔,手里的南十字军突击步枪指着他们。黛娜守护在他身边,战车手专用卡宾枪的枪柄紧贴在她臀部,只要枪口稍微一偏,她就能把他们全都覆盖在火力范围之内。
然而洛波特统治者们一点儿没有惊慌失措,最终的分析结果不正显示出佐尔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吗?史前文化使他们感兴奋,这般纯能量的大潮使他们确信,如果能分给他个合理的份额,这个克隆人将会战为他们的人。至于那个混血的女性敌人根本构不成真正的威胁。
“看来……你们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了?”佐尔问道,他把眼睛眯缝起来,
赛赞沉着地点点头,“当然。佐尔的目的始终没有变——每一具克隆肉身都是如此。”
“你就是佐尔本体的化身,”博卡兹补充道,“你是第一个史前文化矩阵的发明者,你也是让我们的种族取得支配地位的洛波特统治者。”
这几句话使黛娜感到有出眩晕,她有充分的理由知悉洛波特统治者所干的一切,“你是说……佐尔也是天顶星人的缔造者?”
达哥审视着她。“佐尔是我们种族所有成就的幕后源动力。”他意识到佐尔?普利姆并未回忆起洛波特统治者和长老对佐尔本体所做的一切,如果他知道这些,这个克隆人早就开火了。
黛娜端详着佐尔,这具肉身的本体曾经一手了创造了她母亲的种族——因此,至少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也算得上自己的创造者。她又看了看那团史前文化物质,不禁怀疑那是否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战争,和平,她的本体以及宿命。
“但他最重要的发明就是史前文化。史前文化能量在我们的生命血液中流动,它能使人获得永生。”赛赞说道。
然而,佐尔却气愤地摇摇头,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嘴里喘着粗气,“不!我永远也不会做一个洛波特统治者。永远也不和你们同流合污!史前文化并不能带来生命,它只能招致死亡!”
他用手腕压住枪口开始射击,武器喷出流星般短暂的射束,打破了墙上六七个装着退化的史前文化物质的容器。营养液和纠缠的枝蔓纷纷扬扬地散落在甲板上,生命之花、散落的花瓣和孢子、错综复杂的根系和盛开的花朵都被容器中的液体沾湿了。
“现在我就要把这里的一切全都毁掉!”他叫喊着,把枪口对准他昔日的主子。
尽管他们仍然保持冷静,但洛波特统治者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佐尔正面交锋。他们突然明白过来:由于过度紧张,他根本听不进任何理由,自然难以诱骗。人类该死的情感竟然又一次让洛波特统治者的精打细算落了空。
赛赞从史前文化罩旁边走上前来,挡在耀眼的球体前方,那个球体里装着仅存的史前文化物质。在他们暗地里召唤的援军抵达之前,必须阻止佐尔的进一步行动。“你当然不想毁掉自己最宝贵的发明,它是你所有希望和梦想的化身,没有了它,你自己的种族和你创建的文明都将灭绝。”
赛赞感到一种奇怪的悸动涌遍全身。他觉得自己似乎很想触摸一下史前文化罩,以平衡自己的生物稳定性,但在危机面前,他根本没有时间这么做。他觉察出达哥和博卡兹两人也都出现了那种怪异的念头。
“我的文明早就灭亡了!”佐尔嘶喊着又一次开了枪,弹丸汹涌而出,打在溅落于地面的深色花朵上,弹丸激起一片蒸汽,烧焦了不少花瓣,还把甲板打得发红发烫。
佐尔觉得自己就是愤怒的化身。奇怪的是,洛波特统治者这样冷酷无情的家伙竟然发现利用情感达到他们的目标是如此的容易——他们利用愧疚和悲痛折磨他、操纵他——而且还粉碎了他的决心。他们把事实变得难以琢磨,还利用不确定的想法为他们的利益服务。
突然,花朵的香气朝他扑来。那种气味唤起了他的回忆,尽管它来自很早以前就已死去的佐尔,但那段回忆就像钻石一样清晰而真实。他想起自己是如何钻研史前文化的秘密,以及那场巨大的惨剧发生的缘由;他还记起自己从来就不曾想过要把自己的发明交给洛波特统治者,让他们借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还看见自己周围的那种文明——如果可以称之为文明的话——这完全是对文明的曲解,那是他们的过错,而不是他的责任。
在近乎超自然的镇静当中,他还看到,以他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洛波特统治者的文明,他只能阻止它。
佐尔举起武器朝球体的底座开枪。那个玻璃状的物质碎裂了,它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就像一颗宇宙之卵迎来了它的末日。一旁的赛赞赶忙弯下腰,伸出双手护住自己。
洛波特统治者最后的史前文化物质的底部发生了二次爆炸,防风灯形状的小罐飞上了半空,就像孩子在空罐头底下点着了一只爆竹。
它在半空翻了个个儿,尾部还拖拽着几条线缆和各种晶体原件。由于长期缺乏脑体运动,博卡兹只得从原地跳起。想抢在罐子砸落在地面之前把它接住。
佐尔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也许他会朝进入视野的任何人开枪——甚至黛娜也不例外。果不其然,他打中了博卡兹,弹丸的冲击力使这个洛波特统治者向后跌倒。僧侣的长袍着了火,随着生命之花形状的衣领向下飘落,整个人也跌在了甲板上。
就在佐尔心烦意乱地朝洛波特统治者开枪的时候,黛娜也行动起来。她把卡宾枪挂在肩膀上纵身跳到了高处。这个动作和足球以及排球场上的扑救动作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那一跃却是她有生以来的最佳救球。她一直都保持着运动的习惯,现在的她变得比过去更加敏捷了,这最后一扑很可能成为挽救她个人命运以及战争的关键。
她纵身去接那个容器,就在她的金属手套靠近它的时候,她听见那个叫做达哥的家伙痛苦地叫喊着:“别碰接线端子!”
黛娜没有别的选择,她已经尽了力。就在她的双手触碰到容器两端的碟形仪器时,里面发出明亮的闪光。她发出持续不断的尖叫,一股直达绝对零度的能量涌过脉动传遍她全身,时间似乎变慢了。
她可以看到容器内部蔬菜状物质的每一个细节。它真的非常美。不知为什么,她可以感觉到事态发展得十分迅速。但又从容不迫——互相纠缠的小花苞正在绽放,这让她想起了敌人母舰的火炮。
爆裂的能量剧烈地闪动,在刹那间投射出刺眼的阴影,扫荡着整间舱室,像是受到了X光的照射,她、佐尔以及洛波特统治者全都变成了半透明的人影。博卡兹正往地上坠落,但他下跌的势头停了下来,悬在了半空。佐尔?普利姆的子弹造成的疼痛使他扭曲成了一团。
小罐子和史前文化物质像星星一样发出明亮的光芒。赛赞把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绝对不可能!”
洛波特统治者通过史前文化罩互相呼应,他们一直在作同样的努力,但没有一个独立的实体——长老、洛波特统治者、克隆人、天顶星人,甚至人类,能够激发宇宙间最具潜能的力量。
但黛娜却听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听见赛赞的脑波语言,就像从远方传来的声音,他在说:生命之花已经开放了!
在下面遥远的地方,生命之花绽放得越来越快,佐尔派去的那三个谜一般守护着史前文化矩阵的实体感觉到了母舰里发生的一切。这三个鬼魂聚集起来,它们完成了最终的使命,自行消失了。
佐尔感到自己陷进了时间膨胀造成的险境当中。他开口喊叫黛娜,但这一声叫喊的尾音拖得老长,似个永远没个完。
当小罐里的能量涌进黛娜?斯特林体内的时候,她正保持着那一瞬的优美姿势悬挂在空气当中,两手之间就是洛波特统治者最后一罐闪闪发光的史前文化物质。能量在黛娜的体内涌动起来,但她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位于一大片欣欣向荣的粉红色生命之花当中。仍然穿着护甲的她,朝四下望了望山丘和山谷,尽管她看见了远处风蚀的峭壁酷似锈迹斑斑的天顶星飞船残骸,但无法断定这里是不是地球。她刚为自已是如何到来的感到惊讶。就意识这里并不是只有自已一个人。
“嗯?”
她身后站着几个身穿长袍的黑色人影——全是女的,她想,但并不十分肯定。每一个黑色的人影手中都握着一朵带有三根茎秆的生命之花,又是三位一体。
还有一个人正跪在她的前方,那是个年轻的金发姑娘,个头不高,身穿粉红色的簿纱长袍。脖子上戴着缪西卡那样的项链,手里握着一朵生命之花。这个姑娘的头发梳成圆球形,向上翻翘的鼻头点缀着雀斑。她很沉静,身上散发出的生命气息和欣喜愉悦使她显得十分迷人。
黛娜轻轻摇了摇头,意识到她正看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正面对着自己的镜像,手中同样也握着一朵生命之花,
她坐直了身体,发现周围又多了几个黑色的人影——她们仍然没有移动——这些握着生命之花的人影把黛娜和她的镜像包围在当中。黛娜意识到自己没带武器,但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为此而苦恼,她只感觉到平和的心境,并且强烈地希望解开心中的疑问。
这时,一直跪着的镜像突然移形换位,她向两边分开,变成了三个人影,她们向她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三位一体!她笔直地坐了起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她抓住了那个小罐子——然后又看了看手中的生命之花。
那道电流释放了我的意识中天顶星人的那个部分!我看到的正是自己的其他部分,如果我变成三位一体中的一份子,这些就都会成为现实!
她突然感到极度的孤单,她从不曾了解自己的家庭,也不曾了解自己母亲的种族,她的成长过程和自身的情况完全割裂开来。
这并不是另一个黛娜,而是另外三个,这是她(和自己的姐妹)亲近和结合的机会,人类根本不可能了解。在她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那是她的意识力扩张以后,从史前文化浩瀚的储量中获取的第一条信息。
她刚要拥抱自己的克隆人姐妹,有什么东西让她停了下来。这些镜像让她想起了缪西卡和洛波特统治者母舰中发生的惨剧。她回忆起三位一体的生活中残酷的净化过程和对克隆人雷替尔卑劣的谋杀行径。
也许是看不清的缘故,她仍然不清楚把自己围在中间的人到底是谁,但她却能感觉到她们在近处聆听,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黛娜感觉到某个至关重要的决断就漂浮在空气当中。
但她根本用不着对自己的灵魂进行彻底搜寻就作出了决断。她早已见识过三位一体的人格受到泯灭的悲哀。她再一次望着另外几个自我。她们正用多少带点恶毒和饥渴的眼光盯着她——就像要把她噬一般想把她包容到她们中间,无论是好是坏,永远地埋葬她作为黛娜?斯特林时形成的人格。
黛娜用力把生命之花往地面一掷,它立刻四分五裂,好像融解到泥土里一样消失不见了。“我不属于你们这些三位一体!我是一个独立的人!”
三重幻象同时发出了呻吟——那种空洞的声音,如同从远处传来的受虐的孩子发出的哀号。她们化作了一道轻烟,转眼就变成了虚无——几个鬼魂如同海风中的飞沫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们手中的生命之花也消融了。
黑色的监听者也在管乐般的尖利嗥叫声中消散,她们像悲痛的鬼魄,在命运的安排下随波逐流:她们消散了,再也无法存在。
黛娜已经站了起来。绿色的景致不见了。她正站在一片贫瘠荒凉的土地上,这里毫无生气,就像月球上的环形山,但她们仍然可以辨认出这里就是地球。
她愤愤不平地抛出一句话:“我反对你们这种可怕的文化!”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在和洛波特统治者说话,还是史前文化本身,抑或是她自己的天顶星遗传因子。“我反对你们的价值观念和信仰!”
又有谁会去聆听呢?她想道。她知道自己并不想把这话憋在心里。“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地球上的自由人!”
她正站在一堆人类的枯骨上,一具头骨不偏不倚就在她的脚下,没有了和煦的微风,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到处都是覆盖着灰土的一望无际的平原,天上的云压得很低,就像要在对整个行星的火葬中塌下来一样。
难道就是这样?难道这就是两种文明最终的结局?她突然奔跑起来,她在阴冷的大地上呼救,可大地却拒绝回应她。
她的脚踩在一具骷髅上,一下失去平衡,摔了下来。尘土阻塞了她的喉咙和鼻孔,使她感到窒息。这时,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摇摇头想听得清楚些,可当她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极其怪异的地面。到处都是蓝色和绿色的生长物,但她全都不认识。然而,生命的气息和透亮的空气却使她喘息起来。
“黛娜,等等我!我来了!”
在她前方有几个低矮的、形同生命之花的透明屋顶,满天的星斗她一个都没辨认出来。从某个地方传来的轻灵乐曲使她想起了宇宙竖琴的旋律,这时,一个小女孩正朝她跑来。
“我——我哪儿也不去。”黛娜迷惑地说。
她大概十岁左右,黛娜猜测。那是个黑头发、长着黑色大眼睛的小调皮鬼,她穿着金色和白色为基调的短外套,小蛮腰上围着一条宽腰带,腰部和脖子上都系着同样的红棕色皮制挂件。她的头上戴着生命之花编成的花环,手里还搏着一束花。
“你是谁?”黛娜问她。
这个孩子在她跟前站住了。“我是你的妹妹,黛娜!我是麦克斯和米莉娅?斯特林的另一个女儿,我出生距离地球很远的地方!我专程来给你提个醒。噢,要是妈妈和爸爸知道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但黛娜犹豫不决起来,她暗自祈祷这不会是另一个幻觉。“可你要提醒我什么?”
“孢子,黛娜。”
这个小女孩把生命之花塞进黛娜戴着护甲的手心,说道:“我已经把这些花带来了,我要提醒你小心这些孢子。”
“求求你,”黛娜忍受不了了,她害怕所有和生命之花、史前文化以及剩下的其他东西相关的念头,她想努力摆脱这些幻象或是与它有关的一切。“别说这个了。谈谈你自己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格格一笑,转身朝她束的方向跑了。黛娜被甩在后头,她大声叫喊:“嘿!请你回来!我有很多东西要问!”
这时又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两个举止优雅的人正站在这个怪异世界的道路上,但他们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斗篷在女人身后飘动,而那个男人伸手搂她的动作使黛娜觉得有几分熟识,她觉得似乎曾经见过他们。
小女孩朝他们跑去,他们也向她敞开了双臂。三个幻影朝她望去的时候,黛娜听见自己熟悉的声音——一个脱离了语言的声音在对她说话。
孢子,黛娜!小心孢子,还有因维德人!
“什——什么?”她感到一阵眩晕,她曾经看过关于麦克斯与米莉娅?斯特林录制的磁带,她的记忆告诉她,她真的听见了父母的声音——或者说,听见了他们的思想。
小心因维德人!他们会来寻找那些孢子!
她有数不清的事情想要问他们、想要告诉他们,可幻象似乎越来越弱,当意识信号重新出现的时候,它就渐渐淡去了。
时间过得很慢,从我们上一次和地球接触以来已经发生了不少事情,而且是那么多令人惊骇的大事!你的力量已经觉醒。而且还在成长!小心使用这种力量,我们的哨兵部队也只不过才刚刚开始理解史前文化的真实本性。
哨兵?黛娜对这个声音和名词感到几分迷惑。
然后,她又听见了妹妹的声音:我们爱你,黛娜!我们非常爱你!
我们非常非常爱你,我的女儿,她的父母也说道。
这些声音渐渐远去了。
“噢,我——我也爱你们!我好想念你们!”
人影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希望他们能够听见自己的话,这时,粉红色的生命之花的花瓣在她四周飘散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