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军安营扎寨后,众将来到中军大帐,商议对策。
“此地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孟昶若有所思,“何人知晓详情?”
王昭远道:“臣知晓。此城叫睢阳,乃宋州治所。唐安史之乱时,一名叫张巡的县令以六千人据叛军十万人长达十月之久,引后人赞叹。”
“末将也听闻守军能吃的东西最后都吃光后,张巡杀妾供士兵食用。”符彦卿道。
孟昶叹气道:“确有此事。如今我军十万有余,然守军岂止六千,朕的心中颇有不安。”
众将齐道:“皇上放心,我等绝不会重蹈覆辙,杀他个片甲不留。”
“呵呵。”孟昶笑道:“大家有此信心便好。众将听令,注意休息,加强警戒,明日给敌人第一波攻击。”
夜晚,站在高处,眺望宋营,孟昶心中忐忑不安。自穿越成为孟昶到现在,大小仗也打了不少,但都是胸有成竹,唯有此次不同。
王昭远过来,禀道:“敌情已查明,除赵匡胤亲率的禁军三万外,另有宁江节度使高怀德、武胜节度使宋延渥、保信节度使赵廷赞率部共不下十万,大小战将过千。皇上,看来他们早有准备。”
“这次北上是否太冒失了?”孟昶开始自责。
“皇上,虽宋兵人数胜于我,但我军士气高涨,必将获胜!”王昭远打气道。
孟昶道:“明日一仗便可探出对方实力。昭远,毫州及宿州的形势也要及时想朕汇报。”
王昭远马上禀道:“毫州还未有动静,宿州疑兵在徐州外围已有两日,对方未见所动。”
“看现在形势,赵匡胤应早预料到我会如此出招。”孟昶凝眉道,“宿州、毫州是我军退路,绝不容有失。”
王昭远忙道:“我马上提醒李将军和小普。”
赵普是不用提醒的。林仁肇的疑兵没有遭到攻击,让他更加坚信对方是有意而为之。
皇上啊皇上,你这招险棋下的太险了!
想了想,他随即派出快马连夜向李谷求助。
夏日的太阳从东方暖暖升起,宋州城郊外,两军已列阵以待。作为两国的最高统帅,赵匡胤与孟昶纵马来到中间的空阔地,进行会谈。
“赵将军,别来无恙?”孟昶有意这么喊,似乎在提醒对方的皇位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赵匡胤并不示弱,“张三公子,一向可好?”你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川中一位小公子而已。
孟昶忽然仰天道:“柴大哥,如果你在天有灵,是保佑我这位结义弟弟,还是保佑他这个你曾经最信任的部下?”
“匡胤此生最大心愿便是完成世宗心愿。”赵匡胤亦抬头,“世宗,希望你明白匡胤的无奈和苦心。”
“赵将军可还记得万花楼相遇?”孟昶突然问。
赵匡胤盯着他反问道:“张三公子难道已经忘记?”
“哈哈。”孟昶大笑。
赵匡胤没笑,“不知张三公子的笑还能有几次?”
孟昶装作没听懂,“赵将军准备让我张三埋骨宋州?”
赵匡胤大声道:“不错。当然如果蜀军现在撤回老家,我会放过。”
气势逼人,孟昶心中一颤,“既已来,未分胜负,怎能撤?”
“那好,就一较高下吧。”赵匡胤邀战。
孟昶爽快答应,“好。”
两人回到各自营中,几乎同时擂鼓。
三通鼓过,两军将士嘴中发出震天吼声,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宋州战役开打。
第一次对阵,双方都很谨慎。宋军这边是宋延渥部与赵廷赞部,蜀军这方则是王全斌的天远军。
蜀军先一列刀盾兵,后为两列枪兵,以此类推。骑兵在最后,蓄势以待。
宋军则按兵种分为小队,交杂排列,一并向前。
王全斌见宋军距离已近,率先发难,向高处示意。孟昶微微点头,战鼓声起,正在行进的步兵整齐划一,停下脚步。弓箭手在后发出利箭,射向对方。
宋兵措手不及,走在前列者纷纷倒地,一时有些慌乱。
蜀军的弓箭经过改良,射程和力度在当时天下无人能比。这距离,若是力大的将领,倒也可射到,可蜀军普通弓箭手便可达到,令赵匡胤吃惊不小。
除非快速接近敌人,短兵相接,才可避免更大伤亡。心念已定,赵匡胤迅速走到战车高台,拿过短槌,亲自擂起鼓来。
鼓声短促有力,激荡人心。宋延渥与赵廷赞迅速高举兵刃,大喝声:“冲!”宋军骑兵已跃到最前,人喊马嘶,浩浩荡荡地冲了过去。
对手果然不凡。孟昶心一紧,但想到之前已将指挥权交给王全斌,强忍着未说话。
王全斌并未慌张,拔刀在空中划了个圆。战鼓声变,悠长似乎还带着哀怨。本是一列一列的步兵有持续地各自聚紧,成为一队一队。
王全斌的刀猛地向右下一撇,鼓声瞬时紧凑,是冲锋的号令。蜀军骑兵从步兵的空档中奔驰而出,扬起无尽烟尘,迎了上去。
很快,两军骑兵率先接触,将寻将,兵找兵,嘶喊声愈加震天,响彻长空。
紧跟着,双方步兵亦到,混战开始。
王全斌果然勇猛,与宋延渥、赵廷赞二人交锋,毫不示弱,手中大环刀“吱吱”作响,时砍时劈,时挡时拨,不可一世。
宋延渥与赵廷赞兵刃俱是偃月长刀,虽是“一寸长一寸强”,却也难以奈何不了眼前这位猛将。
混战在无尽的惨烈中延续,人与马的惨叫,刀与枪的相磕,两军战鼓的急促,演奏着人间永难消失的悲惨交响乐。
太阳渐渐正南,炽热烧烤大敌。孟昶顾不得抹汗,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整个战况。
赵匡胤已脱去盔甲,脱去上衣,赤膊擂鼓,汗如雨下,仍不知疲倦。
交战双方的将士们大多已疲倦不堪,汗水遮住目光,顾不得擦拭。因为这微小的懈怠将会带来生命的离去。
皇上为将士擂鼓的消息在战斗着的宋军将士中传开,他们精神大振,枪刺得更猛,刀劈得更狠。
王全斌知道自己也应给将士带来鼓励。他突然全不顾左侧宋延渥砍过来的刀,猛地将马头一提,人向右倾斜,手中刀直击右侧赵廷赞。
这些回合过去,他已有计较。赵廷赞稍弱些。要捏就捡软柿子。
赵廷赞显然未料到对方会舍命攻己,忙挥刀去挡。但王全斌的刀实在太快,迅猛如电,已抢在前砍中他的坐骑,将其摔落。
当然,此刻宋延渥的刀从他的左臂划过,划破厚甲,划破肌肤,鲜血溢出。
想当年王全斌、符彦卿几人能从万军中逃生出来,靠的是什么?忍。当时哪个人身上不是刀伤无数,若不能忍,因疼痛而放弃求生,便不会活到今日。
王全斌大喝声:“啊!”挥出的刀更加有力。
主帅以一敌二,已撂倒一个。消息在蜀军中传开,将士们精神大振,发出有力地吼声,那带着无穷杀气的目光让对手恐惧。
赵廷赞很快爬起,嘴中大骂声脏话,赶紧纵上另一匹战马,大叫声又一次冲向王全斌。
王全斌冷笑声,继续与两人缠斗数个回合。突然故技重施,再次砍中赵廷赞的坐骑,将其摔落。
当然,如前次相同,他的左臂又一次中刀。两刀对我王全斌能有什么作用?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的刀仍然凌厉。
主帅以一敌二,又撂倒一个。消息传得很快。
以一敌二,把两个都撂倒了,主帅,你真强!蜀军将士的目光中除了杀气,更添无穷信心,越战越猛。
赵廷赞忙爬起,愤愤地骂个不停。双手紧握长刀,纵身又上另匹战马。我还就不信了,有本事你再将我撂倒。
再次加入战团,他开始注意护着坐骑,防备那把迅猛的刀。
他那边分神,吃紧的宋延渥忍不住了。大叫道:“赵将军,砍他,死命地砍!”
“来吧!”王全斌发出怒吼。他这是用吼声遮掩疼痛,用吼声振奋自己。
赵廷赞忙又全力攻击。
“皇兄,我来吧!”赵光义上来对赵匡胤道。
赵匡胤没有停下,道:“你将两位先生叫上来。”
赵光义知道他说的是哪两位,很快苗训和楚昭辅过来。
“你们怎么看?”响亮的鼓声中,赵匡胤大声问道。
苗训道:“难以取胜。”
楚昭辅点头同意,“除非加入新的力量。”
赵匡胤摇头:“他未加,我却加,胜也不光彩。”
“皇上仍在擂鼓!”苗训向下大喊。
“皇上仍在擂鼓!”在战场迅速蔓延,不论宋兵还是蜀兵都已知晓。
虽只是一句话,带来的感染却很强烈。宋兵兴奋地挥着兵刃,仿佛注入了某种激素。
蜀兵心中不禁有了疙瘩。原来这天下还有比我们皇上还猛的皇上。
“赵匡胤从初始擂鼓到现在了!”王昭远小声地道。
孟昶冷笑声,道:“王将军会有办法的。”接着又道:“我不会去擂鼓,因为我们风格不同,那是我的弱项。”
王全斌当然有办法。办法很简单嘛,已用过两次,得心应手。但见他如法炮制,在左臂又中一刀之前,砍中赵廷赞的坐骑。
为什么摔落的总是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赵廷赞连吐脏话的心思都没了,只有目瞪口呆的困惑。
以一敌二,主帅又撂倒一个。消息迅疾传开。
妈呀,我们主帅太强了!两个都撂倒了,还捎带一个。蜀军将士乐了,精神劲无穷无尽。
两军交战勇者胜!这两军一样的勇,胜负真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