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走了之后,留了封信给他父亲。
陈大老爷气得半死,叫人去追,结果发现根本追不上。
最后得知是跟黄兰卿一起走的,乘坐着黄家的大船,陈大老爷跑到黄家去诘问,问黄家为什么拐走他儿子。
黄家虽然有钱,到底只是商户,黄老爷在陈大老爷面前底气不足,陪着笑脸道:“我并不知晓令郎未知会家里啊……”
其实,黄老爷精明过人,是能猜到一二的。
可这种事,没有必要点破。陈七虽然不堪,和黄兰卿却是个伴,而且黄兰卿对陈七评价很高,黄老爷下意识里总觉得陈七只是顽皮,并非朽木。
两个孩子要一同出去读书,黄兰卿是商户之子,若是有什么事,陈七可以帮他出头。所以,黄老爷睁只眼闭只眼。
陈家来质问,黄老爷也推得一干二净。
他很会说话,让气急败坏的陈大老爷落了下风,受了一肚子气回家。回到家里,又盘问陈七的小厮,才知道是陈璟给了陈七钱。
“这鸟厮,居然在我们父子之间挑拨离间,着实可恨!”陈大老爷气得跳脚,大骂陈璟。
他甚至让陈二去找陈璟算账:“好好同他说道。若是末人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定要和陈央及对薄公堂!”
这件事,陈二也觉得陈璟办得不地道。既然不是亲兄弟,凭什么插手旌忠巷的家务事?陈二是希望陈七留在家里,继续无所事事的。
陈七年纪小,一事无成父亲觉得可爱。等他再长大了,到了三十岁,仍是这么纨绔性格。父亲还觉得陈七是宝贝么?想到这里,陈二就觉得不错。
不成想,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陈七居然开窍,说要去读书。
父亲高兴坏了。又舍不得陈七出门,说要重金重新聘个先生在家里。这些日子,父亲到处托人访问,看看哪里有博学鸿儒,可以介绍到旌忠巷坐馆,多少束脩都无所谓。
陈二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是不高兴的。
如今,陈七偷偷摸摸跑了。陈二觉得他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也和陈二闹翻了,将来也许是个祸害,着实气恼。
这中间,肯定是陈璟点拨了陈七,陈二想。
“父亲别气,孩儿这就找陈央及。”陈二道。
陈七已经走远了,追不回来,陈大老爷唯有给岐山书院的院长写封信,让他别收陈七。可是陈大老爷没什么名望。他的信,多半是石沉大海,起不了任何作用。
唯一可以发泄的。就是找陈璟算账。
陈二果然登门了。
他没有去药铺,而是去了锦里巷。
王檀正在教学,李八郎和陈文恭听得格外认真,突然陈二过来,打断了他们。王檀见是个陌生人,也懒得招待,让李八郎和陈文恭继续读书。
陈文恭却小声说:“是旌忠巷大伯祖父的儿子,是我的二堂叔。”
“让他等着吧。”王檀道。
人情世故方面,王檀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他的教学更加重要。
小厮们接待了陈二。
陈二收到了冷待。倒也不疾不徐,慢慢喝茶。把他要见陈璟的话,告诉了小厮。让小厮去通禀。
小厮就跑到内院,告诉了李氏。
“央及在药铺呢。访里难道不知道?他不去药铺找央及,跑到家里来,是什么意思?”李氏疑惑。
疑惑归疑惑,总要有个人出来招待一声。
于是,李氏到了外院。
“末人今早离家了,听说是央及鼓动他的,还给了他一百多两银子。我父亲和我是不同意末人出门的。
祖父在世的时候总说,末人是没有笼头的马,放出去就要野了。央及到底是什么心思,要唆使末人离家出走,我父亲派我来问个究竟。”陈二道。
他长得修眉俊目,模样倜傥,很有大家公子的气度。就连兴师问罪,他也说得周到客气。
陈二的表现虽然温和,李氏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怪陈璟的。李氏顿时脸色一冷。
“央及在药铺呢。访里若是有空,就等着吧。”李氏冷冷道。说罢,她站起身,快步回了内院,根本不派人去请陈璟,就这样把陈二晾在了外院。
隔壁书房的几个人,仍在读书,也不理会。
陈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一张俏脸,也撑不住了,眼眸微沉。
他大概很少受到如此冷遇。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陈璟。
锦里巷的人,不可能去药铺请陈璟的。陈二装模作样不成,只得起身,重新去了药铺。他脸上已经没有半分温和,似酷冬般严寒,冷然愤怒。
到了玉和堂,他倒也没有发怒,只是冷冷对掌柜道:“陈央及呢?旌忠巷的陈访里找他。”
朱鹤知道旌忠巷的陈访里是陈璟的族兄,立马去楼上喊了清筠,让清筠去后厢房,问一声陈璟。
陈璟的后厢房,是他制药的地方,没有清筠领路,其他人不可以靠近。就连朱鹤他们找陈璟有事,也要先去告诉清筠,让清筠去通禀。
这一点,陈璟分外谨慎。
并不是陈璟特意怀疑谁。只是现在小心些,将来哪怕秘方泄露,也不至于怀疑自己的人。这一点,陈璟也跟朱鹤他们言明了。
“是谁?”清筠反问一句。
“陈访里。”朱鹤道。
清筠心里揣着疑惑,下了楼。见陈访里站在大堂,看着来往的客人,脸色冷清,就知道他是来找茬的。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清筠仍是上前,给陈二行了个礼,问他:“访里少爷,您找我们东家,可有急事?东家在忙,一时抽不开身。”
“自然有急事。”陈访里道。清筠跑过来询问,颇有几分替陈璟做主的模样。一个丫鬟,敢问到陈二头上,陈二岂有好脸?
所以,他语气更加不好,情绪也难以控制。
简直要爆发,当场露出怒容来。
“不如这样,您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清筠擅长察言观色。陈二的声音表情,都落在清筠眼里,清筠就知道他来者不善。
于是,清筠懒得去通禀。
朱鹤他们不知道陈璟和旌忠巷的关系,清筠却是一清二楚。两家打过架,田契也还清了,陈老太爷也去世了。
从此,陈璟等人不必仰仗旌忠巷的鼻息。
陈二的来势汹汹,让清筠反感,直接挡住了他。现在,完全没必要给陈访里面子。陈璟又不靠着陈访里生存。
凭什么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到陈璟跟前蹬鼻子上脸?
“掌柜的,给访里少爷搬个小锦杌坐,等东家一会儿。我还有账没有清完,东家今天要看的,就不陪了。”清筠对朱鹤道。
说罢,她也上楼去了,和李氏同出一辙。
陈二的脸色更铁青了。
朱鹤是个精明的人。清筠如此态度,朱鹤哪里看不出来?陈璟和陈二的关系如何,已经一目了然了。所以,根本没必要善待陈二。
可是东家的体面还是要维护的,于是朱鹤道:“访里少爷,您瞧瞧我们这里乱糟糟的。不如这样,小人放下手头的事,把铺子先关门一会儿,陪您寻间茶楼,清清静静坐了,等东家忙好了?”
此刻,药铺里很多生意。
朱鹤是走不开的。
他说什么关了药铺,就是逐客的意思。
陈二没想到自己先礼后兵,却得到如此遭遇。很多人在场,若是现在放狠话,除了现实他的狼狈,没有任何作用。
满腹的怒焰,陈二一一咽下去,对朱鹤阴森森笑道:“不必了,朱掌柜忙吧。祝你们药铺生意兴隆。回头告诉央及一声,便说我找他。若是他晚上得闲,让他去旌忠巷。”
“是,是!”朱鹤笑容不改,连忙应下。
陈二就阔步走了出去。
若说这辈子受到过的气,除了他父亲给他的,就是今天陈央及给的。陈二紧紧攥住了拳头,良久沉默着,乘坐马车回了旌忠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