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泊远坐在光影交汇处的身影过于模糊,秦仲林一时之间也无法窥探他话中的真伪,只道:“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也对得起大哥大嫂的在天之灵。”
傅泊远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突然他脚步一顿,面色晦暗地看着他:“以后,做决定之前最好事先知会我。我不太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
秦仲林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小远,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随后,他‘砰’地关上门离去。
大约一分钟后,秦仲林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透过玻璃俯视着楼下,傅泊远的车正从车库开出来汇到车流中,直到消失在拐角口,他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回到沙发上继续坐着。
他当然清楚他是在责怪他不该牵扯进周允礼。不经摇头笑了下,眼中嘲讽,年轻人啊不管怎么老成精明,但到底还是年轻人。在希望看着楚国明跌下高台的这件事上,周允礼绝对是最好的同盟军,如果不是他,他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再次让雅仕声誉扫地并且撇手的干干净净。或者....秦仲林眼色暗沉下来,他心底最不希望的是因此而伤害到楚心诚?
楚心诚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关于楚心妍和甄云容的事情,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但是因为事发的时候,二十二楼只有他们两个人,再加上楼道上并无摄像头,现场也无打斗挣扎的痕迹,所以这一切可以说是毫无进展。唯有等楚心妍醒来等她给答案。
甄云容的后事是柳景铭帮着一起处理的。对于这个介入她家庭,害的她母亲不得善终的继母,她从来都是厌恶的,但人死如灯灭,并且她已经受到了惩罚。心诚在看着她遗体的时候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相比之下,更令人担心的是楚心妍,听医生说楚心妍的后脑勺磕到台阶上,受了重创,不过腹中的孩子居然坚强地活了下来,现在就看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而原本在重症监护室的楚国明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前几日已经被送到加护病房,但是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他一日不醒,她就没有办法问他关于当年远山服饰的事情。其实她自己有在网上搜索过大概的事件,但是由于年数太久,留存的资料寥寥无几,大致的情况就如柳景铭所说的一样。远山服饰欠债累累,贱卖给楚国明,之后肖远山出车祸而亡。
车祸而亡...这四个字如一张符咒!
心诚脚步猛地一顿,不由再次望向加护病房。如果傅泊远为了报复,一模一样地复制当年的悲剧为他的父母报仇,那么楚国明的车祸难道也跟他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楚心妍和甄云容的事件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带着她去美国的时候,发生了这些事情,这些究竟是偶然,还是都在他的算计之下?如果真是算计,那....她不敢想下去。
心脏一阵抽痛,她急忙扶住墙。
“小姐。你没事吧。”路过的护士忙拉住她问。
“没事。”冲护士笑了笑,推开她,深吸了口气。
就算他将这一切都算计了又怎么样,楚心诚啊楚心诚,难道你不知道他打最初的时候起便带着满腔的谎言靠近你么...
傅泊远自从被解聘之后,便再没有回过雅仕,心诚知道他人早已回到国内。他留在雅仕的私人物件心诚早已命人将它打包好,可他并未来取。只是派人来做了一下简单的交接工作。
当然,他也再没有打过她一通电话、发过一条短信。
心诚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试图消除这个人这几个月带给他的影响。
这日中午,柳景铭来找她告知她关于安远员工的案子情况。心诚这才想起,今天是开庭的日子。但是从柳景铭的神情上来看,法庭上传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心诚不由苦笑了下,放下笔:“有话直说,我要听真实的情况。”
柳景铭道:“律师助理回消息说,法庭上就赔偿数额这个问题起了很大的争论。不过...法官的态度比较偏向于安远那边。”看着心诚一脸疲倦的模样,他出口安慰:“你也别着急或许...”
心诚抬手止住他,其实这个事情发酵到现在,雅仕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如果她是法官也不会站在雅仕这边,即便没有这个事情,法官也总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法官自己也是个消费者。消费者当然是帮着消费者,而不是来帮像他们这样的奸商。
揉了揉酸痛的额头,拿起财务部提交上来的报表。如果案子败诉所要赔偿的金额加上这些日子退货退会员卡所要承担的数额,她的神情十分的凝重,当即让唤来吴秘书:“帮我约一下临夏银行的赵行长,说我想请他吃饭。”
柳景铭皱着眉头:“心诚,你要去找临夏银行批贷款?可是,之前临夏那边就驳回过一次。”
“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赵行长之前跟我爸比较熟,现在也只能去找找他试试。”
十五分钟后,吴秘书走了进来,“跟赵行长的秘书约好,晚上七点在三江楼。”
心诚特地加班到六点,看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才下去。等到地下车库的时候才发现柳景铭正在车旁等她。
“你怎么还没走?”心诚一边说一边绕过他坐进车里。
另一边的门也跟着打开,柳景铭也紧接着坐了进来:“我陪你一起去。”
心诚是想要拒绝的,可是他的语气很是坚决。她也没多说什么。
吴秘书早已在三江楼预定了雅座,可是等到将近八点也没有见到人,心诚便打了个电话给赵行长,电话很快被接起来,那边声音很吵,心诚尽量保持着轻快的语气:“赵叔叔,我是楚家的心诚,您看我请您吃顿便饭。菜都快凉了,您还没到呢。”
话筒里赵行长呵呵笑了起来:“心诚啊,你看赵叔叔都忙忘记了,刚碰到几个老朋友就聊忘了,不然这样你现在到我这里来,我这里离三江楼不远。等你到了,叔叔给你赔罪。”
心诚挂下电话后,整张脸就冷了下来。
柳景铭在一旁劝道:“心诚。我看就算了,这是他的推托之词,他根本就无意...”
心诚打断他,站起身:“他让我去,我就去,形势比人强,有什么办法?去了总还是有一线希望。”
柳景铭看着她纤细地挺着笔直的背影,眼中很是复杂。
当心诚和柳景铭推门进去的时候,满桌的人都停止了讲话望向他们这边。
“赵叔叔,你不是要给我赔罪么?我这就来了。”她仿佛毫不在意的态度引来赵行长的哈哈一笑。
“心诚丫头,果然是得理不饶人,来,快过来坐。”赵行长挥了挥手。
早有眼尖的服务员给他们搬来了椅子,放上了餐具酒杯。
心诚从善如流地坐下,赵行长笑眯眯地替她倒了杯红酒:“世侄女,委屈你过来一趟。叔叔我今天刚好跟一帮朋友见面,就忘记时间了,来,先喝杯酒润润嗓子。”
心诚望着眼前半杯满的液体,下意识地皱眉,随后,咬了咬牙,伸手要拿起的时候,却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拦住。
柳景铭越过她拿起酒杯,站起身,“赵行长,心诚一向不胜酒力,这杯我代她喝了。”说完也不等赵行长说什么就一口气干完,然后杯口朝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过喝一杯酒而已,用不着这么紧张女朋友。”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心诚只能‘呵呵’笑着,赵行长还在一边半真半假地道:“小伙子,看在老楚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刚才的行为了。不过心诚,你这来这么一会,一口酒不沾怎么可以,都是生意场上出来的人,哪能不会喝酒。”说着又看向他斜对面的那人:“傅总。你之前不是还跟心诚丫头共事过,你说说看,她是不是在诓我?”
傅泊远的眼神,心诚没有去关注半分,只听他冷淡的声音在这个房间响起:“傅某虽在雅仕任职过一段时间,但跟这位楚总接触并不多,也没见过她喝酒,不过。”他话锋微转,语气隐有嘲讽:“我看楚总常常有令人措手不及的本事,也可能是深藏不漏。”
心诚知道今天不仅白跑了一趟,这杯酒也躲不过去了。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如果说是偶然,她死都不信。他是算准了,她会来找他,才会先她一步过来绝她的后路。
含着恨意,心诚拿起这杯酒,深吸了口气喝了下去。
而对面的一直冷着脸的男人,在她拿起酒杯的那一瞬间,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阴沉。
“心诚...”柳景铭拍了拍她的背,“还好么?”
“啪--”地放下酒杯。
“世侄女,果然爽快。”赵行长拍了拍手,随后道:“心诚啊,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只不过呢。以你们雅仕现在的这个情况,批数额那么大的款项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再来,银行刚跟RX这边合作,批了一个大项目,总行那边,暂时也没有放贷的打算。所以...”
话到此处,算是说的很明白了。既然这样。心诚也觉得没有留下去的必要,直接站起身:“赵叔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直到那扇门重新关上之后,傅泊远才淡淡地收回目光。
赵行长举起酒杯,笑道:“傅总,我再敬你一杯。祝我们首次合作愉快。”
傅泊远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举起的杯子,站起身:“不必了,我另外还有事,我先走了,这顿算我的。”
柳景铭和楚心诚都喝了酒不宜开车,只能在门口等代驾过来开车。
柳景铭观察着她的神色:“心诚,你对傅泊远....你....”
“你是想问我对他是不是还放不下?”心诚有些嘲讽地看着他,或者是透过他的眼睛嘲讽着里面的自己。
柳景铭沉默。因为刚才在里面,她看到他时的那种表现太过冷漠,就像是在面对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没有忘记他们之前的亲密,短短的几天内就能让她有这种改变,不是之前的感情太浅,就是伤痕隐藏的太深。
“我现在只想要挽救雅仕,至于傅泊远,他利用了我,我又何尝没有在利用他?当初我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不也是希望借助他的能力来平稳自己在雅仕的地位,可以跟我爸跟楚心妍抗衡。我不过就是自食恶果,遭了现世报而已。”
不知道这番话是要说给别人听,还是专门为了说给自己听。
“傅总,您的衣服。”
楚心诚和柳景铭两人循着声音回头,却发现傅泊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不清他的神色。待他接过助理手中的大衣之后,便朝外走去,凌厉的步伐带着冷酷绝情的味道,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接连几次申请贷款的失败,意味着心诚必须另想办法来解决这一系列的危机,第二天一早,吴秘书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楚总,刚才RX那边发来了邮件,说是要....要下架翩尼,并要求雅仕赔偿名誉损失。”
终于还是来了。
心诚看着邮件上索赔的数额,心里凉了一截,RX是跨国公司,即便是打官司,也是既耗费精力又耗费财力的一件事。可这个数额,雅仕目前根本无法承担,其实说到底RX可以因着雅仕的丑闻而下架翩尼,但是对于这个索赔根本毫无道理,但怪就怪她之前太急于将翩尼推销出去,而落进了他设好的圈套中。
“楚总,RX要求我们在一周内....”
“我知道了。”心诚打断她,“你先出去吧。”
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一旦翩尼撤柜,那么不但这个牌子将可能保不住,雅仕的资金压力将会倍增。这样下去雅仕还能撑多久?
果然,没多久就收到消息的新闻媒体就开始大肆播报雅仕因产品质量被RX要求撤出专柜。并被高额索赔的事情。这几乎瓦解了雅仕最后存在的一丝希望,嗅到危机的董事们开始商量着是否趁着雅仕的股价还没有到达冰点前,抛售自己手中的股票。
财务经理早已在两天前告诉她,这个月的员工薪水奖金和季度的股东分红发不出了,已经都被拿去填补资金缺口。全体员工的微信群里,已经开始有不少人提出质疑,员工人心惶惶,有人想离职却不甘心就这么走了。都持着观望的态度,等待着高层的决策。
心诚很明白,如果她再拿不出一个解决方案将涣散的人心重新聚集到一起,那么雅仕即便没有外压也将面临着崩溃的命运。可是她能怎么办?所有能想的办法她都想了,但是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她此刻的心情比外面阴沉的天色好不到哪里去,目光定定地望着手机屏幕良久,终于拿起手机,删删减减地打了一行字。悲哀地看着‘发送’键,许久许久之后,终于按了下去---
自从美国回来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踏入他的公寓。她所有的衣物私人用品原封不动地摆在她熟悉的位置。
眼中闪过嘲讽。
门‘咔’地一声,他来的比她预计的还要快。
想必是急着验收胜利的果实,欣赏她卑微凄惨的模样。
傅泊远沉默地走进来,坐在沙发上,目光冷冷地扫过她,声音里有她极为陌生的冷酷:“找我什么事?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心诚深吸了口气,走过去:“你到底怎么样才会放过雅仕?”
这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眉宇之间满是戏谑,可那眼神却冷地像冰渣:“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仇人?下属?还是....妻子?”
听到‘妻子’这两个字,她的心再次忍不住抽了一下,皱着眉头忽视那股异样:“明人不说暗话,你开个条件吧。”
“以你名下百分之三十雅仕的股份来换取翩尼继续在RX的入驻权。同时RX也会撤销对雅仕的索赔。”
听到这一条件,心诚忍不住怒意横生:“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可不止这个价码。”
这个男人冷冷一笑:“当初楚国明用卑劣的手段从我父亲手中夺走公司,现在我不过是原样奉还而已。”
他眼中的冷意和陌生让她无法直视,这一刻她才明白,他要她同样贱卖雅仕,就像当年楚国民要肖远山做的那样。
“你可以选择不答应,然后等着雅仕苟延残喘下去,运气好,或许能碰到一个不长眼的来注资,如果你还能耗得起这个时间的话。”他的话既冷静又残忍,像一盆盆冰凉的水浇得她透骨心凉。
整个人陷入无止境地纠结之中,可沙发上的男人耐心却在这一刻告罄,他下了最后的通牒:“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希望能听到你的答案,记住,这是我最后的仁慈。否则....你应该知道,我最希望看到的是雅仕彻底的消失。”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即将出门的那一霎那,心诚神思恍惚间,忍不住问道:“那天你带我去美国是不是为了方便你没有任何阻碍地对付雅仕?”
听到这番话,这个男人的脚步慢了下来,笔挺的背影里依稀能感到一丝冷凝:“你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也许是他的冷漠无情终于激起了心诚心底最后一丝对他说不出的情绪,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别忘记,我们在拉斯维加斯已经注册,我为什么会没有资格,就连你名下的财产我都有资格分走一半!”
这回他的脚步彻底顿住,转身看向她的目光里墨色翻滚:“很遗憾,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的注册由于你临时的离开,并未去大使馆进行认证,所以在国内,这张结婚证---无效!是你自己失去了这个可以跟我公平谈判的机会。”他的声音既冷酷又嘲讽。最后也不看她的表情,直接擦过她的身体,冷漠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