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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引领众弟兄,将二黑他爹一伙人在西北角打了一个落花流水,但终归只是拳脚相加,并没有打出伤残。二黑他爹原本想找我寻仇,却在关键时刻被马四爷搅和了,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群殴,又惹不起金刚,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悻悻而归,去医院找正在看病的二黑去了。
回过头来咱再说我和石榴,我们俩一路狂奔,沿着府署街向东跑,一口气跑到了城厢礼堂。不久宝杰追了上来,刚才他趁乱逃了,原本没有跑远,怕那把“二人夺”最后落到二黑他爸手里,还偷偷摸摸地把“二人夺”给顺了出来,最后将他二伯的后三开到了远处,他就在一边远远地观察着我们这边的状况,没过一会儿,见我和石榴分开人群逃了出来,他就在后面跟着我和小石榴,一看见彻底没人追上来,这才开车追我们,来到我和石榴跟前,打开车门叫我们俩赶紧上车。我和小石榴上了后三的车兜里,心想这回应该彻底安全了。宝杰一溜烟儿地往北门里去,穿过北马路一直开到了河北大街。
后来我想了想,宝杰之所以把“二人夺”偷着顺出来,是怕这把刀落在二黑他爸手里成为证据,这就充分印证了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每临大事有静气,在这件事情上,宝杰有他怯懦、胆小的一面,但也正是因为他的临阵脱逃,才使他有机会接应我和石榴跑路,所以严格意义上说宝杰既怕事,又能成事,性格使然,他必定成为不了冲锋陷阵的主儿,但他可以在外围处理很多事情。
宝杰的后三载着我和石榴到了河北大街,看看绝对安全了,宝杰就将车停在路边,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办。小石榴心细,就想着要查看一下我的伤口,口子不是很大,但很深,二黑这一军刺是从我左胸上部靠近肩膀虎头处捅进去的,一直捅到肩膀,军刺三面都是血槽,所以伤口也是一个三角形的窟窿。血是流了不少,而且我觉得可能伤到肌腱了。此时一安分下来左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只要一抬胳膊伤口就流血。宝杰又咋呼开了:“这得赶紧看看去啊,我要不还找我姨哥去吧!”我赶忙拦住他:“快打住吧,这才多少日子,又找你姨哥去,拿麻烦人不当回事是吗?什么话也甭说了,你就送我和石榴去杨柳青吧!”宝杰用眼神询问着石榴,小石榴咬着下嘴唇点点头,我们仨就一路飞奔,拐过北营门大街驶上西青道的大马路,去到杨柳青轻机厂,找我前面提到的“狗尾巴”——高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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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小时,宝杰的后三载着我和石榴风驰电掣般来到了杨柳青轻机厂。联系到狗尾巴,因为我们从小玩到大,我习惯叫他小尾巴。他把我们安排到他的单身职工宿舍,一进门看到他这屋里的摆设,感觉好像已经不是他一个人住的意思了,就问他:“小尾巴,怎么着,看你这屋里的意思,怎么跟新房似的,屁眼儿朝上了是吗?”屁眼儿朝上什么意思?这也是老天津卫的玩笑话,意思是结婚或有女朋友了。小尾巴回答道:“哪是结婚啦,咱跟谁结婚?我就是现在和小杨子住一块儿啦。”
小杨子是小尾巴的同事,杨柳青当地人,以前小尾巴领着她去我家玩过,所以见过几回面,一个挺老实巴交的女孩。我说:“那我把你们的窝给占了,这多不好意思,你跟小杨子说我来了吗?”小尾巴说:“我刚才就跟她说了,她一会儿去给咱们弄吃的,咱这么多日子没见面了,今儿个好好喝喝,这二位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哪,你给我引荐引荐。”我说:“哎哟,你不提我还忘了,这都是住咱们一个门口的。这是宝杰,在红房子一条住。这是小石榴,他在中营住,都是我过得着的弟兄。宝杰、石榴,这位就是我老和你们念叨的狗尾巴。”仨人一同装模作样地互相握了握手,还彼此跟真事儿似的说了声:“往后你多照顾!”
坐在一起,我们几个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尾巴他对象小杨子从食堂小卖部买了一些酒菜和炒菜回来。一进门,小杨子非常热情地招呼我们就座喝酒,她只是象征性地扒拉一口饭,就和我们说:“你们先慢慢喝着,我在这儿你们哥儿几个也放不开聊,我就不在这儿搅和你们了,我先回家,你们多吃饭少喝酒,我走了!”说完拿起包就往门外就。我一看赶紧说:“那就让小尾巴送送你,尾巴先把杯撂下,你先去送杨子。”狗尾巴正喝到兴头上,不愿撂杯,他对杨子说:“没事儿,你自己走吧,我们哥儿几个好多日子没见想多聊会儿。”宝杰和小石榴也劝狗尾巴,他也就满心不愿意地站起身来,去送小杨子了。
见到小尾巴和杨子走后,我对宝杰和小石榴说:“看这意思狗尾巴和他对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咱们是往他这儿避难来的,一会儿你们谁也别说漏了,我自己感觉咱可能在这儿待不了多长时间,小尾巴这儿还真不是咱久留之地,他要还像以前那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咱在这儿待多长时间都没问题,可他现在和小杨子在一块住,那咱再死皮赖脸在这儿住下去,可就不太合适了,你们说呢?”我询问着他们俩。小石榴低头不语,只顾着抽烟喝酒。宝杰也若有所思地说:“要不我今晚就不在这儿住了,不行我就连夜赶回去!”我说:“那也行,那你就少喝点酒,一会儿你走你的,不过你回到市里,先别跟李斌他们念叨这事儿,石榴你嘛意思?”石榴说:“我嘛意思?我小石榴在有事儿临头,哪儿次爬过围?我不走,我留下照顾你!”我问他:“那你家里怎么办,你一宿不回家行吗?”小石榴说:“行了行了,现在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你讲话儿了,阎王爷肏小鬼——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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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榴话里有话,他是说给宝杰听的,他看不惯宝杰临阵脱逃,也是从心里有点看不起他。其实我比石榴更了解宝杰,这货能咋呼,能吹牛,外表也能把不知道他的人唬一气,平常就是一嘴哥们儿义气,但一到真格的事儿上就含糊了,因为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不会跟他认真。小石榴则不然,在他的世界观里,哥们儿弟兄谁有什么事儿都得一起扛着,别看这小石榴小瘦麻秆儿似的,他自己是从来不惹事儿,天天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跟个碎催似的,但不管在学校、在外面只要我有什么事儿,第一个冲在前面的必定就是他——小石榴!
估摸着小尾巴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我就对宝杰说:“你一会儿就走吧,你回去后抓紧时间打听一下,二黑和他爸爸的情况,最好能知道二黑到底伤得怎么样了,二黑他爸和金刚的事儿怎么了的。你有后三也方便,这几天就来回多跑几趟吧!石榴你在这儿,只能和我住今天这一宿,明天你坐53路公交车回去,你要想再来就得把家里糊弄好了再来。你还别说,我身边还真离不开你这块料儿,你们看这样行吗?”宝杰让小石榴呛了几句,也知道有点磨不开面子,就没再言语,坐那儿只等小尾巴回来,和他道个别就走。而小石榴依旧是一脸不高兴,这货头上有俩旋儿,老话儿说“一旋儿狠、俩旋儿拧”。拧种劲儿一上来,且缓不过来哪,只是他一时半会儿发泄不出来,得慢慢消化吸收,我不理他,随他去吧!
又过了一会儿,小尾巴终于回来了。我们又一起连喝带聊,在一起待了两个来小时,酒足饭饱之后,宝杰和小尾巴告别要走。小尾巴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一看宝杰去意已决,就把我和石榴的住处安排好,然后送宝杰回市里。屋里只剩下我和小石榴了,好歹洗洗,躺在了各自的床上。我本想再开导开导小石榴,让他心胸开阔着点,但这一天的折腾,小石榴已经筋疲力尽了,再加上刚刚喝完酒,他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觉,浑身跟散了架一样,脑子里也乱七八糟地过电影,折腾着翻身,再不行坐起来抽烟,开灯对着镜子看看伤口吧,衣服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了,我就拿着块毛巾沾着水,一点一点地把已经凝固的血痂融化开,再一点点地将衣服和伤口分开,一眼看上去,伤口已经红肿起来了,扯得整个左肩膀跟个馒头似的隐隐发烫。我看见酒瓶里还有小半瓶酒,就躺在沙发里,一咬牙将那些剩酒一点一点倒在了伤口上,我靠!刺激啊!天旋地转的刺激!我紧咬牙根,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浑身无力地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门,我想起身去开门,但是身子发沉,实在起不来了,就喊石榴去开门。小石榴睡迷糊了,睡眼惺忪地问我:“这是哪儿啊?”我有气无力地说:“去开门去,可能是狗尾巴。”小石榴应了一声,就去将门打开,果真是小尾巴两口子。一进来就将俩人手里的豆浆、煎饼果子和烧饼放在了桌子上,杨子和我俩打着招呼:“怎么样?睡得好吗?夜里不冷吧?我们厂哪儿都不行,就是暖气烧得热乎!”小石榴赶紧回答道:“还行,还行,倍儿暖和,我这一宿都没起夜,呵呵!”小尾巴接过话茬儿来说:“那你俩就赶紧起吧,洗把脸吃早点,我们俩今天就不陪你们了,我们得上班去,你们要是想出去玩儿,等回头我领着你们上镇里,先吃早点!”我还没言语,石榴就说:“行了,你们俩就甭管我们俩了,该上班就去上班去吧,我们俩能自己照顾自己!”小尾巴说:“好嘞!那我们先走了!”他们两口子扭身走了。我感觉很难受,浑身的骨头节都疼,就对小石榴说:“石榴你先吃吧,我想再睡一会儿。”小石榴说:“还没睡够是吗?你得先吃点东西呀,赶紧趁热先吃,然后你再来个回笼觉不完了吗?”我说:“不行,我浑身难受,你先吃吧,别管我了。”小石榴一惊,说道:“我靠!你不说我都忘了,昨天光顾着喝酒了,都喝晕了,你那伤怎么样了,赶紧给我看看!”小石榴说完,凑到我身边要给我检查一下伤口,刚一挨着我的肉皮就大声叫道:“我去!你这发烧了!”而当他一看到我的伤口,更是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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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计划也被这伤口彻底打乱了,我原本想在狗尾巴这儿避一避风头,再回市里想办法去看伤,说出大天去,我也没太拿这次的伤口当回事儿,毕竟不像上回和二黑碰的那次那样满脑袋血肉模糊的,就一个军刺扎的窟窿眼儿,实在不行,就在杨柳青这找个“赤脚医生”给上点药,好歹对付一下就能好。要不说岁数还是太小呢,想法太天真了,眼下第一不能让小尾巴他们两口子知道这事儿,我怕回头再连累了他们俩。第二,杨柳青是不能再待了,我这回就还得拉下脸来,去我的老根据地——天重,二哥在天重说话能算数,他能带我去厂子保健站看病瞧伤,顺便再看看小谢去。说办就办,我这主意已定,就要动身起来,而此时小石榴却没了主意,对我说:“你那儿还有钱吗?我给你上镇里买点药去吧,你现在少说得38度往上啦!”我说:“你别那么慌神,先稳当住了,咱俩得走,得先回市里,找老三,让他联系他二哥,咱得往二哥那儿落脚去,他那儿安全,还能看伤,我看小尾巴虽然也对咱不薄,但他已经是有家、有业的人了,跟咱们就不一样了,咱别给他们找事儿,走也别走得太突然,一会儿中午我估计小尾巴还得来,咱就说往镇里去玩儿会,然后我在他们厂传达室给他打电话,再告诉他咱们已经走了,有什么事儿回到市里再说吧!”小石榴点点头表示同意。我此时已经浑身酸疼,整个肩膀和左前胸,就连左面的脖子都肿起来了。看这情形不太好,我就眯着眼,迷迷瞪瞪地等着小尾巴中午能再来,好和他打个照面再回市里,心里只想着这伤绝对不能让狗尾巴发现了!
主意打定,说走就走,在等小尾巴的同时,我让小石榴找个公共电话,试着联系一下宝杰或者老三。石榴出去打电话,我自己在屋里接着迷糊。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石榴回来了,把我扒拉醒了说:“我给宝杰打电话打通了,我打一开始就不愿意你跟宝杰混,这主儿根本靠不住,你还不听,你昨天还嘱咐他别把这事儿告诉李斌他们,他前脚回去,后脚就跟李斌他们说了。这不,宝杰电话里说他和李斌、老三、亮子他们正要往这儿来呢,亮子开着那辆212吉普车来的,宝杰也开他二伯的后三一块来。这下你想瞒住李斌也瞒不住了,宝杰这人真是靠不住的,你以后还真少和他来往吧!”我说:“行了行了!别你妈啰啰唆唆个没完没了,再怎么说,宝杰以前是咱同学,再怎么说,他也是和咱家住一个门口子的半个发小,你和他接触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他了,昨天没有他咱能这么顺利地跑出来吗?你以后还别总因为宝杰这打架爬围的事儿看不起他,你跟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让我在中间难做你知道吗?”小石榴让我一通抢白说得脸都红了,低下头不说话了。其实我这心里也有一股无名火,才向小石榴发泄,反正我知道小石榴不会和我上脸儿。一直以来,我和小石榴的关系——那种默契、那种交情、那种义气,还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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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后,这哥儿几个让小石榴在轻机厂大门口等着他们,等石榴带他们进来,我一看还多了一位关键人物——二哥!原来那天二哥正好在家歇班,一听说我出事了,老三要来接我就和李斌他们几个一起来了。一进屋,别人都在问我昨天的经过,我就和他们白话。二哥不愧为老一伐儿的,见过的世面就是多,这你不服还是真不行,别人还都没注意到呢,二哥已经看出来我身体状态不正常了,走过来就问我什么情况。我还没说话哪,小石榴就开始跟二哥这儿白话上了。二哥一听完就把我的上衣解开查看,看完后就皱眉头子,问我:“挨捅到现在多长时间了?”我说:“不到一整天。”二哥回头对他们说道:“都别聊了,赶紧得走,他这伤口没打破伤风针,一过24小时就悬了,你们赶紧扶他上车,咱马上往回赶!亮子你把车直接开到丁字沽三防院,我得给他找个人先把破伤风针打了,说别的都是老窑,立马就走吧!”我也来不及和小尾巴打招呼了,就让宝杰留下,等小尾巴回来和他说明一下。宝杰自己有后三,他可以自己回去,然后再去找我们。就这样,我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又从杨柳青赶回市里,直奔红桥区丁字沽三防院!
到了三防院,二哥下车去找他的朋友一位姓尚的老大夫。随后尚大夫安排我去打了破伤风针,然后要给我处理伤口。一通检查下来,告诉我和二哥,我这伤口因为没及时缝合已经小面积坏死,没有皮瓣可以缝合,而且里面已经化脓,只能下药捻子做引流了,伤口里面肌腱断裂了两处,如果要缝合肌腱就得开刀手术。我询问了不开刀保守治疗的可能性及后果,尚大夫告诉我那就有可能落下残疾,左臂伸屈功能受限。那我只能选择保守治疗了,第一我不可能在这儿住院那么长时间,再有说心里话我手头根本没有钱,这个伤我看不起,再一个就是怕给二哥的朋友找麻烦,毕竟我这是刀伤,对红桥这块我也不太熟,要真有多事儿的,连尚大夫都得撂进去。我打定主意,还是去天重,在那我还比较踏实点,我就和二哥商量着这事儿。二哥最后也同意了我的想法,他对尚大夫说明了情况,随后我们一起去天重,开始了我再一次的天重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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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天重,小谢自然远接高迎,只是一直怪我为什么有伤才来天重,平常不来看看他。我也被他说得挺不好意思,自从和小谢分别以来,我脑子里一直在计划着对付二黑,想想在天重疗伤时小谢那么里里外外地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心里有些愧对他了。好在有二哥给我打了圆场,对小谢说:“他回家后就让他爸爸给严管啦,他爸爸平常都不上班了,就在家看着他,再说了,从他家来咱这儿一趟也不近,你就别说他了!”小谢听了也就不说什么了。随后宝杰也赶到了,李斌叫宝杰和亮子开车出去买酒、买菜。小谢和石榴为我拾掇床铺,找换洗的衣服。小谢要领我先去厂里的澡堂子洗个澡去,但是让二哥给制止了,二哥怕在公共澡堂子去洗澡让别人看见伤口,就说:“先等会再说吧,一会儿咱喝完酒,他们都走了,小谢你去拿车间的大不锈钢槽子,咱就在这儿弄点热水洗洗得了,别回来再把伤口弄感染了。”
这顿酒对我来说,绝对是及时雨。由于伤口的感染,左前胸和做胳膊已经红肿一片,连脖子都扯得一起肿起来了,“腾腾”地跳着疼。我强忍着,尽量不在脸上带出痛苦的表情,只是因为还在发烧,多少有点打蔫儿。我那天得足足喝了不下七八两白酒,喝得我天旋地转,只求伤口的痛感能麻木一些。待我再一次从疼痛感中醒来,已经是转天的上午了。二哥和小谢去车间上班,屋里有小石榴和宝杰,还有一位让我意想不到——李斌也留了下来。李斌在宝杰他们几个人当中是说了算的角色,一般像这种事情他不会出头,更何况还在天重留了一宿来陪我。如果不是他后来对我说了一席话,我当时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一见我醒了,石榴赶紧凑过来,把已经弄好的洗脸水端过来,拧了一条毛巾让我擦把脸,再刷刷牙。李斌在一边看着我俩说:“这小石榴绝对是你合格的跟包儿啊,对你照顾得太周到了,我身边怎么就没这么一位呢?一个个都比我架儿还大哪!”我从心里就不爱听他这句话,这不给我和石榴中间架秧子吗?石榴和我那是一种多年默契形成的关系,我和石榴是不分你我的。李斌这一句话不知他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叫我和石榴都挺反感,但也不能挂脸上带出来,就没接他这句话。李斌有些尴尬地给我点了一根烟,在我对面坐下,我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他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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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抽着烟吐出一溜烟圈,用他那一贯傲慢的语气和我说道:“墨斗,咱们怎么说也是同学,又住一个门口,就算把这些都抛开,咱还算半个发小吧?你和二黑这场事儿,你知道你跑了以后是个什么情况吗?”我问他:“能有什么情况?事有事在,快意恩仇,我和他现在是两败俱伤,还能怎么着?”李斌嘿嘿一笑:“要不说你想得简单呢,你还别怪我口冷,我也是认为咱关系到了,我才得好好跟你聊聊,当然这也提不上谁给谁托屉,只不过我拿你当我自己的弟兄,要不你头一次和二黑硬碰时,我也不会在四海居给你接风了,我有什么想法,我估计你不会不明白吧。”还没等我说话哪,小石榴愣头愣脑来了一句:“有什么想法你就痛快说呗,他这会儿又不好受,你就别拐弯抹角绕弯子啦!”要按当时在我们这帮人里李斌的地位,石榴这句话好像有那么点“犯上”的意思了。我眼看着李斌听完石榴这话后,瞪了石榴一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咬牙,脸上略有不快之意,虽然并没马上发作,但是屋里的气氛已经凝固了起来。
不知道各位能不能理解小石榴说这句话的意思,石榴真的是除了我谁的账都不买,他从来不到处掺和,而且他谁也不怕,认准一个人好,死心塌地地跟你死膘,其余都是老窑的主儿。所以他当然不拿李斌当头儿,愣头愣脑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就把李斌噎得直翻白眼儿。我急忙给李斌打圆场,嘴角挂着一丝勉强的笑容,对李斌说:“大斌,我和石榴不是在道儿上混的人,我之所以跟二黑打这场架,是因为他在学校门口太狂、太招摇了,也是他先欺负到我头上来的,这事儿以后能么着?你想说什么你尽管直说,我们俩没在外边混过,所以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我现在也没主意了,还真想听听你对这件事儿有什么看法!”台阶已经给了李斌,也要看看他要怎么下来,其实他的大概意思,我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那就是——李斌想拉我入伙!但他有碍于他想当老大面子,拉我入伙的话不能从他嘴里直接说出来,他得挤兑我亲自说出我和石榴要仰仗他来罩着我,让我们俩上赶着入伙,这么一来他才有面子!嘿嘿,他这位准老大,已然颇有江湖大哥处世为人的风采,话到嘴边留半句,永远让手下人去猜大哥的意图,做什么事儿都留着退身步,果然不同凡响!
小石榴的一句话,引起了李斌的不快,好在我及时地给他们人二人打了圆场。可是我也不能不顾及石榴的感受,顺着李斌的意思跟他一直讨论这个话题,在听出李斌的口风之后,我不置可否地对他说:“二黑那儿怎么样,咱现在谁也说不准,只能到时再看,大不了兵来将挡,我现在只能等我这伤养好后再做打算,该死脚朝上,发昏当不了死,有我抵挡不住的时候,我肯定第一时间就得找你,你还能不管我吗?只是现在二黑这事儿我还能扛得住,你是真神,我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儿请你出山,那不也显得你太没身份了?只要二黑那边没有动静,我先安安静静地养伤,我看我这伤口可能一时半会儿长不上,咱先都消停消停吧。”李斌在我这儿碰了个软钉子,我想他虽然心里可能也有些不快,但我的话已经说到位了,话里也没有让他下不来的语句,所以李斌也就没太较真儿非得在我这儿让我给他一个答案。在我和二黑的事儿出来以前,说实话我有那么点心气儿想跟李斌他们一起混,但现在我身上背了二黑的事儿,我就不想在我这事儿办完之前跟李斌他们走得太近,我怕人们说我找李斌当靠山,我要自己把二黑了断了,无事儿一身轻地再找李斌入伙,那样我就能显得理直气壮了。要不一进山门先欠人情账,我怕以后还不清,更何况这种人情账也不是那么好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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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二哥和小谢把饭打回来了,让李斌在一起吃饭,李斌不想再待下去了,我们也就没再强留他。临走时李斌给我留下了三十块钱,和宝杰俩人一前一后地走了。我把李斌想拉我入伙的意思跟二哥说了,想听听他什么意思。二哥本不想掺和我们小兄弟之间的事儿,想了一会儿说:“现在说别的都是老窑,你先养伤吧,等你养好了,从这儿走时我再跟你说这事儿。你这些日子也别闲着,和石榴好好合计合计你们俩以后打算怎么着。那个什么,下午你和我去趟保健站,我也已经和保健站大夫打好招呼了,下午给你看伤,你就先别喝酒了,石榴你给他盛饭先吃饭!”石榴给我盛饭,小谢从自己的更衣柜里拿出两盒罐头。二哥一看见立马踹了小谢一脚:“跟我藏活儿是吗!你个抠完屁眼儿还得舔手指头的主儿,他不来你这俩罐头搁到年底回家你都舍不得拿出来,完了,咱俩这交情还是没到啊!”小谢挨了二哥一脚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说:“这是我用一个月的营养金买的,谁像你说得那么抠门儿,他不是有伤在身吗,我想给他弄点好吃的补补!”二哥说:“你就是一个脏心烂肺!”说笑声中我们坐下了,小石榴前前后后地伺候着,四人一起旋开罐头,踏踏实实吃了一顿午饭。
长话短说,我这肩膀子上的伤口,经过一系列的治疗,终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长出了新肉,天重保健站的纪大夫给我左肩进行了石膏固定,伤口在一段时间的消炎引流和下药捻子敷药等手段下渐渐愈合。只是在完全伤愈的时候,拆下石膏之后,我就感觉左胳膊抬起来不是那么自如,好像有一根橡皮筋拴着似的,上下左右的活动功能受限,就像筋短了一截,而且这只胳膊的应激反应也确实慢了不少,后来有一次我被五个仇家堵在了白庙粮库边上的铁道上,万不得已和对方抽了死签儿,自己又在左胳膊前臂上用砍刀剁了三刀,唉!这左胳膊在那十几年里就没得好!
话分两头说,回头咱再说我和石榴,在这一段时间里,因为我和李斌他们的关系越走越近的缘故,石榴从心里就有一些芥蒂,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的关系在这儿,所以石榴也就一直没把他不满的情绪表达出来,照常该怎么照顾我就怎么照顾我。这期间石榴隔三岔五地也回家或者去学校看看。我让他先别回学校,因为我怕二黑他们没完没了,回来再让他们把石榴堵在学校那就全完了。但小石榴是个比较看重学业的好学生,功课也一直都不错,他不想太耽误学业,就去学校找同学要笔记和作业本自己复习,所以他的功课也就一直没落下。小谢比以前跟我的关系更好了,每天出去跟我去换药,想方设法给我搭配一天三顿饭菜。那个年代资源匮乏,你再怎么琢磨也就是那点吃的,变不出什么太新鲜的花样儿,小谢却非常用心地搞出一系列花样翻新的饭菜,弄得二哥都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宝杰也时不常地开着后三,咋咋呼呼地过来一趟,总是带来一些城里的新鲜新闻,谁和谁又约架了、谁又把谁镇住了,反正他每次来都能有话题,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多消息来源,就是没有我最关心的消息——二黑到底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