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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贾老四带着几个弟兄来到了河北大街,在一处牌桌上找到了小八。虽然说贾老四在红桥一带老玩儿闹里是一位比较有名的大耍儿,但小八自恃离贾老四所在的势力范围勤俭桥和丁字沽一带比较远,也不太拿贾老四当回事儿,表情言语间就不太买贾老四的账,而且话里话外埋怨贾老四吃里爬外替外区的人出头。双方一言不合,话赶话地戗上了,最后的结果是,贾老四和小八俩人要分出个高低,约架定事儿,前提是小八把老古董交出来由马涛出面处置,这两场事儿就定在了小八家的门口,三条石博物院前面的小广场上,时间是三天后的晚上。
定事儿的当天,天色刚一擦黑,在三条石博物院大门前的一块空地上,陆陆续续地集结了有那么四五十号人。这场事儿有四位事儿主,马涛、贾老四、小八三人均已经如约而至,却少了最关键的事儿头——老古董!原来老古董听小八给他说了马涛找他寻仇的来由,又说他小八因为护着他老古董而与贾老四结怨,并且已经答应了与贾老四约下这场事儿之后,可把个老古董吓坏了。他一万个想不到,为了给他自己的孩子出口气,却招来了如此大的横祸。老古董毕竟不是个耍儿,平常在家门口子犯混耍横还成,真要是有了这种场面,你就是打死他老古董他也不敢上前。于是他当天早早地就领着老婆儿子,带上一些日常的家用,跑到单位运输场里躲了起来,这等于把小八给撂旱地儿了。小八这大蜡坐的,恨老古董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心想:我这是替你老古董出头,你却来个溜之大吉,把我给撂在了冤家对头面前下于不顾,这还有好吗?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尤其这场事儿是定在了他小八的家门口子,小八叫来的人也都是这周围的痞子混混儿,如果以老古董的不在为借口把这场事儿推掉,那可太尿气了,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上吧!
小八在自己的家门口不能怯阵,也顾不了他老古董了,更何况这是在他小八的一亩三分地儿,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没有缩头畏首不敢出马迎战的道理。小八只好走到贾老四面前说:“怎么着四哥,够局气啊,带了这么多人来找你八弟,真够给你八弟脸上贴金,谢谢四哥你的抬举!怎么着,四哥您了想让我这小不大的怎么招待您这尊大佛?”贾老四还是把老耍儿,在这种场面上远比小八沉得住气,不管心里多不痛快,一点儿不上脸上挂,反而一脸笑容地对小八说:“八弟,你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啦,你也是站脚一方的人物了,怎么说出话来还是那么生分呢?前天我已经把话撂给你了,我今天上这儿来,无非是找你要一个人——老古董,你小八眼里要是还有你老哥哥我,就把他交给我这位兄弟。你要是打算替老古董出头,那咱哥儿俩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你看怎么着,是你小八自己把人交出来呢,还是让你老哥我劳心费神地自己带着弟兄找呢?这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你给画个道儿吧!”贾老四这一番话扔给了小八,小八心里直喊苦,心说:我就是真想现在把老古董献给你贾老四,我也找不着人啊!小八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出话来:“四哥你替你的兄弟出头,我小八虽然没有四哥在红桥的道行那么高,但小弟我也有自己的小兄弟得维护。四哥你别怪我小八今天不给你留面子,今儿个你从我身上过去,您就随便在三条石一带挖地三尺地找出您要的人,要是从我这儿过不去,你也就得死了这条心吧,这样咱俩也能给底下的小兄弟一个交代,来吧四哥,我看你怎么从兄弟身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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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马涛岂能让贾老四这已经将近四十的人去出头打前阵,再说这场事儿他马涛才是真正的事儿头。眼看贾老四正要上前几步去会会小八的时候,站在贾老四身后的马涛一把将贾老四拽住,低声说了一句:“四哥,您在您的地盘上留给我个露脸的机会!”说完这句话,马涛大步向小八走了过去,走到了小八跟前,俩人脸对脸互相盯着对方,眼神里均是恶狠狠的目光。小八一脸的不屑与不在乎,他嘴角上扬,眼神只有两个字——“不服”。而身材略矮的马涛的脸上,也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头颅略低,双目向上翻,死死地盯着小八那张在他看来欠打的嘴脸,嘴角紧紧地抿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地运着气。只见小八忽然将两手下垂,袄袖里的棍刺掉在手里,两手相交,一道寒光掠过眼前,说时迟那时快,对着马涛的咽喉举刀便刺。马涛从来出去都是手无寸铁,自恃有功夫在身,所谓艺高人胆大,一般的小打小闹、小刀小斧的还真不看在眼里,但见马涛的头略微一歪,躲过小八捅刺过来的刀锋,一只手奔着小八举刀那条胳膊下的肋骨叉子而去,两根手指并齐了,在小八肋条上戳了一下,他这是“八极”里惯用的寸力击打。小八见这一刀刺空,突然意识到糟了,忙把自己举刀的胳膊撂了下来。可是已经晚了,马涛两根手指头狠狠地捅在了他的肋骨条上。小八嘴里“哎呀”一声,但他并没有即刻停手,而是刀锋一转,左手去挽马涛的脖子,右手提刀捅向马涛的肚子,同时伸出一条胳膊挽住了马涛的脖子。他这个动作只要一做出来,一般就是两个意思:首先就是直接取你性命去的,不管手里的家伙长短一捅到底,直接“穿刺”;另外是在刀尖儿捅到你的皮肉上的同时,凭自己的感觉持刀的手微微松开,手随着刀体往前去,掐好了量,最好让刀尖儿进肉一寸多最多两寸,说白了就是手下留情了,也给自己留后路了,这样后果不会太严重。不管小八他是哪种意思,马涛那一身功夫,根本不会让小八的棍刺近身,只见马涛被小八揽住脖子,一不挣二不躲,反而向前一步,身子稍稍一扭,将肩膀顶在了小八的胸口窝上。小八的刀尖儿擦着马涛的肚皮前的军褂捅了一个空,他的胸口倒让马涛肩膀顶了一个结结实实。马涛左胳膊成九十度弯曲,右手握住左拳,暗自一发力,嘴里低声喊了一句:“开了!”一胳膊肘打在了小八的胃口部位。小八整个身子向后飞出去了,手里的棍刺也同时撒手飞了出去。
马涛那个年代的所谓“玩儿闹”,都玩得很规矩,甭管单挑还是群殴,得先看对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对方不往外掏出家伙,那这一边也绝不会使用什么冷兵器,或是单手对打,或是捣拳摔跤,几个回合过来,只要是一方喊声“服了”,另一方即刻收手,讲究拳下不打服人。小八在事先没有讲好的情况暗中拔刀,按道儿上的规矩,这已经是输了。玩儿闹不是浑蛋,越是大耍儿越得讲理。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为什么老古董和小八在一块儿混,这就是缘由,都是浑不懔的主儿!
在小八屁股落地的同时,马涛身后的贾老四禁不住大声喝彩:“好披挂!”而对方一干人等见到小八横飞出去掉在地上,急忙上前围住他查看情况。小八这一下被马涛的“窝心肘”顶得不轻,脸色泛白,气喘不匀。此时从小八带来的那些人当中走出一位,此人身材高大,得有一米八几。那时候人们穿的衣服一般都比较宽大,穿着衣服还显不出什么,可这哥们儿一站起来把自己的上衣脱掉了,在场的人都不禁惊呼:“好身板儿!”何以见得?只见此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儿赘肉,紧紧实实地长在他魁梧的身上,那真是“前八块,后鬼脸”,长胳膊、长腿,大脚丫子穿四十五号的鞋还得往上!这哥们儿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向马涛走来,同时两手互相地压着自己的十个手指,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压得“嘎巴”声响,这肩头、这二膀、这胸肌,站在当场,气势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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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津卫也有不少练摔跤的,又叫撂跤,撂大跤的,要是从小就练的话,每天抖皮条,走跤架,下腰练逃腿,把下盘练得稳,练得日久天长,长大之后十有八九成了罗圈腿,而且练跤的一般都没有太高大的身量,重心太高,下盘必然不稳,以轴实的混瓜溜圆的小车轴汉子为最好,所以小八带来的这位,不是撂大跤的,懂行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练石锁、练杠子练出来的肌肉,这种练法出来的体型,虽然好看美观,但是肌肉发死,而且一般来说,身子都不灵活,尤其是脚下无根,没站过桩的人上身发达,腿肚子却没劲儿,就像国外练拳击的一样,包括泰森,上身要哪儿有哪儿,但你看那小腿,只要一个侧踢一准一个跟头。
但见此人脱光了膀子,一步三晃走了过来。贾老四赶紧大声问马涛:“怎么着兄弟!顶得过来吗?需要你老哥出手你尽管说,别硬撑着!”马涛向后面一抬手,示意不必了。大个子几步走到马涛跟前,低头打量着马涛,并不言语,只是用眼光充满敌意地与马涛对视。其实这货也是个不开眼看不出眉眼高低的主儿,他根本没看出来小八是怎么飞出去的,还想以自己的身高体壮来个大力出奇迹,以一力降十会。只见他突然出手,一把攥住了马涛的脖领子,又用力将马涛往外推,然后抡起自己的另一只拳头,一个并不规范的摆拳砸向马涛耳轮。出拳又快又狠,带了一股劲风。马涛不敢怠慢,双手手指交叉,往下按住对方抓在他领子上的手,同时低头用下巴抵住自己的双手,一个矮身,躲过对方轮过来的摆拳,两腿弓步向下狠压。大个子的手腕让马涛紧紧压住了,不由自主地跟着马涛用力的方向向下弯曲后,嘴里大叫一声:“哎哟!”还没等他明白过来,马涛的下一个动作就出来了。只见马涛一抬头,脑袋顶子直接顶在了对方的下巴上,就像齐达内顶马特拉齐那样。大个子让马涛顶得失去了重心,整个身子往后仰去,同时手腕子响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再看他的这只手,腕子向上打弯,再也回不来了。
大个子没想到马涛一招就把他的手腕子掰断了,怔怔地傻坐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由手腕传遍全身,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面色铁青,在众人面前不好意思叫疼,只是大口大口直吸凉气。小八一方连输两阵,连伤两人,如果按照那个年代的玩儿闹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小八一方低个头认栽,这场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双方各自撤人,接下来小八把老古董交出来,以后双方相安无事。那个年代的所谓玩儿闹,玩的是什么?是名声、是人气、是人缘、是一种征服感,跟钱不钱的没关系,弄出再大的伤来,胳膊折了折袄袖里,牙掉了往肚子里咽,耍的就是这把死签儿,玩的就是这种造型,一种口口相传的名声,一种出类拔萃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