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俞智先廉越 本章:第三十二章

    简阳春回到永定家中,头一件事就让阿三打听一下宋雅亭的下落。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宋雅亭满脑子的官运仕途、钱财珠宝。这次办学,他要是再跑出来搅和,可就麻烦了。十年没回来了,什么情况都不熟悉,得处处小心。

    简阿三把能打听到的人都打听了,有人说前两年还见过他,后来就没了消息。有人说当土匪了,也有人说宋雅亭做了军阀,反正没人再见过他。

    简阳春仍然有些不放心。

    想找宋雅亭的还有一个人,郭培武。

    副官跑来告诉他,宋雅亭还活着,不光活着,还给郭培武推荐了一个筹措军饷绝好的人选:当年的首富,在南阳开银行的简阳春!

    郭培武一听来了精神:“他在南洋开银行开得好好的,突然回来,一定是要办个实业什么的,光宗耀祖吧?”

    副官点了点头:“应该带了不少钱来。老大,我带几个弟兄过去,直接抢吧。”

    “胡说八道!咱们是土匪吗?咱们是有身份的军官。你给我记住,跟这些归国华侨打交道,尤其是做生意的,一定要客气。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和你们这些粗人傻大兵不一样。从今天开始,跟我说话别总是老大老大的,我们是军人,我是参谋长,再管我叫老大我一枪崩了你!”

    “是!参谋长!”

    “记住,见到简先生要客气,礼貌!”郭培武朝副官挥挥手。

    郭培武的副官拿着请帖敲响了简家大门。

    简阿三出来:“你是……”

    副官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毕恭毕敬地说:“请问,这里是简阳春简先生家吗?我是郭培武郭参谋长的副官。听说简先生回国定居,我们参谋长特为简先生备下薄酒接风洗尘,这是请柬。”

    简阿三接过请柬看了看:“对不起,我们老爷不在,您请回吧。谢谢郭将军的厚爱,改日有时间,我们做东请将军来寒舍坐坐。”

    “我还是亲自和简先生说吧,跟你个管家也说不清楚。”

    简阿三拦住副官:“哎,我确实管这个家,不过我是简先生的三弟,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请回吧。”

    副官悻悻地回来见郭培武,如此这么一学,郭培武一下子瞪起了眼珠子:“什么?不来?他找着什么靠山了?腰杆子这么硬?”

    “腰杆子再硬,还能硬过枪杆子?明天我带几个弟兄……”副官早不耐烦了。

    “又来了又来了。你就不能文明一点儿?什么带几个弟兄?明天,我亲自去请。”

    第二天,郭培武带着副官,手拿请柬敲响了简家的院门。

    简阿三透过门缝,看见是当兵的,没敢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郭培武敲了一阵子门,仍然没动静,什么也没说,把请柬塞进门缝就走了。郭培武忍着气回到府邸,骂着:“给脸不要脸!要造反啊。我是谁!老子是郭培武郭参谋长,请你吃饭是给你脸,还不来?你带几个弟兄,长枪短炮都扛着,去给我请回来。”

    “你看,我早就说带几个弟兄……”副官说。

    “少废话!记住,礼貌!”

    副官不解,都带着枪去了,还怎么礼貌呀?他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怎么做,于是带着兵再次去了简家。

    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往简家屋里那么一站,副官开口了:“简先生,请吧!郭参谋长特意安排车来接您。”

    简阳春看看这架势,不能不去了。他看了看雅兰和家人,笑了笑:“郭参谋长盛情难却,这顿饭看来是推辞不掉了,我去去就回。”

    雅兰、玉雯、阿三担心地看着阳春,不知如何是好。

    郭培武府邸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除了简阳春,郭培武还请了另外几个乡绅。

    “听说简先生在外番是个大实业家,在外发了大财还时时刻刻不忘这穷乡僻壤的家乡,毅然归国捐资兴办教育,为家乡父老谋福利。在下真是敬佩,敬佩!”郭培武举杯敬简阳春。

    简阳春笑道:“人忘了家乡就是忘本,能为家乡父老尽微薄之力,也算是没有辜负这片土地对我的养育之恩。这次回来嘛,主要是想在家乡图个清静,弃商务农,颐养天年!”

    “说得多好啊,多一些像简先生一样能挣大钱的,那我们这些扛枪打仗的也就不缺后盾了。我一来是敬仰各位为家乡做出的贡献,身为驻军参谋长,理当设宴款待大家。二来是由于兄弟忙于军务,与诸位乡绅和侨商疏于来往,今天借机与在座的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兄弟我的,只管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来,干了这杯!”郭培武干了杯中酒。

    简阳春喝完酒坐下,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郭参谋长,多谢盛情款待。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处理一些杂务,恕不奉陪。”

    “哎,我还安排了翠花楼唱曲的呢,听完曲子再走也不迟啊!”

    “简某不通音律,恕不从命了。先行一步。”

    副官急忙打圆场:“既然简先生执意要走,那就不挽留了,我去送送简先生。”

    郭培武走到副官身边,拔出副官腰间的手枪,晃晃悠悠地来到简阳春面前:“简先生,我是个粗人,只会舞枪弄棒的。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郭培武突然举起枪,慢慢对准身边的副官,“你,派我的车。一定要把简先生安全送到家,出一点闪失我毙了你!”

    副官吓了一跳:“是!”

    郭培武大笑起来,拍拍简阳春的肩膀:“你这个老兄我认定了,我们以后就以兄弟相称!怎么样?”

    “恭敬不如从命了。”简阳春冷冷一笑。

    在场的人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笑。

    雅兰、玉雯和阿三围坐在屋里,焦急地等待着简阳春。

    雅兰想不出该怎么办:“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行的话,还是让玉雯带孩子们先去新加坡吧,起码在那儿安稳些。”

    玉雯劝阿妈放心,说阿爸不会有事的。

    简阿三分析,树大招风,肯定是办学的事情传了出去。这些军阀就是想搜刮些民脂民膏。办学于国于民都是件好事儿,也是大哥毕生的愿望。他这个人脾气刚硬,不会在豺狼虎豹面前退缩,当初遇到宋雅亭还不是照样挺过来了吗?

    直到简阳春回了家,三个人才松了一口气。简阳春认为此事不会像吃顿饭那么简单,郭培武还会来找麻烦的,只有静观其变了。

    简肇庆没想到容铁铸也会怀疑自己,看来这件事情已经影响很大了。他和朱瑾准备马上去秋菊的餐厅看看。刚下楼走到银行门口,就看见简阿七带着几个职员正在门口撕着刚贴上去的纸。

    简阿七看见简肇庆出来,有些尴尬。简肇庆看了看墙上的标语,什么“黑心假慈善家简肇庆不得好死”、“南洋广惠黑市总部”、“还我们自由经商的权利”等等。简肇庆知道这绝不是商户们贴的,他已经想到是谁了。

    简肇庆和朱瑾走着上了街,他要看看街上的商贩们有什么变化。

    简肇庆刚走,林夕便风风火火地来到银行:“肇庆呢?”

    “刚和朱瑾去茶餐厅了。”阿七让他有事跟自己说。

    “赶紧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马上到茶餐厅,不管发生什么,什么也别说!赶紧告诉他。”正说着就见门前跑过一队警察,林夕出门跟上队伍时强调,“别愣着了,快打电话!”

    简阿七愣了愣,飞快跑回银行。

    来到秋菊的餐厅,就见容铁铸和几个商户代表正嚷嚷着,邝秋菊正在解释:“容大哥,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你们不要相信这张报纸上讲的,这是冼致富挑拨离间下三滥的手段。”

    “我是相信肇庆,可是,他怎么会和冼致富在一起喝酒照相呢?冼致富是什么人?啊!我认识肇庆十多年了,我想不通啊。”

    “想不通没关系,我来告诉你。”简肇庆接过话。屋里的人这才看见他们。

    “铁铸,几位,你们不是觉着这张照片不可思议吗?来,都别急,我慢慢给你们讲……”

    容铁铸和几个商户听了肇庆讲的经过,已经心平气和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和广惠银行没有从黑市上得到一分钱的利,更不用说和冼致富同流合污。还请你们回去以后,耐心地跟商户们说说……”

    “肇庆,简襄理刚来电话,说是警察署的人马上就到,他还说,林夕交代了,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多说话。”邝振家过来打断了肇庆的话。

    “无论发生什么事别多说话?他没说警察署来人干什么?”

    话音未落,敲门声传了过来:“开门,警察署的!”七八个警察站在潮汕茶餐厅外,还有一些围观的人。

    林夕手里拿着一纸文件,故意大声问:“谁是这家茶餐厅的老板?”

    邝振家刚要往前,被邝秋菊拽了回来:“我。”

    “你叫什么名字?”

    “邝秋菊!”

    林夕看看文件,一伸手,拿过旁边警察递的报纸:“这张《唐山》报,是你们办的?”

    朱瑾走上前来:“我是报纸的负责人,我叫朱瑾,有什么事情可以问我。”

    “好!找的就是你。你们煽动群众抵制政府的违禁商品销售令,在报纸上大肆抨击高级管理人员,在黑市私自买卖走私药品,是你们干的吧?”

    朱瑾回答得很干脆。“是!”

    林夕冷着脸:“好极了!奉南洋警察署之命,《唐山》报谣言惑众,涉嫌错误引导舆论,危害政府治安管理。即日起查封报馆,取缔刊物发行,刊物主编朱瑾,私自参与黑市药品交易,二罪并罚,先予以逮捕。”

    人们顿时议论纷纷,简肇庆看看朱瑾,又看看林夕,没有说话。几个警察上前贴上了封条。

    朱瑾被关进牢房后,林夕对身边的警察说:“你们先走吧,我有话问她。”

    两个警察出了门。

    朱瑾小声问:“林警长,到底怎么回事?”

    “冼致富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把我的顶头上司买通了,给你们报纸编了一堆的罪状,可偏偏又有你们的文章作证。虽然文章没什么过分的语言,可是买卖药品的事却有的。你们太不小心了。”林夕说明了情况。

    “又是冼致富!”

    “你放心,好歹这个地界我说了算,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晚上下班我去找肇庆,然后看看上头到底准备怎么处罚你们,应该没事儿的。”

    朱瑾缓缓地靠墙坐了下来。

    朱瑾被捕,餐馆被封,一帮人全没了主意,都聚在银行大厅找肇庆拿主意。简肇庆认为只有等。林夕既然有话,那一定还会来的。可在黑市买药的事情怎么就捅出去了呢?谁走漏的风声啊?报纸的事情就更莫名其妙了。

    “一定是地皮丁在黑市安排了眼线,以后得小心防着他。”邝秋菊说。

    阿伍气恨地说:“冼致富这个王八蛋,抓到非宰了他不可!”

    “都别说了。既然林夕说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冷静,就证明这次的查封和抓捕是上面强行压下来的任务,林夕也是例行公事。咱们只能等他来问清情况,先把朱瑾救出来再说。”简肇庆让大家冷静一下。

    邝振家担心店门封了,梦唐晚上放学没处去,刘姐在外面买菜什么都还不知道呢。阿伍请大家到晚晴园挤一挤,简肇庆没同意,他怕再起事端。

    “你们先别急,回头我去茶餐厅门口等着,梦唐放学接我们家来,晚上和文文一起睡觉就是了。”舒燕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七叔,你陪舒燕去一趟,别跟孩子多说,免得孩子害怕。”简肇庆吩咐。

    大厅里的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大家静静地坐着,简肇兴和阿伍一支支地抽着烟。

    终于等到了林夕。

    林夕已经换了便装,他是悄悄出来的。

    “什么情况?朱瑾她没事儿吧?”简肇庆急切地问道。

    林夕坐下喝了口水:“刚才我们署长把我叫过去了。说是《唐山》报上的一些言论引起当局不满,尤其是商务司的那几个洋人主管。商务司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那是冼致富的根据地,他在回到此地之前已经将各方面的关系都打点通了。这次就是明着找茬儿要整你们。”

    “有事儿冲我们银行来啊,封人家报馆干什么。还有,买药品的事情是谁泄露出去的查出来了吗?”简肇兴站了起来。

    林夕有些为难:“还没有!嗨,其实这些都是幌子。黑市交易已经公开化,就是举报,上面也不管。不过朱瑾关在我们警局,你们就放心好了,不会为难她,这点权力我还有。”

    “我明白了,冼致富是要一个一个地收拾我们身边的人,让大家散开,直至和我对立起来。那张登着我和冼致富合影的报纸一出来,我就知道情况不妙,但是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快。”简肇庆问林夕,“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

    “听署长的意思,可能得征求商务司的意见,还要你们登报道歉。”

    大家都沉默了。

    当晚大家都住在了肇庆家。幸好简肇庆这还有个安身之处。

    简肇庆和简肇兴一直没睡,坐在书房喝着茶。

    “大哥,除了这些人,咱们还能找到其他能说得上话的人吗?”

    简肇兴想了想:“应该是没有了。咱们经商这么多年,积累的都是圈里的人脉,做生意的居多。再说南洋这个地方,换个当官的比换衣服还快,走马灯似的。”

    “那咱们只能登报道歉了,我就想不明白,到底是哪篇文章惹怒上面成了冼致富拿咱们的罪证了。咱们出那么多钱办这个报纸,不能扣个屎盆子就接着。如果知道是什么样的文章惹着人家成了把柄了,以后得避免啊。不明不白就这么道歉、花钱,我心里不服。”

    “那……咱们哪儿说哪儿了。”简肇兴拿出一张《唐山》报,指着上面的文章《可笑的命令》,“舒燕这篇文章用暗喻的方法,抨击了当局的禁销令,写得很棒,但是……”简肇兴看了一眼阿弟,“哎!刚才我可有言在先,这事哪儿说哪儿了。我也是从别人那儿打听来的,是不是这篇文章还说不定,你别没完没了跟弟妹急,听见没有?”

    简肇庆把报纸放下了。

    “睡觉吧。林夕说明天再去找找警察署署长,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花钱还是领罪,咱们帮朱瑾扛了不就完了嘛,已经这样了,就都别互相埋怨了。”

    “大哥你也早点睡吧,你也跟着忙了一天。你说这个年过的,没一天消停。”

    梦唐已经睡着了。邝秋菊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户,一直睡不着。

    门外隐约传来简肇庆和陶舒燕的吵架声,邝秋菊起身走到门边悄悄听着。

    简肇庆还是忍不住和陶舒燕发火了,他拿着那张报纸指给舒燕:“你要觉着你文笔好,你写小说去,你写这东西不是添乱吗?”

    “你听谁说是因为我的文章才封了报馆啊?再说,这文章要是不行,人家朱瑾能让发表吗?你不能什么事儿都往我这儿推……”陶舒燕自然不服。

    “我往你那儿推?朱瑾都让人抓走了!你好好在家待着比什么不强啊。”

    陶舒燕委屈极了:“是她向我约稿的。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一文不值,我干什么都是错的,我不是想帮你们吗……”

    “你这是帮我吗?你知道现在有多麻烦吗?我不跟你说了。”

    “我以后不写了还不行吗?凭什么就说因为我的文章才这样的?”陶舒燕委屈得直哭,“我怎么干什么事儿你都瞧不上啊……”

    “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就完了。”

    “我已经待了十年了。”

    “是我让你待的吗?咱们就事说事,别扯待多少年。”

    陶舒燕不说话了,拿起衣服披上就往外走。

    “陶舒燕我告诉你,你再敢离家出走,我可不找你。”

    陶舒燕出了门:“你以前找过吗?”她在楼道看见了邝秋菊,也没说话,径直下了楼。

    邝秋菊追了上去:“舒燕姐……舒燕姐……”

    陶舒燕站住脚,流着泪委屈地说:“我知道他心里着急,可也不能说是因为我写的文章才惹的祸啊。就算是,我不是也跟着着急想办法吗?怎么就这么得理不饶人啊……”

    “都怪我们。都怪我们添麻烦了,你们俩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儿吵架。我们明天就搬走。”

    “没你的事儿,你踏踏实实住着。我们俩也不是第一天吵架了。吵完就好了。你们千万别走,不然他又得说我赶你们走了。”

    “瞧你说的,简大哥不是那种人。他心里着急,你就让让他啊。”秋菊拍拍舒燕的肩。

    陶舒燕稍微平息了一下:“秋菊,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你陪我走走吧。”

    夜已经深了。

    简肇兴也听到了简肇庆和舒燕的争吵,他让阿弟赶紧去把舒燕找回来:“你跟所有的人说话都有耐心,怎么就跟舒燕着急呢?快去!”

    简肇庆也知道自己错了,穿上衣服跑出了门。

    门口已经没有了陶舒燕和邝秋菊的身影。简肇庆四下张望,问身后的佣人:“人呢?”

    “哦,夫人和邝小姐说去散散步。”

    “往哪边?”

    佣人摇摇头:“不知道。”

    邝秋菊和陶舒燕慢慢地在街上走着。

    陶舒燕告诉秋菊:“肇庆这些年压力大,脾气也大了。在外面从来不和别人急,对大家都好着呢。就是回家,好的时候感动得我直哭,发邪火的时候气得我直哭。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错哪儿了。”

    “舒燕姐,你就别多想了。简大哥肯定也是气头上的话,他也不是真的怪你。再说,朱瑾现在还关在警察局里,他也是着急啊。哎……你说这个年过的,怎么那么不太平啊。”

    两人正走着,身后忽然传来叫喊声:“站住……别跑……”

    陶舒燕和邝秋菊停住身,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从她们面前飞快地跑过,身后几个人在飞快地追。两个人想躲开,一个人抬手就是一枪,邝秋菊一下中弹倒地,陶舒燕惊讶得不知所措,那伙人已经从邝秋菊身边跑了过去。舒燕抱着秋菊大叫着:“快来人,救命啊!”

    简肇庆没找到舒燕,刚上楼往自己的卧室走,一个佣人大声地在楼下喊:“不好了不好了,邝小姐……她……她中枪了……”

    简肇庆大惊,急忙又返身下楼,二楼客房的门砰的就开了,一直没睡实的邝振家和刘姐急忙往外跑。简肇兴也闻声出来了,大声喊着:“快备车!”

    一帮人上了汽车直奔医院。

    简肇庆第一个跳下车,直奔手术室。

    陶舒燕正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哭,见到简肇庆跑来,哇的一声扑到简肇庆怀里。

    简肇庆拍拍她的头:“别怕别怕,到底怎么回事儿?”

    陶舒燕哽咽着:“我们俩正在街上散步,忽然后面来了一伙人追另外一个人。他们开枪,没想到打着秋菊了……”

    “啊?她现在怎么样?”邝振家焦急地问。

    护士出来制止他们别大声说话。简肇庆忙问护士里面的人怎么样?

    “子弹擦着腰打过去的,幸好没有伤到脏器,应该没有大碍。”

    大家松了口气。简肇庆握着陶舒燕的手安慰着:“舒燕,别害怕啊,别害怕,不怪你!不怪你!”

    肇庆要大家回去休息,他和舒燕在这里等。经不住肇庆的劝,简肇兴和刘姐邝振家准备回去了。不想刚出门,迎面跑进一个人,把身上背着的浑身是血的另一人放在医院走廊里,一句话没说又飞快跑掉了。

    走廊那人满身是血,嘴里吐着血沫子。简肇兴大喊:“快来人呐,救人……”

    振家和刘姐也帮着喊人。很快就有大夫带着几个护士跑了过来。

    大夫俯下身子听了听心跳,又翻了翻那人的眼皮:“快,手术室。”几个护士飞快推过手术车。刘姐和邝振家正搭手帮着往车上抬,一眼看见系在那人腰间的红腰带。刘姐上前仔细看了看,忽然一声大叫:“啊!”

    “怎么了?”简肇兴和邝振家都吓了一跳。

    刘姐呆呆地捂住嘴,极力克制自己。邝振家以为刘姐被血吓着了,忙拉开她:“别怕别怕,你别看了。”

    大夫和护士飞快地推着车子进了手术室,陶舒燕惊恐地说:“好像……好像就是他……”

    “谁?”简肇庆问。

    “就是他,他在前面跑,后面人开枪打他。”

    “你看清楚了?”

    陶舒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肇庆,我怎么老闯祸啊!”

    “别怕……这不关你事”简肇庆拉着陶舒燕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刘姐失神地坐在医院外的台阶上,她确定刚才受伤的人是十多年没有音信的丈夫。那条红腰带是她亲手给做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没想到他还系着。刘姐哽咽着说:“他大名叫霍民强,大家都叫他强仔。我们结婚不到三个月,他就过番来了南洋,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

    邝振家也想起来了,刘姐以前好像跟他说过。“别急,等大夫救了他你再好好看看,也许是重名的呢。”他只能这样安慰刘姐。

    简肇兴听了刘姐的事也着急了:“刚才大夫说中枪的位置离心脏很近,够呛。”

    刘姐哇地哭出声来。

    “刘姐,你先别激动……咱们,要不然咱们进去吧。”简肇兴和邝振家扶着她又进了医院。

    邝秋菊和强仔住在了同一个急救病房,两张床中间隔着一张纱帘。

    邝秋菊还在麻醉中,闭着眼睛。刘姐坐在强仔的床边,强仔光着膀子,胸前缠着殷红的血纱布。

    简肇兴小声地在肇庆耳边说了刘姐的事,简肇庆不敢相信地转身问:“刘姐,真的是他?”

    刘姐递过那条又破又旧沾血的红腰带,简肇庆和邝振家仔细看了看,上面隐约可见一行小字:福建霍民强。

    简肇庆叹了口气:“大哥,住院手续都办好了吗?”

    “两个人的都办好了……”

    刘姐低头不语,忽然起身往外走,邝振家忙追了上去。

    冼致富得了逞,高兴地和刀疤脸、老贾、地皮丁打起了麻将。

    “五万!”冼致富扔出了牌。

    地皮丁一乐:“和了。”

    “你敢诈和!”刀疤脸桌子下,狠狠跺了地皮丁一脚。

    地皮丁马上改了口:“和了就好了,我就缺个六万,咋还不来啊……”

    老贾憋住笑看着地皮丁。

    “你和六万?给你,让你和。”冼致富笑着吐了口烟圈。

    地皮丁摸摸自己的脑袋:“冼爷,我哪儿能让你点炮啊,我得自力更生,自摸才算赢。靠点炮赢多没劲儿,不算能耐。”地皮丁摸着牌,“给张牌就和,不成傻子了?一万!”

    “和了!”冼致富把牌推倒,拿过地皮丁的一万,“门清一条龙。”

    刀疤脸和老贾鼓起掌来:“厉害……厉害……丁仔,快点钱吧!”

    地皮丁嘿嘿地笑着:“冼爷厉害,冼爷厉害。我服了。”

    “你不说给张牌就和不成傻子了吗?”冼致富故意气他。

    “我是说啊……我是说……给牌都不和不就成傻子了嘛,嘿嘿……冼爷,这是我点炮的钱,两百!”

    冼致富接过钱,把桌前的钱叠在一起,数了数扔到桌子上:“我还真赢你们的钱?都拿去分了买早点吧。记住了,在江湖上混,给牌就和是傻子,可是老不和老想自摸,是大傻子!明白了吗?”

    “明白了,冼爷总结得高明!简肇庆就是大傻子!”几个人哈哈哈地笑着。

    “来,再来一圈。这回简肇庆是自己坐庄自己点炮喽……”冼致富又吐口烟圈。

    正玩在兴头,老贾的手下人来报告,先是在他耳边说了一阵,就见老贾生气地给了那人一脚。那个下人点头哈腰地跑了出去。

    “他们追人时误伤了一个女人。”老贾讷讷地说。

    冼致富嘴里吃着苹果差点噎着:“什么?谁?你再说一遍?”

    老贾怯怯地:“邝……邝秋菊。”

    “谁开的枪啊?”

    “我的一个手下,我已经让人惩罚他了。”老贾忙说。

    冼致富腾地起来:“瞎呀,拿脚开的枪啊?啊?”

    “冼爷您别生气,他们啊……”

    冼致富火了:“什么他们你们的,你们行啊,这么大的事儿都不亲自去,派几个枪法这么烂的人去,啊?”

    “我们,我们不是陪您打麻将呢?”刀疤脸赔着笑。

    冼致富一口碎苹果啐到刀疤脸脸上:“呸!强仔跑了得误多大事!我设计好的计划都被你们搅乱了。简肇庆想买狻猊,我把他的注意力引开,咱们可以坐收渔利了。可你们倒好,又把作秋菊打了,还跑了强仔。强仔是谁啊?那是你刀疤脸的手下,咱们干那些好事儿他没少去。这要是进了警察署,竹筒倒豆子往外一说,我告诉你刀疤脸,你就赶紧去死吧!”“那现在怎么办?”

    冼致富挖苦着:“接着打麻将啊……”

    刀疤脸和老贾不敢吭声了。

    冼致富狠狠地咬了口苹果:“尽快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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