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江奇涛 本章:第二十六章

    立仁撕去日历,新的一页显示,“七月四日”。距离胡宗南长官闪击延安行动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

    “参与闪击行动的少量先遣人员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大部队也开拔在即。”副官向立仁报告。

    立仁心中在想:开弓没有回头箭,周恩来又该题写“千古奇冤”,“相煎何急”了……

    董建昌回到家,明天又要赶往桂林,匆匆忙忙地在家洗了把澡,以解除疲劳。立华帮董建昌擦背。董建昌感到很舒服,一个劲地夸赞。立华说:“我这辈子也就替两个男人擦过背,一个是你,一个是瞿恩。”董建昌不由一怔:“噢,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那是瞿恩东征打惠州时,负了重伤,我在医院伺候了他一个多月,瘦得脱了形。”立华说。

    “你呀,还记着瞿恩。是呀,对共产党,我董建昌历来是佩服的。陕北那么个不毛之地,被他们搞得红红火火。你对它封锁,人家搞大生产,弄得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不仅会打仗,还会抓经济。打天下坐天下,都会,这太可怕了!老蒋算是遇上了他一生真正的劲敌。”董建昌听立华说是照顾负重伤的瞿恩,也就不那么介意,话变得多了起来。

    “所以你们才想着要摧毁延安,是吗?”立华说。

    “摧毁延安?谁说的?”董建昌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不由感到吃惊。

    立华告诉董建昌,是立仁透露的,“你可别给他找麻烦,别再往外面传。”

    董建昌拍拍自己脑门:“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噢,此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委座今天在会上专门提到了不久前共产国际解散一事。他满面红光,喜形于色,称其为天下大势,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我当时心中不理解,怎么说起豫湘桂防务,说着说着说到共产党身上了?会上讨论如何防卫湘桂地区美空军十几个机场的任务,李宗仁多说了几句,提出陕西胡宗南部几十万精锐部队,能否调出部分来转用于西南战场,被老蒋冷脸骂了一句。这就对了,看来,老蒋还真动了杀机呢!”

    “蒋介石这样搞,我们的盟邦会怎么看?”立华担心地问。

    “盟邦对国军期望很高,可惜国军长期未打过一次像样的胜仗。此次如果委座进攻陕北,给共产党以口实,势必会损害委座声誉,美国很有可能转而支持共党。那将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还是目光太浅呀!”董建昌分析说。

    “无信则损威,这样出尔反尔,以后谁还敢跟你打交道?”立华站在国民党一方认为。

    董建昌笑笑:“你错了,人家要做的是未来的天下君主。中国的抗战,一旦搭上了美英的战车,实际已无悬念,日本人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委座心里想的就是,谁将是他的下一个挑战者!为此,他会在乎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君主们从来不乏以正当理由,使自己的背信弃义显得冠冕堂皇。”

    听董建昌这么一分析,立华感到,蒋介石这种做法,跟封建君主没什么区别。太可怕了!

    董建昌:“你太理想化了,你的顾虑恰好是人家的追求。”

    重庆情报中心女报务员将一份电报送呈立仁。立仁读完电报后,突然抬头,唏嘘不己:“我的天哪!毛泽东这一手,太厉害了……”

    “怎么了,主任?”副官问。

    “两小时前,朱德将军明电胡宗南。”立仁怔怔地说。

    “朱德的电报了些说什么?”

    “共产党了解我们闪击延安的全部计划,直言斥责。你听听,这完全是毛泽东的文笔,‘自驾抵洛川,边境忽呈战争景象,道路纷传,中央将乘国际解散机会,实行剿共。我兄已将河防大军向西调动,弹粮运输,络绎于途,内战危机,有一触即发之势。当此抗战艰虞之际,力谋团结,犹恐不及,若遂发动内战,必致兵连祸结,破坏抗战团结之大业,而使日寇坐收渔利,陷国家民族于危亡之境,并极大妨碍英美苏各盟帮之作战任务……’太厉害了,这个毛泽东!”

    副官认为,一定是闪击延安的计划泄密,造成共产党才这么做。

    “泄密是肯定的了。问题是毛泽东的对策太厉害,明着发报给你,一副文房四宝,就抵上了你几十万大军,陷你于不仁不义不尴不尬不知进退之地呀!”立仁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立仁来到楚材办公室,和楚材一起,逐字逐句地研究分析朱德致胡宗南的电报。

    “……从这句‘河防大军向西调动’看,是不是因为我军的‘弹粮运输’有所暴露?”楚材分析。

    “我看这是烟幕。是泄密不是因为运输暴露。电报中所云,‘中央将乘国际解散机会,实行剿共’,这是绝密,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这是校长亲自掌握的绝密行动,只有有关人员和参战部队师以上将领才能够知道,绝不会‘道路纷传’。一定有人泄密,透露给了共产党。也许共产党的间谍,混到我们中间来!”立仁分析认为。

    “泄密当然要查,但现在的问题,这一仗到底打还是不打?”楚材对此感到头疼。

    “校长原定闪击和偷袭延安,不料共产党采取非正规手段,利用朱德电报大肆张扬,如仍按原计划进行,不但日军可能乘隙渡河,而且也会受到盟邦责难。”立仁犹豫起来。

    两人正在苦苦思索对策,怎么样向蒋介石报告。忽然电报员送来一份绝密件。楚材看了,扔在桌上:“胡宗南不想打了,委座已复电,同意罢兵。”

    立仁一怔:“那就是说,闪击延安的全部计划,已经流产?”

    楚材冷冷一笑:“前线长官甩大袖子,祸水流到了我们情报部门!委座批示,严查此次事件的泄密人。”

    “噢?”立仁感到突然。

    “你看怎么查?”楚材问。

    “我看参与此项机密有三个方面的人,一是重庆,你我这一类人;二是西安第八战区的人;三是参战部队。可以列出接触机密的人员名单,秘密审查,一个个过关。”立仁献策。

    此时在八路军办事处电讯室,电讯声“嘀嘀哒哒”响个不停。四处来往的电报纷呈不断,一片繁忙。而穆震方却把被他称为“头号大将”的林娥换了下来,让她好好睡一觉。林娥不解:“延安的来电量有增无减,你怎么能让我休息?”

    “真正的大战,五天前就打完了。”穆震方笑道。

    “真的?那怎么我感觉像是越来越激烈?”林娥还是弄不明白。

    “是在误导敌人,掩护真正的情报来源。现在接收的都是些烟雾弹,混淆视听用的,无伤大雅!”穆震方大笑,笑得很开心。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林娥终于明白过来。

    “所以做我们这个工作太重要了!一则情报,就能决定一次战役或是一起事件的命运。”穆震方万般感慨。

    穆震方还告诉林娥,下个月美军要派一个观察组去延安,重庆与延安之间将开辟一条空中航线,每月都有飞机往返。这样一来,要么林娥坐飞机回延安,要么让立青来重庆,把两人的事办了……

    副官将近期汇总情报念给立仁听:“七月九日,朱德致电胡宗南,声称发现一六七师师长在关中地区侦察地形,要求制止该部可能的进攻;同日,延安三万人举行紧急动员大会,通电全国,揭露我方阴谋;七月十日朱德再次致电胡宗南,指出关中若遭攻击,势必自卫;七月十二日,延安《解放日报》发表题为《质问国民党》社论,文笔犀利,显然出自毛泽东本人之手……”

    “行了,行了!不要念了。看来此次泄密并非出自我军政核心。”立仁不耐烦地。

    副官收起汇总情报。

    “他毛泽东七月十二日还写社论,开大会,搞备战,其实七月七日委座就已下令罢兵,七月八日胡宗南取消作战命令,并撤回先遣人员。共产党好像并不知实情。毛泽东朱德亲自出马,大搞马后炮。看来共产党情报不灵。”在立仁认为,共产党并没有弄清此次闪击行动的真实内幕。

    可是狡猾的立仁又一想,也许延安这一套“马后炮”的做法,是为了保护真正的情报来源,有意放出的烟雾,引导重庆的清查走入歧途。

    “如果是那样,就更可怕了。能让毛泽东朱德都介入到对情报来源的保护,情报来源人必定就是睡在我们最高机密的身边!”副官说。

    “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国共两党是一卵双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安能辨出雌雄?”立仁说。

    “那怎么办,侍从室已经催了两次了,必须有结果上报了。”

    “好办,延安的‘马后炮’给我们提供了委座可以接受的逻辑,先把初步清查结果报上去,至于别的嫌疑线索,留待日后再慢慢清理,我不信他能躲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立仁恶狠狠地说。

    立青回到阔别两年的延安,遇上了一位担任旅政委的抗大时期老学员。立青其时已是八路军第七支队司令员,两人高兴,多喝了几杯。喝完酒以后,立青不由自主来到穆震方和瞿霞曾经住过的窑洞前。犹豫再三,停下了脚步。走到窗棂处推了推,没动静。爬上窗台,朝里望去。里面已经住上别的首长,估计人已离开窑洞,空荡荡的,不由感到失望。忽然,立青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别动,干什么的?”两杆枪对准了立青。

    原来是两名中央警卫团战士,把立青当作了搞暗杀破坏的特务。没待立青反应过来,一名战士冲上去,一把揪下了立青。“哎哟”一声,立青摔倒在地上。

    “看你就像特务!”两名战士将立青掀倒在地,谁料,只闷闷的两记拳打声响,两名战士已被打倒在地,立青跃了起来:“哟嘿,跟我来硬的,还欠点火候。”情急之下,一名战士“砰”地对天鸣枪。只听“稀里哗啦”,赶来不少的士兵和干部,男男女女。

    “怎么回事,谁开的枪?”大家纷纷在问。

    立青颇为尴尬。

    不依不饶的两名战士将立青的胳膊反扭住:“这狗特务……”有认识的叫道:“那不是杨团长吗?”

    立青赶紧说:“是我,是我!”

    “原先抗大的?”

    “没错,没错。”

    “林娥的对象?”

    “对对对!”

    两名战士愣住了,立青趁机挣脱。

    “是找瞿霞的吧?”一位同立青好像有点面熟的女战士问。

    “路过,我以为,我以为……”立青很不好意思。

    “瞿霞早随穆局长去重庆了。”

    “是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立青十分狼狈。

    正好那位旅政委路过,见这边乱乱的,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喊:“杨司令员,还没走呀?嗨呀,周副主席派人到处找你!”

    两名中央警卫团战士一听旅政委说的话,便把立青给放了。

    “你可来了!”立青像是遇到了救星。

    “怎么回事?”

    “没什么,没什么,你刚才说谁找我?”立青搀住旅政委问。

    一名战士赶紧过来,递上立青的军帽。

    “这怎么回事?”旅政委问警卫团战士。

    “首长刚刚爬窗户,我们以为他是特务。”战士回答说。

    “真有你的,你大半夜的爬谁的窗户呀?还没喝多呢!走!赶紧跟我走!”

    立青身后,传来一片笑声……

    穆震方神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林娥走了进来。“你仔细地回忆一下,我们办事处的电台与西安四号秘密电台,有过几次联络?”穆震方问林娥。

    “我回忆了一下,一共三次,都集中在去年年底,今年遵照延安的指示,不再与四号台直接联络,都由三局代为转发。”林娥回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就好,今年没有联络就好,周副主席在延安专门查问此事。”穆震方紧张的面部表情开始有所松弛。原来闪击延安的阴谋流产后,蒋介石大为恼火,对他的情报部门加紧了清查,而且都是在内部秘密进行。“为了粉碎敌人的闪击阴谋,毛主席断然在公开文电上使用了一些情报材料,这就必然给敌人的清查缩小了范围。所以,出于保护我们在关键位置上好不容易建立的情报关系,周副主席决定派立青来重庆,对我们的上次行动进行补救。”穆震方说。

    “立青来?他来能做什么?”

    “保护党的这个情报关系,关系到党的未来长远利益,太重要了。而目前正在逼近我们这个关系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老对手,立青的哥哥!”穆震方说。

    “立仁?”林娥一惊。

    立仁把情报中心无线技术监听部门负责人叫来训话:“整个事发期间,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电台异常活跃,你们怎么会没有记录?我敢断言,不是你们监听处漏听了,就是你们漏报了!”

    “事发期间,办事处所有联络过的电台我们都有严格的监听记录,确实没有查到他们和西安M台的沟通记录。”负责人委屈地说。

    “不对不对,周恩来在重庆,他们之间不可能没有来往。”立仁大为光火。

    “请相信我主任,我没有弄错,绝对没有。”

    “那怎么办?一条道走到黑?找出西安的M电台?你给我找出来呀!”立仁很凶地。

    “……可惜M台在六月三十日向延安发报后,以后再未出现。也就是从那天起,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电台才变得异常活跃。”负责人解释说。

    “一个M电台足以说明,漏洞出在西安,而且是最高层,六月三十日之前,知道这一秘密的就那么几个人,数也能数得出来。”立仁揣测。负责人忽然眼睛一亮:“主任,六月三十日那天,胡长官那儿,甚至师一级将领还不知道闪击延安的事呢!”

    “事情越是出在最高层,就越需要证据确凿,这是在摸老虎屁股呢……”立仁感到了清查工作的难度。

    正在这时,副官给立仁送文件进来。立仁看完文件后,吃了一惊:“他要来?谁批准的?”

    “军统戴老板。”副官回答。

    “戴笠是什么意思嘛!”立仁极为不满。

    “他说,一者是八路军办事处人员例行轮换,他来,穆震方回去,人员数量不变。二者,八路军方面说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来人与办事处电报员林娥是恋人,前来重庆结婚,于公于私都无法回绝。更何况……更何况他是您的亲弟弟,戴老板也算是对您的关照。”副官吞吞吐吐地说。

    立仁脸变色了:“什么什么,他是林娥的恋人?”

    天色很晚了,立仁开着车,来到立华家,一脸阴沉沉的。一进门,只顾“咕噜咕噜”的喝水。立华对立仁这么晚还赶来,感到吃惊,问:“出什么事了?”立仁怪笑:“什么事,喜事!我们的弟弟要来重庆结婚了。”并且告诉立华,立青是和林娥结婚!

    立华听后大惊:“他俩走一起了?”

    立仁怪笑得更厉害:“要不要跟爹说一声,立青不仅成了我的情敌,还成了你儿子的继父!”

    立华久久地沉默:咱们杨家和瞿家前世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永远也摆脱不了这样的痛呢……

    重庆飞机场,震耳欲聋的飞机轰鸣。发动机吹得两个穿飞行服的人东倒西歪。立青与穆震方在引擎下才见面,又要分手,两人大声地在喊。

    “都交给你了立青,别辜负了。”

    “放心吧,老穆,一路平安吧你!”

    飞机滑出跑道飞向天空。立青朝天空中望了一眼,朝机场出口处走去。

    正巧,立仁也开着车到机场接人。接的是一个被派往延安,名义是陪同美军代表团考察,实际是搜集情报的情报中心军官。机场工作人员走向立仁的汽车,告诉他,八路军那边车辆坐不下,能不能顺带捎上回市区?“可以,叫他过来吧!”立仁让被接的情报中心军官坐后面,让出驾驶室副座。

    进车的立青一看是立仁,不由怔住了。

    立仁问:“怎么,不想搭车了?”

    立青没说话,坐稳了,带上车门。轿车呼地开出机场。

    在路上,立仁沉默地开车,立青沉默地看着窗外,两人谁也没说话。还是车后的军官打开这种难言的沉默:“杨代表,第一次来重庆吧?”接着喋喋不休地同立青唠起来,说他才从延安回来,延安的京戏好,烧酒也不错,就是招待所的臭虫多,叮得美国代表团满身都是包……

    “是呀,延安的臭虫都革命呢!”立仁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也对!重庆的蚊子都吃奶粉喝可乐背卡宾枪。”立青反唇相讥。

    军官看到立青块头大,以为是来做警卫,就问立青学的是什么功夫,少林还是武当?立青指指身边的立仁:“你问问他,他什么都知道。”立仁不高兴地打断情报官的话头,厌烦地说:“你还有完没完?”军官一旁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

    立仁问立青,是不是真的要娶林娥为妻。立青反问立仁,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立仁冷冷地说:“延安给重庆的官方通报,人家挺器重你呢!”

    接着,立仁向立青扯了个谎,说是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要我带话给你,事情得回家办……”

    立青笑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你俩身上丢了的东西,跑我这找来了。”

    立仁又以兄长的口气教训立青:“我劝你照办,咱爹可没几年活的了……”

    八路军办事处的走廊上热热闹闹。立青跟办事处的熟人说笑着,打着招呼。房间内,瞿霞用胳膊捅捅林娥,指指外头。林娥站起来,走到门边上,看过去。走廊上的立青看到了林娥,分开后很多日子都没有见面了,两人都很激动。办事处首长瞧着两人,鼓励地:“别愣了,搂一搂,浪漫一点儿,咱八路军办事处得有点活气儿!”

    在工作人员的起哄下,立青大大方方地上前搂住了羞涩的林娥。众人鼓掌,有人高叫:“KISS一下!”

    首长故作严肃:“那怎么行呢!我这还没批准……”

    在轰然的笑声中。瞿霞乘乱低头快步而去。立青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抱搂林娥的胳膊松开来了。

    杨廷鹤在“咳咳啦啦”地清痰。梅姨闻声赶来,急着要拿草纸来。杨廷鹤用手比画着,继续咳。手拿草纸的梅姨赶过来,到底接住了痰,却不讨好。喘气的杨廷鹤:“让你拿痰盂,你偏拿草纸……跟擦屁股似的!”

    立华在楼上准备演讲稿,希望给点安静。惹得杨廷鹤生气:“得得得,等湖南光复了,我回老家去,省得你老子吐痰都没地方。”

    正说着,立仁从门外走进。杨廷鹤对立仁说:“这家我住不了了,我搬你那去住!”气得又是大咳不止。

    立仁一边帮父亲捶背,一边安慰父亲:“怎么了,又不痛快了,我那房子是有,可就缺一个主妇。”

    杨廷鹤说:“娶呀,像上回带来了的林小姐我看就蛮好。”过去好久的事情,老爷子都还记得,说明杨廷鹤对林娥印象很深。

    立仁哄父亲,那个林小姐很快就要成为杨家的媳妇。至于是立仁还是立青的,立仁故意打埋伏不说,让立华说。苦笑笑的立华说:“没错,她叫林娥,如果立仁那儿方便,我看很快就能过门。”立华说的“方便”二字,除了立仁,谁都没听懂其中的真实含意。

    狐疑的梅姨:“唔,喜事,喜事!”

    杨廷鹤又问:“那立青的婚事有消息吗,他能来重庆参加立仁的婚礼?”

    立仁干咳了两下:“已经到了!”

    杨家所有人一齐盯住立仁看,感到太突然了。立仁告诉大家,是他拿车把立青从机场送到了办事处。立仁和立青兄弟俩同坐一辆车,这在大家看来都感到不可思议,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杨廷鹤激动了,“这回你真是个做哥哥的了!”

    立仁为自己隐瞒了部分事实,惭愧地低下了头。

    “立青同意回家吗?”梅姨颤巍巍地问。

    “反正我把话带到了,至于他……”

    立青坐在先前穆震方的办公处,面前堆满了一大堆文电,他在一份份阅读。瞿霞拿着文件夹走进,怕打扰,没说话。立青请瞿霞帮帮忙:“没想到老穆的摊子这么大,这几年拳打脚踢,弄出这么多手段来。”

    “在你立青眼里,老穆就是个搬道岔的,不是红就是白!”瞿霞拿立青过去说的话刺他,接着把文件夹递给立青,“喏,这是对外联络工作材料,你先熟悉一下,回头我向你汇报……”立青拦住瞿霞不让走,说他是个带兵的,战场上拼杀行,搞这些诡道不擅长。“那你干吗来了,真当娶媳妇来了?”瞿霞笑笑走了。

    立青捂住脸,“砰”地在材料上擂了一拳。瞿霞看他撒气的样子,只好又走了回来。劝立青,尽快进入角色,把所有的关系细节全背下来,烂熟于心,“因为工作性质决定了你身边不能有只言片纸,脑子里要有张活地图,所有的工作程序都在这儿完成——”瞿霞指指大脑。

    立青笑了,说是感觉又到了广州,在瞿霞家里,听瞿霞为自己补课……

    谈起过去往事,瞿霞又垂下了眼帘:“我也很怀念呢。”但是瞿霞清醒地意识到,这里是重庆,不是延安,这里每幢房子,每幢房子上的一砖一瓦都渗透着严酷。要立青学会做重庆人,不能缠绵悱恻……

    立青怔怔的。

    瞿霞指指桌子上的一大堆材料,对立青说:“熟悉它们吧,你的记忆力是惊人的,过目不忘。”

    夜深了,林娥看到立青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知道他又在没日没夜地伏案工作,不由轻轻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立青的办公室走去。推门入内,果然发现立青对着一大堆材料默默诵读。

    林娥告诉立青,不要有太大压力,技术侦察,对外联络这两块,自己和瞿霞可以替立青分担。

    立青对林娥、瞿霞搞好本职工作一点也不担心,担心的只是怎样保护好西安重要的情报关系,那可是事关未来延安和党中央的安全。

    “得想办法打消我那哥哥继续清查的念头!这出戏恐怕得你我来演。”立青说。

    林娥一怔,不知道立青要和自己演什么戏。

    “转移立仁对西安的关注,诱使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重庆上层。”立青说。

    “怎么演?”

    “与他面对面地演!”

    “面对面?”林娥不解。

    “高度技巧呢!林娥,你得准备把咱俩的婚礼搬到我家去。”立青知道这么做阻力一定很大,首先必须做好林娥的工作,其他工作慢慢去做。看到林娥面有难色的样子,便把自己的计划附着林娥耳边,细细说了一遍……

    林娥听后,点了点头。

    立仁在与由西安归来的情报军官交谈,如何把清查的范围缩小在蒋介石发布闪击命令日期之内,且又能接触到高层机密的人员当中。结果加上二战区长官胡宗南,不出十五人。“这还真难办了,这些人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立仁感到棘手。但是一想到事情的重大,查清了泄密之人也就挖出了一颗埋在党国最高层的重磅炸弹,不由牙一咬,心一横:“就从这十五个人查起,祖宗八代都得给我查到!”

    军官面有难色:“包括胡长官本人?”

    “当然!”立仁说罢,眼睛瞥向门口。

    一名下属进来,送上军统五处的一份通报,通报中写道:“八路军办事处之工作人员杨立青与林娥七日举行婚礼,还要在外过夜。”五处询问立仁,是否知道此事。

    这还用得着问吗,谁不知道八路军办事处的杨立青是立仁的弟弟?

    但是在此之前,立仁确实不知道有此事,难道又是立青搞的鬼把戏?立仁一怔,很快又醒过神来,说:“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五处处长说,如果杨主任不介意,他们将按规定派出监视人员,如果您……他们也可以考虑不派!”下属吞吞吐吐地说。

    立仁突然地大吼:“让他们派,我杨立仁不领他军统的人情!”

    立仁找立华商量,后天立青回来办事,该怎么办?

    “他找你了?”立华问。

    “他能找我?他宁肯去找军统!”立仁恼怒道。

    立仁担心,父亲要是知道林娥成了他小儿媳妇,准接受不了!立华怨立仁不该那天没把话挑明,留下后遗症。担心杨廷鹤如果知道林娥是瞿恩的亡妻,还留下个儿子在自己身边,更是受不了。怎么办?二人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后立仁想了个主意,对着立华耳边嘀咕了一会。立华听后,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非*凡#论*坛

    “这样一说,老爷子准得认命了!二十年前,那一声枪响,把前世的姻缘,后世的烦恼都解决了。”立仁说。

    “还真是前生定的!”立华也被弄得晕晕乎乎。

    “要不,又怎么解释呢,我送了她两趟到医院,都没戏。咱家弟弟甩手一枪,倒打中了她……归他了,这个幸运儿!”立仁苦笑笑。

    立华回到家,把二十年前发生在杨家,立青放枪误伤林家姑娘的事,从头到尾对父亲述说了一遍。杨廷鹤听后,呆呆地盯向立华:“你……你……你,你说什么?新媳妇就是立青打伤的那个林家姑娘?”立华点点头。

    “唔——”杨廷鹤长出了一口气,“不是立仁的媳妇?是立青的媳妇?这位新媳妇还是瞿先生的亡妻?费明的妈妈?”立华又点点头。

    杨廷鹤忽然眼圈红了:“这丫头遭多少罪哟……了不得,了不得!能过了这么多沟沟坎坎的女人,我看她也是——”

    “爹,你觉着行?”立华赶紧问,想尽快讨个准信。

    “老天显圣!这丫头到了咱杨家,不是行不行,而是老天宠幸咱杨家!老天爷眷顾咱杨家啊……”老爷子杨廷鹤,这回彻底信了命。


如果您喜欢,请把《人间正道是沧桑》,方便以后阅读人间正道是沧桑第二十六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人间正道是沧桑第二十六章并对人间正道是沧桑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