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如果一定要检查,那就让他们来验尸吧。”让夏芳然和陆羽平面面相觑。夏芳然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那一句“我们不是要私奔,是要殉情”不仅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吓坏这两个孩子,反倒引出了一个这么惊天动地的“巧合”,把她自己都吓坏了。
陆羽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倒了。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盯着罗凯:“还有你,你算干什么的?你要真是她的朋友,你这种时候就应该帮她应该阻止她,你倒好,你还陪着她捣乱――”
“陆羽平。你这样不大厚道嘛。”这次是夏芳然笑吟吟地开了口,“不管怎么说,就算人家是小朋友,人命关天的事情也不是儿戏。人家做了决定一定有人家的道理,你这样说人家捣乱也太不尊重人了啊。”――后来,在徐至跟婷婷第一次去找罗凯做调查的时候,徐至问罗凯为什么知道了夏芳然跟陆羽平要自杀却不阻止的时候,夏芳然说过的这句话正好给了罗凯灵感去编造一个听上去很残酷的谎言:“人家有人家的想法,我们不好干涉。”
“依我看,”夏芳然抱着膝盖,悠闲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的声音有种难言的媚态在里面,“陆羽平,咱俩跟他们很有缘分嘛。也许这是天意,让咱们在往那边去的路上有个伴啊。你说对不对?”
“就是就是。”小洛喜气洋洋地附和着。
“什么就是。”陆羽平咬咬嘴唇,“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呢?你们才这么小,我跟你们保证,等你们长大以后想起今天来,你们会把这当成是一个笑话的。但是如果你们今天真的这么做了的话,你们就永远没有长大的机会了。这不值得。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爸爸妈妈?你们不是太自私了吗?”
“算了吧,陆羽平。”夏芳然笑得前仰后合,“别说是人家了,就连我听着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这个时候罗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好多人都跟我们说,等你们长大以后会怎么怎么样,很多事情等你们长大以后你们才能懂得,我妈妈就常这么说。她总是说等我长大以后就可以做什么什么事情,就可以比现在自由。可是我到现在才发现,那是假的,那是不可能的。长大,变成大人,无非是学会嘲笑而已。因为一个大人嘲笑别人的时候,不用像我们一样担心有人来跟他说‘这样是不对的’,反正,就算大人们之间互相指责也无非是谁也听不进去谁说的而已。大家就可以嘲笑别人珍惜的东西,嘲笑对自己来说没有用的东西,嘲笑自己不懂得但是别人懂得的东西,然后嘲笑自己。人要是一直嘲笑下去的话是看上去更自由一些没错。可是我不愿意那样。”罗凯看上去漫不经心地,轻松地一笑。
“哈!”夏芳然伸了个懒腰,“陆羽平,认输吧。”她的脸转向一脸濒临抓狂的表情的陆羽平,“人家鄙视的就是你这种人。”说着她对罗凯伸出了手:“认识一下吧。我的名字叫夏芳然,你叫什么?”
“罗凯。”这个男孩子灿烂地笑了。
“我叫丁小洛,我认识陆哥哥。”小洛雀跃着说。
“好,罗凯,还有丁小洛。你们俩就算是我这辈子认识的最后两个朋友了。”夏芳然歪了一下头,“这也算是历史性的呢,对不对?”她扬起了头,“陆羽平你过来呀,过来坐到我旁边。别那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你本来就不够帅这样一来更糟糕了你知道吗?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陆羽平,我们应该高兴一点。”
听到这句“你本来就不够帅这样一来更糟糕了”,小洛笑得东倒西歪。小洛的笑声就像是一只鲜活的鸟一样在他们四个人的头顶喜悦地拍着翅膀。
“丁小洛,还有罗凯,咱们现在各自说说死之前最想干的一件事是什么吧。我先说:我――”她笑了,“我很没出息――我就是想吃五味斋的红烧排骨饭。可是没办法啊,他们那里的伙计都回家过年了,他们的人手不够,要从下个星期起才重新开始送外卖。”
“那你直接去那儿吃不就行了?”罗凯不解地问。
“不行。”她淡淡地微笑,“我不能在那种公共场合摘掉口罩。”然后她抱紧了陆羽平的胳膊,“没办法啊,我是个好公民,知道自觉维护市容市貌是我应尽的义务。”说着她爽快地笑了。陆羽平疼痛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没有逃过小洛的眼睛。他抚了一下夏芳然的头发,笑笑说:“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我,”罗凯迟疑了一下,最终下定了决心,“我最想跟我妈妈说句对不起,不过――算了,现在打电话过去说她一定会起疑心的。”
“我的话――”小洛托着腮,脸红了,“我想要玫瑰花。就是满街卖的那种情人节的红色的玫瑰花。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玫瑰花。想在最后的时候,手里拿几朵――”
“好说。”夏芳然一挥手,“看来只有小洛的愿望是最容易满足的呀。不就是玫瑰花吗?现在就可以去买呀,算是我们大家送给小洛的。罗凯,或者你愿意自己一个人送?”
两个小孩子的脸同时变得通红,夏芳然这下更开心了,她突然间神秘兮兮地看着人工湖的对岸,说:“还有一个人也从来没收到过玫瑰花。”她指了指对岸那个汉白玉的雕像:“叶初萌啊。她死的时候十五岁,算起来今年也该二十七岁了。可是人们从来都是在清明节的时候给她送花圈,怎么没人想起来在情人节的时候送她玫瑰呢?这样吧,罗凯,小洛,等会你们买完玫瑰花以后别忘了往她的雕像前面放一朵,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