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告诉我,怎样才能不折翼的飞翔
直奔你的方向
我已失去平衡的能力,困在这里
所有的心智,挣扎着呼吸
眼泪仿佛蕴酿抗拒
缺口来时就会决堤
亲爱的你
我是多么思念着你
quot;对不起,请让一让。quot;
火车靠站后,一个理着平头的男子走到车门边,点头示意。
我站起身,打开车门,先下了车,在月台等着。
大约有十余人下车,最后下车的,是一个牵着小男孩的年轻妈妈。
quot;跟叔叔说再见。quot;年轻的妈妈说。
quot;叔叔,再见。quot;小男孩微笑道别。
是那个觉得我很奇怪的小男孩。
上车前,我转身看了一眼月台。
原来已经到了我的故乡,嘉义。
虽然从嘉义市到我家还得再坐一个钟头的公车。
上了车,往车厢瞄一眼,车内空了一些。
离台南只剩五十分钟车程,索性就在车门边,等待。
打开车门,看了看天色。
不愧是南台湾,虽然气温微寒,但毕竟已是晴天。
拔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
掏出第九根烟,阅读。
quot;别担心。你待在原地,我会去找你。quot;
我对着烟上的字,自言自语。
火车正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嘉南平原上,举目所及,尽是农田。
这正是我小时候的舞台。
明菁曾说过,希望以后住在一大片绿色的草原中。
如果她出生在这里,应该会很快乐吧。
可惜这种景致对我而言,只是熟悉与亲切,并没有特别喜欢。
我对明菁,也是这种感觉吗?
而对于荃,我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是一种非常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感觉。
熟悉的是上辈子的她,陌生的是这辈子的她。
颠倒过来说,好像也行。
如果浓烈的情感必须伴随着久远的时间,
那么除了用上辈子就已认识来解释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这种说法很宿命,违背了我已接受好几年的科学训练。
我愧对所学。
我总共念了18年的书,最后几年还一直跟物理学的定律搏斗。
虽然书并没有念得多好,但要我相信前辈子记忆之类的东西,是不太可能的。
记忆这东西,既非物质,也非能量,如何在时空之间传输呢?
除非能将记忆数字化。
可是我的前辈子,应该是没有计算机啊。
前辈子的记忆,早已不见。而这辈子的记忆,依旧清晰。
尤其是关于明菁的,或是荃的。
记得刚结束学生生涯时,面对接下来的就业压力,着实烦恼了一阵子。
我和柏森都不用当兵,我是因为深度近视,而柏森则是甲状腺亢进。
子尧兄已经当过兵,所以并没有兵役问题。
毕业后,在我们三人当中,他最先找到一份营造厂的工作。
秀枝学姐也顺利毕业,然后在台南市某公立高中,当国文科实习老师。
明菁准备念第三年研究所,轮到她面临赶论文的压力。
孙樱到彰化工作,渐渐地,就失去了联络。
她成了第一棵离开我的寄主植物。
柏森的家在台北,原本他想到新竹的科学园区工作。
可是当他在BBS的系版上,看到有个在园区工作的学长写的两首诗后,就打消回北部工作的念头。
第一首诗名:
《园区旷男于情人节没人约无处去只好去上坟有感》
quot;日夜辛勤劳碌奔,人约七夕我祭坟。
一入园门深似海,从此脂粉不沾身。quot;
第二首诗名:
《结婚喜宴有同学问我何时要结婚我嚎啕大哭有感》
quot;毕业二十四,园区待六年。
一声成家否?双泪落君前。quot;
后来柏森在高雄找到了一份工程顾问公司的工作。
他买了辆二手汽车,每天通车上下班,车程一小时十分,还算近。
我碰壁了一个月,最后决定回到学校,当研究助理。
晚上还会兼家教或到补习班当老师,多赚点钱。
虽然有各自的工作,但我、柏森、子尧兄和秀枝学姐,还是住在原处。
论文口试前,荃曾打通电话给我。
在知道我正准备论文口试时,她问了口试的日期,然后说:
quot;请加油,我会为你祈祷的。我也只能这么做呢。quot;
用祈祷这种字眼有点奇怪,毕竟我又不是上战场或是进医院。
不过荃是这样的,用的文字虽然奇怪,却很直接。
毕业典礼过后,荃又打了电话给我。
刚开始吞吞吐吐了半天,我很疑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时,她说:
quot;你……你毕业成功了吗?quot;
quot;毕业成功?quot;我笑了起来,quot;托你的福,我顺利毕业了。quot;
quot;真好。quot;荃似乎松了一口气,quot;我还以为……以为……quot;
quot;你认为我不能毕业吗?quot;
quot;不是认为,是担心。quot;
quot;现在我毕业了,你高兴吗?quot;
quot;是的。quot;荃也笑了起来,quot;我很高兴。quot;
决定待在学校当研究助理后,我把研究室的书本和杂物搬到助理室。
煮咖啡的地点,也从研究室移到助理室。
虽然这个工作也有所谓的上下班时间,不过赶报告时,还是得加班。
因为刚离开研究生涯,所以我依然保有在助理室熬夜的习惯。
有时柏森会来陪我,我们会一起喝咖啡,谈谈工作和将来的打算。
有次话题扯得远了,提到了孙樱。
quot;你知道孙樱对你很好吗?quot;我问柏森。
quot;当然知道啊,我又不像你,那么迟钝。quot;
quot;那你怎么……quot;
quot;我是选择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又不是选择喜欢我的女孩子。quot;
柏森打断我的话,看了我一眼,接着说,
quot;菜虫,喜欢一个女孩子时,要告诉她。不喜欢一个女孩子时,也应该尽早让她知道。当然我所谓的喜欢,是指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quot;
quot;喔。quot;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quot;你的个性该改一改了。quot;柏森喝了一口咖啡,望向窗外。
quot;为什么?quot;
quot;你不敢积极追求你喜欢的女孩子,又不忍心拒绝喜欢你的女孩子……quot;
柏森回过头,quot;这种个性难道不该改?quot;
quot;真的该改吗?quot;
quot;你一定得改,不然会很惨。quot;
quot;会吗?quot;
quot;当然会。因为爱情是件绝对自私的事情,可是你却不是自私的人。quot;
quot;自私?quot;
quot;爱情不允许分享,所以是自私。跟友情和亲情,都不一样。quot;
quot;忠于自己的感觉吧。面对你喜欢的女孩子,要勇于追求,不该犹豫。
对喜欢你的女孩子,只能说抱歉,不能迁就。quot;
quot;柏森,为什么你今天要跟我说这些?quot;
quot;我们当了六年的好朋友,我不能老看你犹豫不决,拖泥带水。quot;
quot;我会这样吗?quot;
quot;你对林明菁就是这样。只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她。quot;
quot;我……quot;
我答不出话来。
拨开奶油球,倒入咖啡杯中,用汤匙顺时针方向搅动咖啡。
眼睛注视着杯中的漩涡,直到咖啡的颜色由浓转淡。
当我再顺时针轻搅两圈,准备端起杯子时,柏森疑惑地问:
quot;菜虫,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一直看着咖啡杯内的漩涡呢?quot;
quot;我在……啊?quot;我不禁低声惊呼。
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中,竟做出了荃所谓的quot;思念quot;动作。
quot;可是,我在想谁呢?quot;我自言自语。
我好像又突然想起了荃。
已经两个月没看到荃,不知道她过得如何?
荃没有我助理室的电话,所以即使这段时间她打电话来,我也不知道。
当天晚上,我打开所有抽屉,仔细翻遍每个角落。
终于找到荃的名片。
可是找到了又如何呢?
我总以为打电话给女孩子,是需要理由和借口的。
或者说,需要勇气。
我犹豫了两天,又跑到以前的研究室等了两晚电话。
一连四天,荃在脑海里出现的频率愈来愈高,时间愈来愈长。
到了第五天,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中午,我拨了电话给荃。
到今天为止,我一直记得那时心跳的速度。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会觉得紧张不安和焦虑。
尤其是听到荃的声音后。
quot;你好吗?quot;
quot;我……quot;
quot;怎么了?quot;
quot;没。我以为你生我的气。quot;
quot;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quot;
quot;因为我打电话都找不到你。quot;
quot;你拿笔出来,我给你新的电话号码。quot;
quot;嗯。quot;
quot;你声音好乱喔。quot;
quot;胡说。quot;荃终于笑了,quot;你才乱呢。quot;
quot;会吗?quot;
quot;你平常的声音不是这样的。quot;
quot;嗯?quot;
quot;你现在的声音,好像是把平常的声音跟铃铛的声音,溶在一块。quot;
quot;溶在一块?quot;
quot;嗯。我不太会形容那种声音,不过那表示你很紧张。quot;
quot;什么都瞒不过你。quot;我笑了起来。
quot;对不起,我待会儿还有事,先说再见了。quot;
quot;喔?抱歉。quot;
quot;没关系的。quot;
quot;那……再见了。quot;
quot;嗯。再见。quot;
挂完电话,我有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好像只知道丢掉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却又忘了那件东西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这次和荃通电话,结束得有点仓促吧。
我在助理室发呆一阵子,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工作,于是干脆去看场电影,反正是星期天嘛。
看完电影,回到家里,其他人都不在。
只好随便包个饭盒,到助理室吃晚饭。
七点左右,我第一次在助理室接到了荃的电话。
quot;你……你好。quot;荃的声音很轻。
quot;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quot;
quot;这里人好多,我不太习惯。quot;
quot;你在哪里呢?quot;
quot;我在台南火车站的月台上。quot;
quot;什么?你在台南?quot;
quot;嗯。中午跟你讲完电话后,我就来台南了。quot;
quot;你现在要坐火车回高雄?quot;
quot;嗯。quot;荃的声音听来还是有些不安。
quot;你的声音也跟铃铛的声音溶在一块了喔。quot;
quot;别取笑我了。quot;
quot;抱歉。quot;我笑了笑。
quot;火车还有十五分钟才会到,在那之前,可以请你陪我说话吗?quot;
quot;不可以。quot;
quot;对……对不起。quot;荃挂上了电话。
我大吃一惊,我是开玩笑的啊。
我在电话旁来回走了三圈,心里开始默念,从1数到100。
猜测荃应该不会再打来后,我咬咬牙,拿起机车钥匙,冲下楼。
直奔火车站。
学校就在车站隔壁,骑车不用三分钟就可到达。
我将机车停在车站门口,买了张月台票,跑进月台。
月台上的人果然很多,不过大部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动作。
只有荃是静止的,所以我很快发现她。
荃背靠着月台上的柱子,双手仍然提着黑色手提袋。
低下头,头发散在胸前,视线似乎注视着她的鞋子。
右鞋比左鞋略往前突出半个鞋身,依照她视线的角度判断,荃应该是看着右鞋。
quot;你的鞋子很漂亮。quot;我走近荃,轻声说。
荃抬起头,眼睛略微睁大,却不说话。
quot;稍微站后面一点,你很靠近月台上的黄线了。quot;
荃直起身,背部离开柱子,退开了一步。
quot;对不起。刚刚在电话中,我是开玩笑的。quot;
荃咬了咬下唇,低下了头。
我举高双手,手臂微曲,手指接触,围成一个圆圈。
左手五指并拢,往45度角上方伸直。
右手顺着quot;Zquot;的比划,写在空中。
然后双手交叉,比出一个quot;Xquot;。
quot;你又在乱比了。对不起才不是这样比的。quot;荃终于开了口。
quot;我还没比完啊。我只比到宇宙超级霹雳无敌而已,对不起还没比。quot;
quot;那你再比呀。quot;
quot;嗯……我又忘了上次怎么比对不起了。quot;
我摸摸头,尴尬地笑了笑。荃看了看我,也笑了。
quot;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对不起。quot;
quot;嗯。quot;
quot;可以原谅我了吗?quot;
quot;嗯。quot;
quot;我以后不乱开玩笑了。quot;
quot;你才做不到呢。quot;
quot;我会这样吗?quot;
quot;你上次答应我,不会突然消失。你还不是做不到。quot;
quot;我没消失啊。只是换了电话号码而已。quot;
quot;嗯。quot;荃停顿了几秒,然后点点头。
quot;什么是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呢?quot;荃抬起头,好奇地问。
quot;就是非常到不能再非常的意思。quot;
quot;嗯?quot;
quot;在数学上,这是类似quot;趋近于quot;的概念。quot;
quot;我听不懂。quot;
quot;比方说有一个数,非常非常接近零,接近到无尽头,但却又不是零。
我们就可以说它quot;趋近于quot;零。quot;
quot;嗯,我懂了。那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喜欢,就趋近于爱了。quot;
quot;轮到我不懂了。quot;
quot;因为我们都不懂爱,也不太可能会说出爱,只好用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喜欢,来趋近于爱了。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