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奇芳举杯喝尽面前的冰水,quot;我不明白。quot;
韶韶进一步黯然解释,quot;我们的母亲结过两次婚,我姓许,你姓区。quot;
quot;你明明也姓区。quot;
quot;我也是上星期才知道的。quot;
quot;你是我姐姐?quot;
韶韶点点头。
奇芳凝视她,双眼发红,quot;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相认?quot;
quot;我说过我也是刚知道。quot;
quot;谁把这件事一直隐瞒我们?quot;奇芳声音忽然提高。
周围的茶客已转过头来张望。
quot;他们三个人。quot;
quot;哪三个?quot;
quot;我的母亲以及你的父母。quot;
quot;他们为什么不肯亲口跟我说?quot;
quot;口难开。quot;
奇芳忽然掩着脸大笑起来。
韶韶了解这种情况,情绪受到太大的压力,一个人不是哭就是笑。
她按住奇芳的手,quot;我们出去走走。quot;
韶韶怕其余的客人不了解。
奇芳不反对,韶韶握着她的手,拖她出去,站在商场一个橱窗前。
只听得奇芳喃喃道:quot;我明白了,许多不能解释的细节,此刻完全水落石出,我到今日才恍然大悟,为何我的待遇与燕和完全不同。quot;
韶韶温言劝道:quot;苏阿姨不是那样的人。quot;
奇芳苦涩地说:quot;她固然没有陷害我,可是,她也不爱我。quot;
这时,橱窗内的售货员朝她俩微笑,她推门出来,quot;两位小姐,请进来参观。quot;
韶韶忙说:quot;改天吧。quot;
奇芳抬起头,quot;到我家来,我们再谈一会儿。quot;无助一如孩童。
quot;当然。quot;
奇芳的家布置新颖雅致,窗户外是维多利亚港。
一看就知道是父亲津贴的。
韶韶黯然,她可没有靠山,她所有的,不过是自己一双手,不精明行吗,不能干行吗?
韶韶打开手袋,取出母亲旧照及新照,递给奇芳。
quot;我的妈妈?quot;
韶韶点点头。
quot;长得那么美。quot;奇芳忽然破涕为笑。
韶韶想起邓志能首次见到她,尚称赞曰:伯母真是斯文端庄。
奇芳又说:quot;原来我像她。quot;
韶韶说:quot;我也觉得如此。quot;
她轻轻躺在沙发上,吁一口气,情绪太紧张了,她浑身肌肉酸痛。
奇芳站起来,quot;我要同我爸好好谈谈。quot;
quot;坐下,现在不是时候。quot;
quot;我不明白。quot;
quot;他准备好的时候自然会叫我们。quot;
quot;为什么要给他时间?quot;
quot;因为我们是成年人,予人方便,即自己方便。quot;
quot;他是我父亲。quot;
quot;父亲也是人,把他逼入穷巷,也不是好事。quot;
奇芳呆半晌,问道:quot;韶韶你几岁?quot;
quot;比你大一岁。quot;
quot;可是你的智慧胜我百倍。quot;
quot;不敢当。quot;
忽然之间,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个人都哭了。
这个时候,韶韶的无线电话在她手袋里响起来。
是邓志能找,quot;你在什么地方?quot;
韶韶讲了地址。
quot;你的声音嘶哑,看样子你已与奇芳相认,我过三十分钟来接你。quot;
奇芳捧出照相簿。
quot;这本全是生日照。quot;
韶韶连忙打开来看。
照片这回事,拍的时候顶无聊顶费神,可是日后看起来其味无穷,简直堪称是无价宝。
自照片中韶韶目睹奇芳一年一年长大,每年都坐在漂亮的生日蛋糕面前穿着新衣服拍照。
苏阿姨待她也极好。
奇芳忽然问:quot;谁陪你长大?quot;
韶韶一怔,quot;妈妈呀。quot;
奇芳霍一声站起来,quot;她一直活在世上?quot;
quot;她去年才过世。quot;
奇芳变色,quot;这些年来,她明知我流落在外,却不加以理会?这算是什么母亲!quot;
韶韶气了,quot;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批评她?你根本不认识她,你跟着生父生活,怎么好算流落!quot;
quot;你不知道我的童年是怎么过的。quot;
韶韶的声音更大,quot;你又何尝认识我的童年!quot;
奇芳瞪着韶韶,韶韶瞪着奇芳。
两人都有圆滚滚的大眼睛。
终于,奇芳跌坐在沙发里,quot;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我心知肚明,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的生命如一张拼图,一千块碎片中就是少了这一块,你一说,我就知道这是真的,我曾多次怀疑母亲对我的冷淡必有原因。quot;
韶韶按着奇芳的肩膀。
奇芳把她的手抓得紧紧。
韶韶说:quot;告诉我有关你的婚姻。quot;
谁敢这样问一个朋友,三十年深交都不管用。
血浓于水,姐妹就是姐妹,刚相认,她不介意问,她也不介意答。
quot;很长的故事。quot;
quot;没有什么故事不能以三句话讲完。quot;
奇芳苦笑,quot;纯是误会。quot;
quot;更精湛了,一句话,四个字。quot;
quot;韶韶,quot;奇芳骇笑,quot;你一贯口气是这样尖锐讽刺吗?quot;
quot;失礼,这是我少年功力所聚。quot;
quot;这倒好,你可以帮我对付燕和。quot;
quot;对不起,我不会做任何人的打手。quot;
quot;咄。quot;
quot;况且,对妹妹,应当忍让。quot;
奇芳指着韶韶大笑起来,quot;好,好,看你的涵养工夫了,很快你会知道滋味。quot;
这时韶韶的无线电话又响,原来邓志能已在楼下,问可不可以上来。
奇芳说:quot;有请姐夫。quot;
韶韶看着她,quot;苏阿姨与燕和同他在一起。quot;
奇芳一怔,冷笑,quot;你说怪不怪,她们倒要靠姐夫做挡箭牌。quot;
韶韶说:quot;苏阿姨不过是打手,身不由己,也十分为难,不用同她过不去。quot;
quot;呵,那谁是主脑?quot;
quot;令尊。quot;
奇芳摆摆手,quot;当然,请她们也上来。quot;
韶韶代妹妹把大门打开欢迎客人。
苏阿姨神情黯然,一直无言。
较年轻的燕和却悲愤地抱怨!quot;妈,布家知道了会怎么想,我已经猜到布太太会这样说,她会瞄我一眼,似笑非笑道:唷,燕和,你们家倒是代代盛行结两次婚,妈,怎么办?quot;
众人都没有理会她,但是韶韶忽然怒火冲天,quot;嘭quot;一声拍在桌子上,所有的杯碟都几乎跳一跳,她厉声喝道:quot;怎么办!你搂着布志坚一家去跳海不就行了。quot;
燕和也疾声问:quot;你是谁,你教训我?quot;
quot;你侮辱我,我就能教训你。quot;
手比声音还快,燕和已经吃了一记耳光。
在场所有人包括邓志能在内,都没想到韶韶会出手打人,事实上连韶韶本人都吓得一时缩不回手。
邓志能连忙去拦在妻子与众小姨子当中。
燕和顿时哭叫起来,百忙中她母亲护着她匆匆离去。
邓志能这时才骂:quot;韶韶,这是干吗,六国大封相?quot;
韶韶颓然坐下,quot;说,说你错爱了我,我不怪你。quot;
谁知隔了一会儿,邓志能居然悄悄说:quot;那区燕和也着实太嚣张了一点儿。quot;
奇芳见姐夫护短护到这种地步,不由得笑出声来,转念间,又想到一个人要爱另一个人到很强烈地步,才会有这样的言行,不禁大为感动。
quot;韶韶,上帝毕竟是公平的,失去了父亲,还你一个邓志能。quot;
这时小邓说:quot;燕和若去报警,你就吃不消兜着走。quot;
韶韶狰狞地笑,quot;她才不会,她怕得要死。quot;
奇芳说:quot;对,她怕布家知道。quot;
邓志能说:quot;韶韶你也太奸诈了。quot;
奇芳佩服得五体投地,quot;韶韶,你真是武诸葛。quot;
韶韶啼笑皆非。
小邓又说:quot;我看你得上门去道歉。quot;
韶韶同意,quot;是。quot;
奇芳又讶异得合不拢嘴,quot;什么,一下子又低声下气?quot;
韶韶看着奇芳,quot;所以你这人失败,你怎么不会转弯,你没听过能屈能伸?quot;
quot;韶韶,原来你这人如此虚伪。quot;
quot;好说,不然怎么出来混生活。quot;
奇芳顿悟,quot;怪不得,怪不得我不讨人喜欢。quot;
quot;慢慢学,我来教你。quot;
韶韶转过头去,quot;她们母女来干什么?quot;
quot;区先生想见你,韶韶。quot;
quot;他已经见过我。quot;韶韶不感兴趣。
quot;他可以提供你父家的线索。quot;
韶韶抬起眼,quot;那是什么?quot;
quot;你还有亲人在内地。quot;
韶韶一震。
quot;苏阿姨特地来请你,没想到会闹得那么不愉快。quot;
quot;几时?quot;
奇芳问:quot;你真打算去,你不怕见到燕和?quot;
quot;怕?quot;韶韶冷笑一声,quot;我怕的事极多,这一宗却不包括在内,我怕交不起房租,我怕久不升职,我怕病魔折磨,几时轮得到怕这种人。quot;
奇芳看着她,半晌说:quot;韶韶,我明白了,你的童年与少年,比我更不好过。quot;
quot;不好过也已经过去,我反而磨练得比你们强壮百倍,真是不幸中大幸。quot;
小邓在一旁劝道:quot;训导完毕没有?一天也够了,怕只怕奇芳消化不了。quot;
韶韶发怔,quot;对不起,我一时兴奋过度,没控制自己。quot;
韶韶向奇芳告辞,答应第二天再见。
奇芳忽然沉着了,她说:quot;我也得为自己打算。quot;
在路上,邓志能问:quot;她那样说是什么意思?quot;
quot;不知道,不过,她父亲一定可以满足她。quot;
睡至深夜,韶韶忽然把丈夫推醒。
小邓迷迷糊糊,quot;嘎,嘎,什么事?quot;
quot;母亲生前为何一直未有提及我身世?quot;
小邓醒了,揉揉眼,斟杯水喝,才答:quot;她不想你背上一代的包袱。quot;
quot;我开始觉得那不止是一个包袱,那是一个十字架。quot;
quot;嗯,里边大有文章。quot;
quot;大嘴,看样子你我要主演一出折子戏。quot;
小邓颔首。
那戏目叫quot;万里寻亲quot;。
小邓陪着韶韶去区家。
韶韶未有充分心理准备,她料到区氏环境不错,却猜不到他如此富裕。
在本市能够住独立洋房,家产就相当可观了。
可是母亲不愿意与他一起生活,即使已经生下奇芳,仍然坚持分手,何故?
这样决绝,却不让韶韶恢复本姓,又是何故?
苏阿姨先迎出来。
她总是先身士卒,且永远得不到功绩勋章。
邓志能一个箭步上前,quot;苏女士,你会原谅韶韶这个粗鲁失礼的人吗?quot;
他递上一盆小小的铃兰,香气扑鼻。
苏女士叹口气,quot;我低估了你们这些年轻人。quot;
韶韶本欲怙恶不俊地加一句,我早说过我不像我妈,后来一想,已经打了人,还待恁地,不如噤声。
为什么打人?
韶韶想了一夜,也已有合理解释,她是为奇芳出气,无论如何,奇芳是她的妹妹。
韶韶说:quot;我愿意向燕和道歉。quot;
quot;道歉?quot;身后传来一阵尖声,quot;凡事说声对不起就算数?撵出去,把这人撵出去,听到没有?这是我的家,打三教九流,叫警察赶他们走!quot;
韶韶知道区燕和不会放过她,站起来拉开门就欲离开区家。
这时,她们听到一声咳嗽,大家都静下来。
区永谅出现了。
他对燕和说:quot;你不是约好朋友要出去吗?quot;
quot;这女人不走,我也不走。quot;
可是她父亲生气了,quot;我叫你走,你就走。quot;
quot;这是我的家!quot;
区永谅当众斥责女儿:quot;错,我还在这里,这是我的家!quot;
此言一出,大家都吃了一惊,苏女士立刻变色,她顿时下不了台,过半晌,才苦涩地对燕和说:quot;去,去同朋友看场戏。quot;
燕和还不识相,偏偏还要说:quot;妈妈,你一直懦弱无能,你连奇芳都怕,现在又怕这一对陌生人,你总是让人骑在你脖子上!quot;
燕和说罢,愤怒地拉开大门出去,quot;嘭quot;一声关上。
燕和这番话道尽苏舜娟无限辛酸。
韶韶难过了,她听了奇芳片面之词,以为妹妹受尽委屈,看样子,这间屋子里的女子全不快乐,没有谁是胜利者,邓志能猜得完全正确。
韶韶看丈夫一眼,只见小邓扬起一角眉毛,似在说:怎么样,我怎么样告诉你?一副事后孔明模样。
这时,区永谅问韶韶:quot;你打我女儿?quot;
韶韶只得答:quot;是。quot;
quot;怎么可以动手打人!quot;
quot;是,我不对。quot;
韶韶注意到,要到这个时候,苏阿姨的脸才松下来。
quot;这是谁教你的?quot;区永谅责备她。
quot;弱肉强食的社会。quot;
quot;这么怎么说话!quot;区永谅并不欣赏,quot;每一个答案都强词夺理。quot;
韶韶跳起来,quot;去你的,你凭什么教训我?quot;
她的苏阿姨见势头不对,又来做和事佬,quot;好了好了,天都快亮了,有什么要紧的话说好了。quot;
区永谅这才吸口气,quot;韶韶,也许你不记得,你曾叫我爸爸。quot;
quot;您说得对,quot;韶韶飞快答,quot;我完全不记得。quot;
区永谅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过半晌他说:quot;听说,你很能干。quot;
quot;好说,不过养得活自己。quot;语气倔强。
区永谅叹口气,quot;你已与奇芳相认?quot;
quot;是,我可否代她提出一个要求?quot;
quot;请说。quot;
quot;请区先生善待她。quot;
quot;我一直很爱她。quot;
quot;她自幼失母,请爱她更多。quot;
quot;你呢,韶韶,你呢?quot;
quot;我?我会照顾自己,相信你己看出这点。quot;
区永谅叹息一声。
韶韶忍不住问:quot;区先生你为何叹息频频?阁下寓所似皇宫,玄关大过我家客厅,尚有什么不足之处?quot;
区永谅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忽然疲倦了,用手擦一擦脸,掏出一只信封,郑重地放在桌子上,quot;这是你祖母的住址。quot;
他缓缓转身走开,自背影看去,也就像个老年人。
扰攘那么久,韶韶也累了,她喃喃说:quot;信封里有我身世之谜?quot;
一抬头,发觉苏阿姨也已经离开,偌大客堂间只剩下她同邓志能。
quot;咄,这样无礼的主人。quot;
小邓赠她一句:quot;刚好对付无礼的客人。quot;
说得真好。
quot;韶韶,走吧。quot;
韶韶自觉不知多幸运,她可以一走了之,奇芳不能,燕和不能,苏阿姨更不能。
在车上,小邓问:quot;苏女士为何怕区永谅?quot;
quot;她爱他,他不爱她。quot;
小邓看韶韶:quot;你为什么不怕我?quot;
quot;笑话,我干吗要怕你?quot;
quot;你不是老说你爱我?quot;
quot;别忘记你也爱我。quot;
quot;呵,这就扯平了。quot;
quot;当然,夫妻地位不平等,有什么意思?quot;
韶韶打开那只信封,双手微微颤抖,只是一张便条,上书quot;上海茂名北路一百号三弄许旭英quot;。
quot;什么叫三弄?quot;
quot;第三条弄堂,即LANE。quot;
quot;多谢指教。quot;
quot;谁是许旭英?quot;
quot;许旭豪的哥哥,或是姐姐,即是你的叔伯,或是姑姑。quot;
quot;大嘴,陪我走一趟。quot;
quot;这次我帮不了你,我没有假。quot;
quot;我可以等到你放假为止。quot;
quot;小姐,你祖母什么年纪?还能再等?quot;
quot;那,我叫奇芳陪我。quot;
这同奇芳有什么关系?奇芳姓区不姓许。quot;
韶韶沉默。
quot;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打败天下无敌手吗?quot;他揶揄她。
韶韶红了眼,quot;邓志能,你当心我同你没完没了。quot;
她哭了。
小邓看妻子一眼,如果他是她,他也会哭一场来发泄情绪。
趁着调动之前,韶韶告了两天假,连周未共四天,准备单枪匹马万里寻亲。
到了飞机场,却意外地发现了苏阿姨。
quot;你来送我?quot;
quot;我来陪你去上海。quot;
quot;是邓志能请你这么做?quot;
quot;你把那小子的法力看得太大了。quot;
quot;那是为什么?quot;
苏阿姨沉默一会儿,quot;我也想寻找答案。quot;
quot;那好,quot;韶韶吁出一口气,quot;我们一起去。quot;
苏舜娟默默与韶韶同行到候机室。
半晌,韶韶问:quot;什么答案?quot;
quot;我终身失败的答案。quot;
韶韶不以为然,quot;苏阿姨,你是尽责的妻子、母亲、朋友,没有人可以做得比你更好,你的角色不容易演,我想你对自己的要求是太高了。quot;
苏舜娟看着韶韶,quot;你把我说得太好。quot;
quot;你太迁就家人,家人难免娇纵。quot;
苏舜娟难得听到这样的体贴的话,不禁泪盈于睫。
韶韶笑,quot;我们这一代比较想得开,看重自己,不过长年累月挺胸凸肚,也很累就是了。quot;
苏阿姨忍不住笑出来。
在飞机上,她告诉韶韶,quot;那时候,时势已经变了,有钱人把金条装在木箱里扛着南下,我们三个人,区永谅、姚香如与我乘轮船跑出来,永谅与我一向穷,只有香如,她带着一点私蓄。quot;
韶韶不出声。
quot;我们在北角租了间公寓,我还记得,那条街叫清风街,我们住楼下,窗户就对着街道,时有小贩经过。quot;
韶韶给她接下去:quot;客厅中有一台无线电,叫丽的呼声,天天听国语广播新闻。quot;
quot;妈妈同你说的?quot;
韶韶点点头,quot;还有福尔摩斯探案广播剧。quot;
quot;那时,你母亲已经怀着你,可是我们一直没有许旭豪的消息。quot;
一年后,韶韶想,我出生了。
quot;永谅在那个时候,决定同香如结婚。quot;
韶韶说:quot;苏阿姨,你应当争取。quot;
苏舜娟答:quot;我同永谅说,香如并不爱你,可是他疯犬似痛斥我,并怪责我妒忌。quot;
quot;你听他的,妒忌是人的天性,有什么不对。quot;
quot;那个时候,人的七情六欲越隐藏越见高贵。quot;
真虚伪。
quot;我搬了出来,找到一份小学教师的工作,自给自足,满以为不过是暂来歇足,没想到,一住三十多年。quot;
她低下头。
quot;我去看过你,小小的一团,可是有极之乌亮的眼睛,很会笑,香如一直流泪,但是看得出永谅把她照顾得很好,我记得香如说,她已无所求。quot;
韶韶忽然转过头,掩着嘴打个呵欠。
真无聊,她自责,对父母的往事细节一点兴趣也无。
quot;然后,奇芳也出生了,永谅那时在一间塑胶厂做事,已十分得心应手,我的心渐渐平了,安分守己教好功课,预备那样过我的余生。quot;
韶韶微笑,quot;胡说,那时你才二十多岁。quot;
苏舜娟讲下去:quot;可是,在一个炎夏的傍晚,区永谅忽然来找我。quot;
苏舜娟记得很清楚,她正在房内改卷子,房东太太同她说:quot;苏小姐,有人找你。quot;声音中透露着很大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