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还传来闲言闲语:quot;怪不得功课退步得那么厉害。quot;
quot;太值得了,荣誉生不值一哂。quot;
quot;真的?我们快去看。quot;
荷生奔下楼梯,见是烈火的车子,知道事情同人们想象的有点出入。
他从不骚扰她的功课。
荷生走向前问:quot;烈火,什么事?quot;
烈火转过头来。
荷生意外地笑,quot;你把胡髭刮掉了。quot;
他却无暇同她说这些,quot;烈云发高烧,今晨进的医院,她口口声声说要见你。quot;
荷生不假思索,quot;好,我们马上去。quot;
quot;谢谢你。quot;
荷生拍拍他的肩膀。
医院就在大学堂隔壁。
烈云在病房内昏睡。
看上去可怕极了,细软的头发搭在额上,脸白如纸,嘴唇颤动着。
荷生过去握住她的手,小云虽无知觉,却本能地握紧手指,渴望接触。
荷生不忍轻声地问烈火:quot;令堂呢?quot;
quot;她走了。quot;
quot;她不是要同小云走?quot;荷生意外。
quot;烈云不愿意走。quot;
哦,烈战胜又战胜一次。
烈云手腕上缠满针管,额角不住沁出冷汗。
多么奇怪的一个女孩于,忽如仙女,忽似修罗。
无论怎么样,她都使荷生心痛。
烈云呻吟一声,睁开眼睛。
荷生连忙转头去,quot;烈火,帮我买一杯咖啡好不好?quot;
烈火出去。
荷生把耳朵附在小云嘴边,quot;现在房里没有人,你有话,尽管对我说好了。quot;
烈云张嘴无声,只是流泪。
荷生心酸,quot;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这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来坏你的名誉?我发誓,要是我泄漏一言半语,叫我嘴里生癌。quot;
烈云眼泪汩汩流下。
荷生替她擦干泪水。
quot;把身体养好,还有大把日子要过,烈火同我都很好,请放心。quot;
小云点点头,她已经力竭,转过头去。
quot;不要理我们,你睡吧。quot;
她闭上眼睛。
烈火推门进来,quot;这里没有卖咖啡机器,我们呆会儿出去喝。quot;
荷生站起来,quot;好。quot;
看护说:quot;让她休息吧,晚上再来。quot;
烈火与荷生并肩走到楼下。
quot;小云一遇惊吓,就会发高烧,自幼如此。quot;
荷生无语。
quot;告诉我,从别墅走脱的到底是谁?quot;
quot;我已经告诉你。quot;
quot;你撒谎。quot;
quot;别太武断。quot;
烈火咬牙切齿地说:quot;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quot;
quot;那又何必来问我?quot;
烈火既怒又伤,quot;荷生,你到底站在哪一边?quot;
quot;对不起,烈火我没有愚忠。quot;
烈火也觉悲哀,quot;荷生,为什么我俩当中夹着这许多人与事?quot;
荷生答:quot;环境给我们什么,我们就得接受什么。quot;
列火把脸埋在荷生双手里,quot;我或许不该把你自言诺怀中抢过来。quot;
quot;啊,有人后悔了。quot;荷生故意轻松。
quot;后悔?永不,我只是怕你吃苦。quot;
荷生微笑,quot;谁都知道我的物质生活比从前丰足,但是精神备受困惑。quot;
quot;不足以补偿你的损失。quot;烈火说。
荷生惘然,一时不知男友说得对不对。
回到家中,看见桌面上放着一张象牙白色帖子。
打开一看,荷生呆住,请夏荷生光临的人竟是周琪女士。
荷生实在忍不住,找到言诺,开口便说:quot;烈风的母亲要见我。quot;
言诺沉默半晌,才说:quot;不要去。quot;
quot;为什么?quot;
quot;如果你征求我的意见,我劝你到此为止,一个人知道得太多无益。quot;
quot;言诺,你知道得比谁都多。quot;
quot;但我不是烈火的女友。quot;
荷生不出声,言诺当然有怨怼。
小言再次提出忠告,quot;同他们家人维持距离为上。quot;
quot;我用什么借口推托?quot;
小言叹一口气,quot;用推我的同一方法。quot;
荷生问:quot;我们不能做朋友吗?quot;
quot;我不会对陌生人讲这么多话。quot;
quot;谢谢你,言诺。quot;
荷生没有接受小言的劝告。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同她讨论、商量、提出建议,然后一起作个结论,用其中最好的办法。
他仍关心她,但是维持隔膜的距离。
车子来接她的时候,荷生准时去赴约。
大家即大家,周女士并没有要客人等。
她迎出来,烈风站在母亲背后,苍白瘦削,如一块褪色的布景板。
周女士让荷生坐。
荷生只觉此情此景何等熟悉,想转来,原来她接受陈珊女士招待的情况尚历历在目。
烈战胜的大夫人要比二夫人沉着老练。
荷生喝一口茶。
涩味中带点清香,两边府上仿佛用同一种茶叶,味道非常特别。
周女士坐在一张安乐椅上,烈风一直站在她身后。
她说:quot;夏小姐,多谢你赏光。quot;
荷生欠一欠身子。
她又说:quot;像你这般人才,同烈火这样的人在一起,实在可惜。quot;
荷生不由得扬起一条眉,他们竟斗得如此白热化,不替对方,亦不为自身留一点点余地。
周琪女士有一张尊贵的长脸,细狭眼睛,薄薄嘴唇,颇似中国历代帝后像中嫔妃的相貌。
烈云同她母亲的长相无异较为俏丽。
quot;烈风说,你对他很客气,对他好即是对我好,所以请夏小姐来面谢。quot;
quot;呵,他对我也一样。quot;
quot;夏小姐,你是琪园的常客?quot;
quot;去过数次。quot;
quot;琪园,是一九四九年,家父为我盖的房子。quot;
荷生点点头。
quot;但是我却不能住在琪园内。quot;
荷生词穷,总不能安慰她说quot;一个人吃多少穿多少是注定的quot;吧。
言诺永远是对的,她的确不该赴会。
quot;家父与我都看错了烈战胜,我俩有眼无珠,好比盲人,应遭此报。quot;
荷生听周女士说得如此怨毒,不禁劝道:quot;依我看,这间屋子,比琪园更新式更舒适。quot;
她一怔,笑了,借词退下。
在这样的环境底下,再好的菜式也于事无补,荷生吃得很少,烈风拿着一杯白兰地,沉默地坐着陪客。
荷生怀疑烈家从无喜事。
烈火能够这样开朗实在不易,荷生心头一暖。
没想到烈风忽然幽默地说:quot;气氛不能算得热烈是不是?quot;
荷生笑。
烈风凝视她,quot;烈火这人,什么都没有,就是运气好。quot;
荷生问:quot;这是对我褒奖吗?我打算照单全收。quot;
quot;你受之无愧。quot;
荷生轻轻说:quot;或许你可以尝试解一解父母之间的死结。quot;
quot;名为死结,如何能解。quot;
说得极是,荷生觉得烈风的聪明比烈火有过之而无不及。
quot;或许你应该从头开始。quot;
烈风喝一口酒,quot;那个时候,我还是儿童。quot;
quot;对不起。quot;
quot;没关系,你算得是半个自己人,凡事何用瞒你。quot;
quot;那么,能不能把结怨的过程简单地说一说。quot;
烈风抬起头,像是在整理故事的段落,良久开不了口,可能事情实在有点复杂,他不知从何说起,同时,烈风亦颇为诧异,他一直以为言诺或烈火,甚至是两人一起,早就把故事说给夏荷生听过,且无可避免地丑化了他们母子这一方。
但是看荷生的神情,却明明未知首尾,烈风意外。
过一刻他才开始:quot;烈战胜同家母婚后一直在周氏机构身居要职,野心勃勃,对我外公阳奉阴违,对家母不忠不实,在外早有新欢。quot;
烈风直呼其父姓名,不予丝毫尊重。
quot;烈战胜终于等到机会,十三年前,我外公出事,涉嫌一宗行骗案,被控拥有空壳公司,无足够抵押向银行贷款,与案有关的串谋朱某是银行副主席。一直是周氏的好友,猜一猜,努力顶证两人行骗的是谁?quot;
荷生不忍听下去。
quot;是烈战胜,quot;烈风说,quot;我的父亲。quot;
荷生闭上眼睛。
quot;老人在案子结束之前心脏病发逝世,再猜一猜,他把大部分财产送给谁?quot;
荷生低下头。
quot;又是烈战胜,家母真诚觉得老人立这样的遗嘱只有两个可能,一,他遭受恐吓,二,他神经错乱,于是聘律师起诉,但她没有赢得官司。quot;
荷生忽然觉得疲倦及口渴。
quot;接着烈战胜与家母分居,随后单方申请离婚,他又如愿以偿,从此之后,他不正眼看我,我失去长子应有名分地位,烈火取代了我的位置,假使你是我,你会怎么想?quot;
荷生叹口气,低声说:quot;我恨他。quot;
quot;对,我恨他。quot;
之后,烈风不再说话,他自斟自饮,荷生冷眼旁观,却不觉得他比稍早时更醉。
烈风的故事令荷生不胜负荷。
她站起来告辞。
烈风让司机送她回去。
在门口,荷生作最后努力,quot;烈风,忘却往事,从头开始。quot;
烈风站在晚风中,很温和地回答:quot;人一旦失去曾经拥有的矜贵身份,不容易放开怀抱,也不会甘心愿意那么做。quot;
荷生无言离去。
没想到会与烈风成为朋友,烈火要是知道,反应一定激烈。
荷生返到家中,见母亲外出,屋内静悄悄,并无倾诉对象,便卸妆洗脸,做了冷饮,喝个饱,正欲胡混,忽尔听得有人叫她。
quot;夏荷生,夏荷生。quot;
她抬头问:quot;什么事?quot;
两个黑衣妇人不知几时已经不请自来,一人一边,拉扯荷生,quot;快,快,周老爷快要归天,你还不随我们来。quot;
荷生才要辩说不认得周氏,已经被她们拘着越走越远,荷生嚷:quot;慢着,我要同母亲说一声。quot;
妇人们笑说:quot;夏太,早就知道了,你以为她是胡涂人?quot;
荷生只得跟着她们走,脚步如飞,如腾云驾雾。
一下子来到琪园,游上二楼,妇人对牢一扇门说:quot;还不进去。quot;用力一推,便把荷生推进门去。
荷生只觉身体毫无困难地穿过大门,来到房内,还在讶异,只见房内黑压压的站满人,房中央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位老人,正在呻吟。
荷生下意识地知道,这人便是周老爷:周琪女士的父亲,烈战胜的岳父,亦即是烈风的外公。
荷生看到周琪跪在床头握紧父亲的手,像是在恳求宽恕,奇怪,她看上去好年轻,烈风呢,荷生的目光搜索烈风,呵,他循例站在母亲身后,怎么,还是个少年哪,荷生惊讶,灵光一闪,才明白她回到多年之前去了。
荷生想叫出来,但看见老人吃力地挥手,quot;去,走。quot;他要逐开周琪。
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接着示意烈战胜过去。
荷生看到周琪恨恨地退开。
老人当着医生、看护、律师的面说:quot;我已立遗嘱……quot;说到这里,脸色已变。
荷生害怕,退后两步。
周琪站在角落,脸色阴沉,握紧拳头。
荷生像是明白了什么,她问周琪,quot;是你,是你辜负了周老爷?quot;
周琪却没有听见,拉开房门就走,荷生不由自主地跟出去,走廊又黑又长,走来走去看不见亮光,走来走去见不到尽头。
荷生惊怖已极,大声叫喊,一跃而起。
哪里是琪园,她躺在家中沙发上魇着了。
窗外渐渐下着秋雨,十分富有情调,荷生见露台外晾着衣服淋湿未收,连忙去把衣架子抬进室内,一忙,把梦境忘掉一大半。
烈家的人可不让她喘息,电话急随而至。
烈火对荷生说:quot;小云的情况已受到控制。quot;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荷生松口气。
烈火说:quot;我俩许久没有私人时间。quot;
quot;我要写功课。quot;
quot;本想教你做坏学生。quot;
quot;还用你教,我可以做你师傅。quot;
quot;万幸我比你早毕业。quot;
quot;对,别影响到言诺。quot;
烈火沉默一会儿,quot;关心他是应该的。quot;
quot;你多心?quot;
quot;你想。quot;
荷生那篇功课一直没有写好。
第二天她随烈火出海,快艇飞驰,阳光与浪花随风打在她脸上,黄昏回来,面孔晒得金光四射。
回到岸上,荷生都觉得身子左右隐隐摆动,如置身海浪,微微似有晕眩感觉,也是一种享受。
她累得走不动,烈火把她背上四楼。
在门口碰见夏太太,烈火急急放下荷生,打个招呼,飞奔而去。
荷生知道她与烈火之间已经容不下其他事,包括母亲与那警戒的眼光。
荷生想搬出去住,又怕伤害母亲,奇怪,此时此刻,最重要是与烈火在一起,荷生心中几乎没有别的念头。
荷生不相信她会变成这样,把所有的精力兴趣都集中在烈火身上。
多么危险。
最后交上去的那篇功课,是花三百块费用请同学捉刀做的。
书友中有一早具经济头脑的人才,很坦白地说:quot;荷生,我写的全是行货。quot;
quot;不要紧,quot;荷生微笑,quot;趁真正救世的天才尚未出生之前,多赚一点稿费。quot;
他很愉快地说:quot;真的,没有人好过我即可,我何用好过自己。quot;
荷生并不担心此君,荷生担心她自己,学期开始以来,尚未打开过书本,有不少课文需要死背,如何考试?
烈云出院那日,荷生没有随烈火去接,荷生怕她的出现会令烈云想起该宗不愉快的事,她洞悉太多秘密,她怕烈云不自在,烈云需要静养。
过两天荷生在琪园大门口碰到烈云。
quot;好吗?quot;荷生笑着招呼。
烈云转过头来,神情仍然有点恍惚,见是荷生,放下心来,便问:quot;等二哥?quot;
荷生正坐在烈火的车子里。
quot;你呢?quot;
quot;我出来吸口新鲜空气。quot;
荷生下车与她并排散步。
是烈云先提起,quot;你见过周琪女士,也见过我母亲,觉得怎么样?quot;
荷生非常诧异,只有一个人能把这次约会的详情告诉她,荷生冲口而出:quot;你还在见他?quot;
烈云牵牵嘴角,笑得苦苦的,quot;我只关心他一个人。quot;荷生失措,quot;烈云,这是不对的。quot;
烈云看着荷生,quot;什么是对,什么是错?quot;
quot;但社会自有一套律例,虽未臻完善,我们亦应尽量遵守。quot;
烈云笑了,握住荷生的手,quot;你真的关心我。quot;
荷生点点头。
quot;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实跟你看到的,颇有出入。quot;
quot;烈云,我猜你还是同那个人疏远的好。quot;荷生急了。
烈云想要解释,略为踌躇一下。
但烈火已经出来,叫荷生上车。
荷生对烈云说:quot;考虑我的劝告。quot;
那边厢烈火兴高采烈,quot;父亲早该下这个决定。quot;
荷生看他一眼,是什么决定今得他如此开心?
烈火神采飞扬,quot;父亲到今天才肯把烈风逐出局。quot;
荷生的心一沉。
quot;从此之后,不让他踏进公司半步。quot;
荷生吃一惊,烈火恨他的兄弟,远比恨一个陌生人多。
烈火转过头来对荷生说:quot;我希望父亲登报正式同他脱离关系。quot;
荷生说:quot;烈火,你已是你父眼中的苹果,早就是他的储君,何用逼人太甚。quot;
列火看着女友,quot;今日心情太好,不同你争论,quot;他笑,quot;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庆祝?quot;
他开动车子,荷生在倒后镜中看到烈云小小苍白的身型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荷生肯定她已听见刚才烈火那番话。
烈火继续说:quot;父亲想同你吃饭,我替你约了星期三。quot;
荷生这才回过神来,quot;呵那我要去置件正经衣服。quot;
语气与脸容都稍欠风骚。
烈火得到的,正是烈风失去的。
荷生几乎想跑到烈战胜面前去说:quot;你的偏心造成他们兄弟阋墙。quot;
后患无穷。
身为父亲为什么要那样做?
quot;你看你,下次我再也不会把公事告诉你。quot;
公事,铲除兄弟叫公事?
当夜很晚很晚,烈云由言诺陪着上来找荷生。
夏太太去开门,先看到小言,心头一热,随即发现他身后的少女,以为那是他的新伴侣,热情又冷却。
荷生披着浴衣出来见客。
小言无奈地说:quot;小云逼着我带她来找你。quot;
荷生问:quot;什么事?quot;
小言识相地说:quot;你们到露台去商量吧。quot;
烈云说:quot;言哥哥我不介意你听。quot;
言诺苦笑。
烈云开口,quot;我不能坐视父亲同二哥联合起来对付烈风。quot;
荷生立刻说:quot;烈云,这种事你不宜介在其中。quot;
quot;你还看不出?烈风是无辜的。quot;
quot;我也看出,你越帮他,烈火越恨他。quot;
吉诺这个时候说:quot;荷生讲得好。quot;
quot;这么说来,他只得我了。quot;烈云相当镇定。
quot;烈云,我劝你丢开这件事,外边世界天空海阔,不一定要在琪园争一席地。quot;
烈云看着荷生,quot;说时容易,你是外人,况且你很可能做琪园将来的女主人,你当然这样说。quot;
荷生无言。
吉诺问:quot;你想荷生怎么帮你?quot;
quot;请她代为说服烈火放弃驱逐烈风。quot;
荷生叹口气,quot;你太高估我,在公事上,我一点力道都没有。quot;
烈云不置信地说:quot;二哥哥那么喜欢你。quot;
quot;你让他学猫叫学狗吠是一回事,小云,你认识你二哥,这种决策没有人可以影响他。quot;
烈云缓缓低下头来。
吉诺轻轻地说:quot;你总算了解烈火了。quot;
小云站起来,quot;那么只好由我自己想办法。quot;
quot;烈云,我已经功过他。quot;
烈云低声说:quot;烈风千方百计想承继他外公……quot;
荷生忍不住,quot;我有种感觉,小云,你一直越帮越忙,烈火不愿意你与他们接近,你为什么不明白?quot;
言诺要阻止荷生,已经太迟。
烈云脸色大变。
荷生叹一口气。
言诺说:quot;小云,我先送你回去。quot;
烈云看着荷生:quot;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quot;
quot;我的确是。quot;
烈云摇摇头,随言诺离去。
荷生几乎想捶胸尖叫来出净心中一口乌气。
烈家没有一个人肯往后退一步半步,统统坚持站在针尖上僵持,且把她做磨心。
荷生用手捧住头。
夏太太过去用手按住女儿的肩膀。
荷生问:quot;母亲,我应该怎么做?quot;
quot;你舍得离开这个叫做烈火的人吗?quot;
quot;不可能。quot;
quot;那么别问。quot;夏太太说,quot;去休息吧,时间不早,还有,我已经申请移民,短期可望批准,去加拿大料理餐馆。quot;
quot;是几时的事,quot;荷生站起来,quot;为什么不告诉我?quot;
夏太太微笑,quot;你哪里还有空理这些。quot;
荷生已与外边世界脱节,如陷迷雾阵中,挽住烈火的手,便心满意足,看到他人安排生活,只觉营营役役,琐碎无比,她没想到,此刻的夏荷生受人操纵,已无自主,被牵着向迷宫中央走去。
传说迷宫中央都住着一个魔王。
荷生怀疑烈战胜会随时拉下面具,露出原形。
魔王有角、长尾、皮肤起鳞片,外型奇丑。
烈战胜却不是那回事,从远处看他,年轻一如烈火的大哥,表面功夫,又胜过烈火许多。
荷生整晚都没有看见烈云。
她关心地问起小云,烈火简单地答:quot;今天没有见她。quot;语气中有跋扈专制的意味,荷生非常不喜欢。
荷生活泼起来可以相当投人,但这个晚上,她是个槛外人。
整个晚上,她只肯说quot;是quot;、quot;不是quot;、quot;过得去quot;。quot;不错quot;,烈火笑她如接受律师盘问。
饭后烈战胜说:quot;叫小云下来喝杯咖啡。quot;
烈火离开图书室,烈战胜便对荷生说:quot;夏小姐好像对我有点误会。quot;
荷生诧异,quot;你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吗?quot;
烈战胜笑笑,quot;很多时候不。quot;
对了,这才像烈家主人,管他人满不满意,他是法律,他至高无上。
quot;我猜想有人对你说过我的故事。quot;
荷生坦白点头说:quot;有。quot;
quot;夏小姐,你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明白,你听的版本,都只是对说故事人有益的版本。quot;
荷生笑笑,quot;你又不肯说。quot;
quot;我很少解释。quot;
但是,荷生想,说不解释,已是解释。
quot;夏小姐,我在乎你的看法。quot;
荷生抬起头来,quot;为什么?quot;
quot;我有种感觉,你会留在我们家中颇长一段日子。quot;烈战胜目光炯炯。
荷生牵一牵嘴角,会吗?从现在到火焰熄灭,还有颇长的一段日子?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
这时烈火下来说:quot;小云不在房内,她出去了。quot;
荷生帮着烈云,笑问:quot;你规定她每次外出都要向你报告?quot;
烈火看女友一眼。
烈战胜问儿子,quot;你有没有对夏小姐说过我们家的故事?quot;
烈火喝一口咖啡,quot;我们家有故事吗?quot;
荷生见他否认得一干二净,手法比他父亲还要精练,不禁骇笑。
看样子今天晚上的烈战胜的确有话要说。
刚要聚精会神听故事,荷生听得门外一阵骚动。
有人在走廊处争吵,烈火出去看个究竟,过一刻他进来说:quot;烈风要求见你。quot;很明显,烈风此刻被拦在门外。
烈战胜神色平静,quot;让他进来。quot;
烈火对荷生说:quot;我想你避一避。quot;
他父亲却道:quot;不用,荷生可以坐在这里。quot;
烈火扬声吩咐:quot;放他进来。quot;
荷生如坐针毡,唇亡齿寒,将来烈火失势,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对她。
烈风满面怒容冲进图书室来,他在走廊经过一番挣扎,衣领被扯在一边,气咻咻半晌作不得声。
烈火静静坐在父亲身旁。
只听得烈战胜说:quot;关上门,坐下。quot;
烈风尽量按捺怒火,照他父亲指示而做。
烈战胜又说:quot;把你的来意扼要地说出来。quot;
烈风声音颤抖,quot;让我留在公司里。quot;
烈战胜一口拒绝,quot;我要服众,没有商量。quot;
quot;那是我外公周氏的事业,你不能胡乱找借口驱逐我。quot;
quot;烈风,你外公另有产业留予你。quot;
quot;他也答允让我在机构里占一席位。quot;
烈风紧握拳头,瞪着他父亲。
烈火缓缓站起来,留意着烈风的举动。
quot;这个决定对你的前途没有丝毫影响,烈风,我劝你往外国度假静思,别让你母亲左右你的行为。quot;
谈判完全失败。
烈风忽然狂吼一声,向他父亲扑过去,荷生本能闪避,烈火伸出手臂拦腰抱住烈风,荷生连忙开门唤召下人。
把两人拉开的时候,双方嘴角都挨了一拳,嘴唇破裂,淌下血来。
一个管家一个司机把烈风箍得紧紧的。
荷生过去说:quot;烈风,我送你回家。quot;
烈火用手抹着嘴角,听见这话,吼道:quot;荷生,不准你动。quot;
有人在门外说:quot;那么,由我送他。quot;
众人转头一看,是烈云自外返来。
烈火冷笑,quot;小云,你疯了。quot;
烈云丝毫不惧,quot;是吗,就算我是疯子好了,幸亏我不是你的女友。quot;
烈战胜叹口气,quot;烈风,你走吧,别再惹事。quot;
烈风大叫:quot;把我应得的还给我!quot;
烈战胜走近他,看到他双眼里去,quot;没有什么是你应得的,在这个家,你要什么,要努力赚取。quot;
烈战胜将手中酒杯大力摔向墙角,大步踏走。
荷生同烈风说:quot;我们走吧。quot;
quot;夏荷生,你胆敢同这个人再说一句话,我就不认识你。quot;
荷生也是个极端不怕硬的人,她对烈火说:quot;也许从头到尾我才没有认识过你。quot;
荷生拉着烈云送烈风出门。
到了门口,烈风悲哀地说:quot;你们俩回去吧。quot;
荷生强笑道:quot;我是外人,我不要紧,最多以后不来琪园。quot;
烈云靠着烈风的肩膀饮泣。
荷生觉得冷,拉一拉衣襟。
quot;烈云,你回屋里去。quot;
小云说:quot;我不要回去。quot;
烈风叹口气,quot;我自己会走,不用你们陪。quot;
烈云欲趋向前,荷生拉住她,看着烈风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