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的正阳门外,为了恭迎太子回宫,宫门外比起平时增添了更多的守卫。
而程金枝一身素色长衫的家仆打扮,心翼翼地躲在护城河的石台之后,看着太子回京的的车马队伍声势浩大地从自己面前徐徐驶过,胸腔里顿时燃烧起了一片熊熊烈火。
就在那晚危在旦夕之时,待她话音刚落,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从不远处的屋檐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掷而来,顷刻间便划破那名禁军的喉咙,令他倒地不起。
紧接着,只见数名身手奇绝,衣着各异的江湖侠客突然从四面八方的夜雾中倾巢而出,朝着围攻程金枝的禁军队伍绝杀而去,着实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且从这些人的身手和行动来看,丝毫不像师出同门,亦看不出任何的组织纪律,只让人觉得像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临时硬凑在一起。
看得程金枝一时间愣在原地惊讶不已,甚至都险些忘记了自己水深火热的处境。
“这里的禁军解决了,府里那些怕是马上就要追出来了,我轻功好,健步如飞,这位王妃娘娘由我护送最为妥帖。”
“哼,你少在这里抢功劳,你飞虎在江湖上那是出了名的狡猾善变,诡计多端,谁知道你会不会半道上心生歹意,把燕王妃送回来,好换你一场荣华富贵。”
“我呸,王瞎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正人君子?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利益所驱才集结于此,谁敢自己是真心想要救人的?”
“”
才刚刚打退门外的禁军,这些江湖人便一改之前的镇定自若之色,当着程金枝的面争论起来,直到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在众人间响起。
“够了,燕王妃是我侄子要救的人,他答应给你们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人,我就带走了。”
只见此人头戴斗笠,埋头低首,似乎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加之夜色之下灯火阑珊,更是看不清他的样貌。
但奇怪的是,面前这些原本还在争论的江湖人一听此人之言便也不再争论,似乎默认同意。
由于当下处境岌岌可危,虽然完全不知这帮人到底是何来历,但想到他们刚才替自己解围,情急之下,程金枝也顾不得再去多加思索,只能同意跟着他们先从禁军的眼皮底下逃离。
离开燕王府之后,她被此人带着一路向城北而去,藏身于一处已经废弃的宅邸中。
在确定暂时脱险后,随着那人摘下斗笠,程金枝这才豁然间认出,面前之人是曾经深陷官银旧案,亦是和她在漱玉阁那间密室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顾晨。
虽然知道高珩当初为了能引出萧远得知自己被太子所困的藏身之处,从屠灵司中将其放走,可是这个人的出现,还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而这处宅院,也正是当时引萧远现身时,曾经盛极一时的清河帮旧址所在。
“刚才那些人你也看到了,都是些武功高强,却有放荡不羁的江湖游士。今日之所以会集结在一起出面救你,是因为有人答应给他们各自想要的东西。”
“有人?那个人是谁?”
“你既然看到我出现,难道还猜不出,那个人是谁吗?”
望着顾晨在夜色中闪烁着厉芒的眸子,程金枝心中一紧,虽然没有回答,可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张,寄托了她太多复杂感情的容颜。
顾晨素来是恩仇必报之人,又混迹江湖,识人甚广,虽然他和顾寒清这对叔侄之间本有着多年宿怨,但此次听闻他需要江湖势力相助,想到当日落难之时他不仅没有为难自己,最后还放任自己离去,便答应出手相帮。
今晚的营救,他们原本决定几人一组分头行动,借着夜色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离王府。
却没想到程金枝会先行一步出逃,这才有了刚才那场大张旗鼓,却又速战速决的“混战”。
“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本来不想让我出面,也不想让你知道今晚的一切皆是他所安排,可是我想就算我不,你也一定会问。”
顾晨意味深长地着,走到门边借着门缝朝外张望了一眼,沉吟片刻之后,这才语气深重地道出一句。
“而且我看得出,他还是很在意你。”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在程金枝心头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让她一时忘记了刚才所历经的种种惊险,只觉心底深处有什么地方在发光发热,隐隐作痛。
原来刚才顾晨口中的“侄子”,指的正是顾寒清。
明明并没有过去很长的时日,可在程金枝的记忆中,却仿佛不知已有多久没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已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过他。
自从那日自己当着他的面没能给出答案,而是夺门而出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和顾寒清之间,将会永远横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隔阂。
程金枝知道顾寒清离开京城的事,在被禁锢于王府中时也不是没有想过,当他知道自己和高珩遭此大劫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和心情?
可是没有想到,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关键时刻,最后出面解围的人,竟会是他。
纵使当年的情谊不再,纵使自己一遍遍地伤害他,辜负他,可到头来……
想到此处,程金枝只觉有什么无比酸涩的东西堵在喉咙口,每呼吸一口,这种酸涩就能倒灌进心肺里,让她久久沉浸于一种内疚和自责的感伤之中。
“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了,那些禁军很快就会全城搜捕你,我只负责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了吗?”
而听到顾晨认真且严肃的提醒,她不禁浑身一振,这才收敛起有些难以控制的情绪,重新恢复了理智。
如今已是黎明时分,快近亮,再过几个时辰,太子也会如期到达京城。
既然今夜她有幸死里逃生,可见是上见怜,想给她一次能够扭转乾坤的机会。
可放眼当下,眼前,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我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