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用颤抖着的手扶住靠椅想站起来,苏蓟北忙扶住他。
“你还记得当年老师把我逐出师门吗?”老人的微笑变得有些苦涩,“那是老师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把我从帝都的漩涡中赶出去……”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假意抛妻弃子,终日酗酒,最后孤身一人远赴昆仑,拜入昆仑剑圣一族裴将军门下。裴将军待我视如己出,将其绝学剑器浑脱、西河三十六式剑法悉数传授于我。”老人回忆着。
“星历1年,世代镇守昆仑的裴将军被先帝急诏回京,也就是那一年护国战争到了开始分出胜负的阶段,大部分兵力全部被派往南部战区,后方空虚,敌人空降突袭帝都想对先帝不利,裴将军布衣单剑朝子,一人一剑,在承门硬是拦住了敌人空降的这个机甲大队……”
见苏蓟北有些不解,老人抓着他的手笑了笑:“不要急。”
“裴将军也正是在这场战斗中受了重伤,护国战争结束之前就去世了,临终前他才将剑圣一族的秘密全部告诉了我……”
“北,世人皆知我帝国武学需要内外兼修,内主外次,外功修炼即便登峰造极也不过是**强健,而练内功需要以先之元气吐纳吸收后之元气,此等资质千万人中难有一个,正是这个原因致使我帝国武学日渐凋零,只剩下外功一脉,用以强身健体而下流传,却失去了帝国武学应有的真正力量……”
“剑圣裴将军一族世代袭名,镇守昆仑,靠的正是一个能让人运转后之气的宝物——”他苍老的手对着自己的眉心轻轻一点,一粒光点从印堂中透体而出,瞬间仿佛有千万颗太阳照亮了这个房间,让苏蓟北完全无法睁开眼睛!
“圣炎之珠……千年以来这宝物就被赐予剑圣一族,以助他们镇守昆仑。”老人轻轻一点,耀目的光点又被推了回去,“裴将军将剑圣一族的至宝和内功心法传给了我,希望我继续替他镇守昆仑,保护帝国……”
“战争结束后,他的两个女儿嫉我夺了家族至宝,不承认我的家主身份,将我赶出山门,又派门下弟子追杀我……也就是那个时候老师又出现了,并救了我,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接受了这个任务——潜伏下去,然后等你……”
“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任务,只是,等你,而已。”
“这一等,就是整整六十年呐。太久了,久到我现在已经拿不动那把剑,舞不起剑器浑脱了,只能靠着这圣炎之珠勉强维持这副皮囊了……”
“师兄……”苏蓟北动容了。
“老师是我们这辈子见过最强大最睿智的人,他预料到了这一切一切的所有事情,包括你当年杀得尸山血海,冲进帝都要杀皇帝,包括淮南师兄叛逃国外,包括自己被皇帝凌迟处死,甚至包括如今战略局被敌国全灭,包括你今时今日深渊之力渐渐熄灭,时日无多……这些所有的一切全就早被老师看透了……”
“所以老师让我等你,让我把这身力量全部都交给你,我怎么会迟疑呢?”老人紧紧抓住苏蓟北的手。
“当年咱们都是孤儿,是老师把咱们从死人堆里捡回去的,一起读的那间只有十几个人的飞鸟塾堂而今已经变成了几十万人的学园都市飞鸟学园,上次在学园门口看到老师那巨大的铜像,师兄我也是与有荣焉啊……”
老人连大笑起来都极为吃力。
“不…师兄!这对你来来不公平了!”苏蓟北几乎吼了起来,“老师不该这么做!”
“公平?”老人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何谓公平?你情我愿,这就叫公平。北,你变了,以前你从来都不会质疑老师的……”
“也罢,现在已经是另一个时代了,我们这些作古的人早就该是一抔骨灰了,而你应该活在新的世代。”老人猛然一正色,“听着!”
“深渊之息还有那些能者的原理其实和这帝国武学、和这圣炎之珠是一个道理,那一位赐予你深渊之息使你可以役使这地之间所有的痛苦和怨念纳为己用,只要那一位不再予你恩赐,这圣炎之珠足以驱逐你体内的全部深渊之息和黑暗之能,但是也会消除你不老不死的能力……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从破破烂烂的床下突然拉出一个用皮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形包裹,他三下五除二解开,竟然是一把铮亮如新的宝剑。
虽然沉睡在这肮脏的屋里已经半个世纪,却没有丝毫的衰朽,锋面如一泓秋水,几乎能映照人的面庞。
“此剑曰星文,是裴将军当年传给我的成名之剑,我现在将他传给你,还有这剑圣门下的绝学剑器浑脱、西河三十六式我也要教授给你——剑圣裴将军一族失了门下至宝,如今早已凋零,我心中多有愧疚,他日昆仑和剑圣一族有事,你必要出手相助,否则我死后无颜在地下再见裴将军……”
苏蓟北刚要拒绝,老人突然召唤出了圣炎之珠,如一个太阳赫然出现在了眼前,苏蓟北瞬间便被照得无法目视。
而老人则趁机将苏蓟北拉至身前,双指一挥,体内真气喷涌而出,将圣炎之珠瞬间送入了他的眉心。
“啊啊啊啊!!!”苏蓟北惨叫起来,黑雾被倏然入体的圣炎之珠散出来的光炎瞬间驱散,苏蓟北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痛不欲生地在地上直打滚。
“这深渊之息跟随你时日已久,想必要完全驱离也非一时之事,也罢……”老人双指再运,圣炎之珠的光芒立刻弱了下去,苏蓟北也马上停止了惨叫。
“北,你看着我。”老人唤着他的名字,苏蓟北闻言一睁眼,倏然无数功法的意念从老人的眼中强行钻入他的脑海中,同时老人双掌齐出,修炼了近7年的真气开始滔滔不绝地涌进苏蓟北的身体里。
苏蓟北想要抗拒,却被老人喝止:“你现在如果打断传功我马上就会死!”
他只好停了下来。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传功结束。
老人脱力跌倒在地上,形销骨瘦,瞬间身体缩几乎如儿童。
“师兄!师兄!”苏蓟北见师兄这幅惨状,紧紧抓住他的手,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
“北。”老人几乎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星辰万古,人不过如尘埃般渺,我们隐姓埋名,舍弃所有,为的不只是帝国,而是一个伟大的目标,人总是要死的,死在昨,死在今,或者是死在明,哪里、何时都一样……”
“我知道……你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我不过是在孤独中守候了75,而你还要继续往无尽的未来前行……你跨越了世代,既非生者也非死者,哪里都没有归处……但是你必须继续往前走,对抗那即将出现的更强大的黑暗……”
老人干瘪得像尸体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不过你并非孤独……因为战略局……从来都不只一个……在你需要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出现在你身边……我们才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卫士……”
老人慢慢闭上眼睛,再一次轻轻唱起了那歌:
“此生荣辱功过,休管他人做何评……关山为血脉……谁肯割舍拓疆土……与英魂对酌……乱世横利刃,哪个来夺,守家国以血赋长歌,看不到身后如何,千秋换予我,凌云壮阔,舍身赴山河……”
一曲唱罢,隐姓埋名六十多年之久的一代剑圣李越白就此死在苏蓟北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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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拉走了李越白的尸体,屋外到处是凑热闹的人。
“哎哟喂,那个老头终于死了……”街坊四邻、三姑六婆围在臭气熏的屋外热情地讨论着,“这老不死的……臭气熏的,从来都不打扫卫生,上次还跟我这佘了两包面没给钱呢,就这样死啦,太便宜他了!”
“是呀是呀,赶紧烧了吧,咱们找人把他的这破房子也用推土机推了吧,省的整臭烘烘的……跟个露茅房似的……”
正当一群人在那奚落李越白的死去,一阵莫名而来的狂风突然从街道中猛然卷了过来,将这一三五成群的市井三八全都刮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面色如铁的苏蓟北抱着一个长形包裹默默从旁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