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前七日,帝国高层重新调整了关于武林要犯的悬赏金额。关于厨子丁七两,跑堂风展,乃至客栈至今神秘无比的铸匠,甚至连女医钟云秀都调高了悬赏金额,其用意,自然是言家授意,妄图能让他们在来法场的路上,被历来贪婪的武林人士阻碍。
但来也奇怪,久无消息不知所踪的宁无邪,道教的张师,佛宗的方正大师乃至连本该算与客栈稍有过节的铁狮教放出了消息,江湖武林黑白两道不得插手客栈与帝国的事务。
这一消息放出去后,原本忌惮客栈实力强大却又被强大赏金吸引的各地的赏金猎人们都决定收手。因为霸剑门公山道教以及佛宗乃是九大派里最强大的三派,谁也不会逆了这半壁武林的意思。
只是有一人,并不在意武林规矩的束缚,他蒙着眼睛,发饰古怪,独自前往了北方。
……
……
北方的气里,在秋也难以见到如此艳阳高照的秋景。帝云独与言醒并列而驱,马蹄缓慢。
拥簇着他们的千余名帝国精锐,也都显得神情平静。他们不相信会有人傻到这样的程度来劫囚车,但也乐于见到有人来劫囚,那意味着功劳,代表着金钱与晋升。言家公子的作风这些人不清楚,但想来不气。而帝云独虽然傲慢,但也颇有军人风采,但凡有肉吃,必然会让底下的将士分一杯羹。
临刑前调整了赏金的用意,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那是帝国在表明,帝国已经知道了会是哪些人来劫囚,这些人头加起来的赏金足足高达数十万两,帝云独乐得如此,此刻好不得意。
言醒虽然就在几日前,对书生进行了一番书生以为的胜利者感言,但内心其实并不是太有把握。
他当然愿意相信书生那日的话语只是在单纯的为自己带来一些不悦,不过是临死之前想着恶心一下对手的弱者举动,但万一……真的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呢?
他没有低估客栈,两月左右的时间,这间潜力无限的客栈,能发生什么,他无法预估。但他算来算去,客栈如今的战斗力都无法与机阁相比。
尤其是,那个人死了。
言醒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拉了一下缰绳,马儿便停住了。
帝云独问道:“怎么,言公子莫非是演惯了弱者,都这个时间了,还要装一下柔弱?”
言醒沉默片刻后道:“也许那个人没死。”
帝云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言醒道:“书生的反应不对劲。也许客栈的掌柜还活着。”
帝云独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以为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将言公子谨慎到如此,不过一个败者罢了。他就算未死又能如何?再添一颗十万赏金的人头岂非更好,我底下的将士们,又能多吃一点肉。”
言醒冷冷的道:“此人的武艺,不在你我之下,据死前还入了极意。”
帝云独道:“我自然调查过客栈众人,厨子武艺不凡,也许你们不知道其功法是什么,但我却从兵家秘典里看到过一些记载,这个角色不能觑,但终究境界低微,跑堂不过一个贼,初入武道,难堪大任,其余不过女流,至于那掌柜,他的功法神奇,才让他之前战无不胜,但面对我的帝意志,他纵然境界再强,也无法束缚我。而且,我们的后手还有如此之多,言公子,胆子未免太了?”
言醒道:“但愿是我胆子。”
……
……
行刑前夕。
阿卡司与宸回正在赶往京都的鱼龙赌坊。早在宸回昏迷的期间,宁无邪就带话给了阿卡司,如果要在京都救下沈家后人,可用鱼龙赌坊为聚点。
鱼龙赌坊的老板叶朝在江湖黑道中也算是一号人物,能在京都开一家规模最大的赌坊,其本身人脉与财力都不可轻视。
在宸回赶来的时候,看到了赌坊挂着今日停业的牌子。
走进赌坊的时候,整个赌坊显得很空荡,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叶朝,一个是白胆。
“自打武林大会一别后,宸掌柜,咱们可有些时间没见了。”叶朝拱手,极其恭敬。
阿卡司道:“你在如此特殊的日子里不营业,如果他稍后真的救走了沈家书生,帝国必然会彻查这个期间所有反常的场所。便是你的鱼龙赌坊规模再大,遇到帝星部那种级别的麻烦,也只有关门大吉的份儿。”
叶朝笑了笑,话的是白胆。白胆道:“早在大老板传来话要将此地作为客栈将来的接头地点之时,我们便已经停止了营业。”
宸回心中暗自惊讶,也就是一个多月前,鱼龙赌坊就已经不再营业,按照京都最大的赌坊一日的利润来算,雨龙赌坊损失的银子可不少。
看着宸回的表情,白胆道:“我们江湖中人有恩必报。”
宸回拱手,以示谢意。
宸回问向阿卡司:“若你未将我还活着的事情告诉我的伙伴们,他们如何会得知我在此处?”
阿卡司道:“不告诉他们你还活着,那是因为他们以悲愤为力量,都在努力的变强,至于聚点,我实际上都留下了线索,想来他们会以为是客栈其余人留下的。我唯一没有通知到的人,便是那个跑得不比我慢的贼。”
叶朝道:“但宸掌柜无需担心,任何人来了京都,我都会知道,道上的朋友倒是给我面子,在南胡同里,风兄弟已经和他的朋友赶到,我也派人通知了。相信最先赶到的就是他。”
宸回没想到,自己几乎什么也没有做,却已经一切都被人安排好了。
看着宸回的样子,白胆笑道:“宸掌柜,你的侠义心肠,早在上一年里江湖的朋友们都知道了,无论黑白两道,都有过不少被客栈救济过的人,上至文人秀才生意人,下至浪子逃犯叫花子。得道者多助嘛。不过来惭愧,我们也只能帮你到此,这次监斩的乃是帝星将与言家的人,帝星部的强大手段,莫寻常江湖人,便是九大派敢去招惹的也不多。”
宸回笑道:“无妨,能有这个心我便非常感激。哪里让各位犯险,我必然会救下先生的。”
宸回的话音刚落,赌坊的大厅里便传来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本大爷这些可真是火急火燎的,他们都你死了,本大爷不信,他妈的,坑城里烂成那样你我都死不了,我都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能死!”
风展到了。
许久未见到风展,宸回心里高兴至极。风展眼眶红红的。
白胆笑道:“怎么,堂堂下第一贼,见到个大男人居然还哭?”
白胆话音一落风展身后的孟追与秦落笑出了声,张风一向板着脸,此刻也有些忍俊不禁。
风展怒道:“本大爷跑得太快,沙子进了眼不行?”
宸回道:“辛苦了。”
风展道:“来迟了。”
二人的对话极是简单,但此刻却是心意相通。宸回看到风展身后的人,便知道风展没能来相助客栈,是有着其他很重要的事情,道一声辛苦,表示并没有放在心上,亦即理解。风展道一声来迟,却是充满了悔意。
见到了宸回后,孟追细细的打量着宸回,心下却是有了判断。
稍待不久,赌坊的门又开了。
来人极是魁梧,腰间的宝刀通红,宛若菜刀,即便入了秋,也身着极其单薄,倒是颇有几分北方汉子的豪迈。只是上一刻才进来,下一刻便呆住了。
丁七两见到了风展,一眼便看到了他,客栈的人没有一个人抱怨风展的消失,有的只是担心而已。故而见到风展丁七两本想打趣两句,心道总算看到了好事情。可下一刻,他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掌柜。
丁七两不算聪明,可同样不笨,一瞬间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胆看着铁汉流泪,有些羡慕,却还是道:“喂喂喂,你们客栈的人,该不会进来一个,哭一个吧?我们这里可是良心赌坊啊,不至于这样吧?”
宸回道:“看来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你变强了很多。”
宸回不知道丁七两怎么过的,但他知道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变强,丁七两从来不是一个取巧投机之人,那么该是经历了相当痛苦的修炼。
孟追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魁梧汉子境界不过只有六叶境界,但却不明白为何场间其他人如此惊讶。
江湖中能步入六叶的自然是高手。但要面对帝星部与言家,这样的境界还是太低了些。只是孟追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魁梧汉子的境界或许不高,但刀却极是可怕。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六叶境界的人生出这样的感觉。
丁七两道:“你若死了,这些辛苦就只值一半,如今你还活着,我所经历的事情,便有了完整的意义。”
“大笨牛,这么久没见,话这么酸的吗?”风展打趣道。
丁七两笑道:“看你这瘦猴儿如此精神,我倒是白担心了你。”
风展与丁七两相视一笑,这一刻风展忽然很想回头对自己的下属,你们回去吧,本大爷不走了。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一闪而逝的犹豫并没有人注意到。
“此刻当有酒。”白胆忽然提议到。
叶朝微笑道:“自然有。”
随后叶朝便找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佳酿。
酒封开启,酒香四溢。
赌坊之内所有人都满上了酒,但就要干杯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动听的女声。
“男人们喝酒,让女人们看着,掌柜的,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一席红衣,来人是钟云秀。在钟云秀身边的,是一个个头稍微矮些,背着一把红伞,带着半块青铜面具,模样却甚是可爱。
尽管话锋里带着些许俏皮,但二女面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
宸回心道以后真的不能再让自己的伙伴经历这样的时刻,不待她们话,他轻声道:“害你们担心了,抱歉。”
钟云秀微微转过头,再见到客栈所有人都还安好,尤其是掌柜与丁七两都没事的时候,她的眼泪同样在眼眶里打转,但钟云秀还是微笑着道:“我和琉璃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从来都没有相信掌柜大哥你死了。”
风展没好气的道:“本大爷……也不信的好吧。”
这话着,风展却是没有什么底气。
宸回道:“我还有未尽之事,还有想要保护的人,自然不能太早的死去,让各位担心了,但眼下,客栈还缺一个人。”
叶朝道:“尽人事听命,我与白胆的赌博之道便是如此,各位来救沈先生,自然也是如此。要赢,便要算。我们如今得好好的合计合计,如何破局,以及对手可能会有的棋有哪些。”
宸回点头道:“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先生来做的。如今他不在,我们也不能被他看了。”
阿卡司道:“我不便出手。”
宸回点头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阿卡司道:“我从来没有帮过你。更不曾来过这里。”
寒意侵袭,阿卡司的眉眼变得有些冷,因为此行里出现的人,多了几个,比如白胆,比如风展背后三人,阿卡司道:“宸掌柜,希望你记住你我之间的约定。”
话音落下的时候,阿卡司便消失了。
风展背后的张风露出惊讶的神色,风展见状道:“不用吃惊,你虽然是一个可怕的刺客,但那个家伙的程度,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唯有最强二字适合他。”
孟追道:“原来此人便是……阿卡司?”
风展点头。
宸回望向了公输琉璃,轻抚着公输琉璃的头发,温柔的道:“琉璃,抱歉,让你哥哥为了我们犯险。”
公输琉璃意外的懂事,她道:“这一次不再是哥哥救我,我也可以救哥哥了。”
宸回点头道:“一定会救下他。”
公输琉璃看着客栈众人道:
“我相信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