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囤外面的平原上,大明关宁铁骑与后金骑兵正绞杀在一起,杀的尘土飞扬,血肉横飞。
孙越陵审时度势,此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接应张之奇和吴文耀,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就没有必要和敌人拼下去,况且此地离大凌河堡不远,后金的增援军队随时可能来到,真要那样他们能否撤走都是未知之数。
所以,孙越陵急令燕南下达撤退命令,令所有人不得恋战,全力向松山堡方向撤退。
可是关宁铁骑已经和后金骑兵彻底搅在了一起,一时之间想撤出战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终于在付出了几百骑的代价后才从敌人的穿插中撤了出来。
这个时候,由于关宁铁骑人数不在后金骑兵之下,所以后金一时间不敢贸然深追,而是紧紧咬在明军的身后,相机而动。
蓦地,大地震颤不止,远方蹄声如雷般响起。
燕南指着北面方向,大声喊道:“大人,不好,敌人的援兵来了!”
孙越陵抬眼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远处黄色的旗帜遮住了半边,烟尘遮蔽日,一股大队骑兵正朝着眼前的战场疾速而来,看这阵势起码在四千骑以上。
“怎么办,大人?”左辅显然有些惊慌,满脸焦急地对孙越陵喊道。
孙越陵双眉紧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个时候命令全军撤退的话,眼前后金半万之众的骑兵定会追在他们的后面一路斩杀,届时他们这支近三千人的关宁铁骑难免不会尽丧敌人之手;可如果不能带走吴文耀这对骑兵,那么他来此一行就显得十分不智。
孙越陵环顾众将,沉声道:“你等速速向西突围,由我和燕南率领亲兵队留下阻击敌人!”
“不可如此!”
“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大人留下涉险!”
“大人万万不可留下!”
所有将领都冲着他叫了起来,不同意这个他的决定。
孙越陵急了,怒声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本经略也是堪能一战的吗?再了,本经略的亲兵队全是武艺高强之人,绝不会蠢到和敌人硬拼,只要你们能够安然撤走,本经略自会前往锦州与你们会合!”
话虽这样,但他心中其实也没什么底气。毕竟敌人的数量太过庞大了,他们这区区几百人就算有纵之能,又岂能挡得住后金铁骑。
“孙兄,你是决不可留下涉险的。”方逸尘策骑来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道,“阻击敌人的这个重担,就交给方某好了。凭方某的手中之剑,不定还能斩下豪格的首级呈于你的面前,哈哈……”
众将皆是默不作声,方逸尘的轻松,但谁不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留下来断后的人恐怕没人能够活出生。
孙越陵道:“怎么可以……”
话未完,方逸尘猛地打断他道:“孙兄,不要再婆婆妈妈了,如今敌人就在身后,再延误的话谁也走不了!赶紧带大家走!”
燕南也大声叫了起来,道:“大人,就让我们留下断后吧,你先走一步,我们随后便来与你们会合!”
孙越陵心中一阵抽搐,眼中热泪涌出,看着方逸尘和燕南道:“两位兄弟,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
方逸尘傲然一笑,道:“孙兄尽可放心,这个世上能杀死我方某之人也许有,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建奴,你大可放心,方某他日还要与孙兄再切磋一番,比个孰高孰低才是!”
燕南却满脸坚决,对着他道:“能够追随大人,是我燕南的荣幸!”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强忍热泪,对着二人拱手道:“两位兄弟多多保重!”话一落,猛一扯缰,大声道,“我们走!”再也不看他们一眼,朝着西面疾速而去。
很快,吴文耀、左辅等人纷纷策骑跟随,大队人马朝着西面疾驰而去。
方逸尘环顾左右,这里只剩下了四百骑不到,马上之人全是风华社中武艺精良之辈。孙越陵走时给他们留下了四百匹战马,以四百之数阻挡近六千后金骑兵,无疑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方逸尘看着众人的脸色都是十分沉重,有甚者更是一片惨白,不由对着众骑扬声喊道:“你等加入风华社,追随孙会主,告诉我,你们后悔吗?”
四百骑起初默不作声,但有一个两个悍不畏死之人扬声回答“不后悔”,这种情绪仿佛亦会受到感染一般,渐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着“不后悔”,最终所有人都叫喊了起来,让整个低迷的气氛为之一振。
方逸尘见众人情绪被点燃,继续冲着众人喊道:“今日看来,我们是注定活不过这个修罗场了,我再问你们,你们怕死吗?”
众人短暂沉默之后,纷纷叫嚷起来。
“不怕!”
“死就死,大不了拉几个垫背的!”
“大明儿郎,为杀奴而死,死得其所!”
方逸尘一振手中剑,叫道:“得好!我们大明好儿郎,岂会惧怕区区建奴,今日咱们杀一个是够本,杀二个是赚了,杀了建奴将领,便是不虚此生!”
众人热切地回应着,仿佛已经置生死于度外。
方逸尘一指南面高坡,道:“大家跟我上坡,准备对建奴发动冲击!”
在他的带领下,四百骑上了高坡,摆开了阵型,等待着即将来到坡下的后金骑兵。
燕南转头看着方逸尘,淡淡道:“方兄打算对敌人展开正面冲击?”
方逸尘点了点头,道:“唯有如此,才能将我们这些人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才能够拖延到孙兄他们撤退到安全范围!”
燕南笑了,方逸尘的没错,以四百骑抵挡敌人数千骑,唯有奋力冲锋,才能给敌人一个大大的震撼,才能够拖延更长的时间。否则的话,数千铁骑会催古拉朽般将他们碾压。
眼见着冲锋在最前头的后金骑兵越来越近了,甚至都可以看到为首的那名将领脸上的精钢面具在初升的旭日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鬼室义信?”方逸尘一抖手中剑,坚决的嘴角溢出了一丝笑容,道,“看来我和这厮缘分不浅,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他。”
“轰隆隆”,数千匹战马踏在大地上,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方逸尘见敌人临近,一举手中剑,高声大喊道:“进攻!”一抖缰绳,第一个策马从高坡上冲了下去。
“杀奴!”燕南紧随其后,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鬼室义信冲去。
整个四百人的骑兵队,摆出了一个锥字型阵容,对数倍于己的后金骑兵发起了正面冲锋,从山坡山洪涌而下,朝着后金骑兵冲杀而去。
双方终于临近。
方逸尘借着马匹从高处冲下之力,盯紧了鬼室义信,手中长剑划过一道长长的轨迹,朝着鬼室义信当头斩去。
…………
是夜,锦州城,临时经略衙门。
早间的战报已从李家囤传到了孙越陵等一众明军首领的耳中,众人得知后皆是嗟叹不已。
方逸尘、燕南以四百众对后金发起了正面冲击,结果全军尽墨,方逸尘、燕南惨烈战死。
据从李家屯逃回来的寥寥数骑口中得知,方逸尘率领四百骑反复对后金先锋队进行冲击,这些死志已决的将士们杀伤敌人起码在五百以上,方逸尘还凭着残余体力斩杀了崇鼎盟的左护法鬼室义信,亲手终结了这个沙场上争锋已久的宿敌性命。
孙越陵的心情十分沉重,方逸尘、燕南二人都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兄弟,此番辽东一行便折此二员心腹,他从京师带出来的四百精良战士也全部殉国,此事对于他,对于风华社,对于明军来不可谓不是一大损失。
可这就是战争,这就是现实,孙越陵唯有压下心中的痛苦,调整好心绪来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此时整个辽东形势对于明军来,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有利。后金囤积在右囤卫的粮草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几场战事下来也是丝毫没有占到明军的便宜,如今已经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由于镶红旗损失惨重,驻扎在大凌河堡的豪格现在根本就不敢靠近锦州,而前去攻打宁远的后金主力部队想必也在城下吃尽了苦头,皇太极现在被隔断在锦州和宁远之间,粮道又被斩断,正是明军全力反击,扩大战果的时候,如果筹谋得当的话,未必不能将皇太极的八旗主力消灭在辽左走廊。
想到此,孙越陵心中就真阵阵兴奋,假如此时袁崇焕能够听他调度的话,他起码有八成把握让皇太极回不去沈阳。
可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心头一掠而过,以他对袁崇焕的了解来,此人没有扯他们的后腿他就应该烧高香了,让袁崇焕听从他的调度,无疑是异想开。
纵然如此,但不代表他不可以有所作为。袁崇焕不听他调度,但满桂、祖大寿等人未必不会奉他号令,只要他们能够再次出兵相助,必定能让后金付出惨重代价。
一念及此,孙越陵不愿错失这个良机,对着手下喝道:“速让戚辽前来见我,我要让他亲自前去宁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