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多,美奈回来。
“没想到午休时间店里也济满人!要是在附设的咖啡厅坐下来喝个茶肯定迟到。”美奈说,“果然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呢!店里都是人。虽然我们的店高雅又漂亮……但未来绝对行不通啦!该怎么说呢?必须有什么更能吸引客人上门的因素才对嘛丨既然我们贩售的是高级和果子,应该能吸引更多客人上门,不是吗?”
就算门面不算气派,福樱堂好歹也是超过一百五十年的老铺,具有一定水准的品味。如果硬要和西点店一样走华丽风,只怕落得画虎不成反类犬,毕竟两者贩售的商品类型与色调截然不同。
但要说一点也不在意是骗人的,仔细观察时下流行的西点店,也许能发现什么比制作因应情人节用的练切馅更好的点子也说不定。如果向父亲提这件事,请他和福樱堂小老閲商量的话,或许能增加一些年轻女性客源。
“你要去‘路易’的话,最好快一点哦!”美奈催促:“情人节限量巧克力肯定很快销售一空呢!”
“那我马上去!店里拜托你看着了!”
“你快去吧!反正今天大概不会有客人上门!”
再怎么样,也没她说的这么惨吧……总之先去瞧瞧。
在更衣室换上了毛衣和牛仔裤,放下头发,穿上外套出门。步出店门的瞬间,被暖气暖和的身体霎时僵硬,从六甲山刮来了毫不留情的寒风,钻进了脖子、袖口与脚边。
我拉紧外套,快步走向常去的轻食店,点了一份和食套餐,大口吃着乌龙面、炖煮物与什锦饭。付了六百日圆之后,步出温暖的店,缩着身子走到“路易”。
蓝色遮阳棚上标示着金色字体的华丽店名,店面大小与福樱堂差不多,但店内那从外头就能瞧见的热闹景象,感觉规模不小。
我甩开内心的自卑,伸手推开嵌着三角形与圆形装饰窗的店门。
围在展示柜前的客人,有像是学生的年轻女子,也有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这些人都舍得掏钱买一个要价两百日圆的昂贵巧克力。
长方形卖场的最里面,用厚厚的玻璃门隔了一处咖啡厅。之所以这么设计,应该是为了避免开着暖炉的咖啡厅影响店内巧克力的品质。其实店内一点也不温暖,比起来刚才那间轻食店的暖气还强些。
主要展示柜采密闭设计,装在柜内的电子温度计标示摄氏十八度,一旁的商品柜摆着蛋糕之类的点心。
展示柜对面摆了红茶罐、饼干、瓶装果酱。其实走道满宽敞的,只是碍于客人众多,显得拥挤。
厨房似乎位于地下室或二楼,从卖场完全看不到。近来西点店的厨房多采开放式设计,让客人隔着玻璃就能看到制作情形;不过,显然这里不想跟随潮流。墙壁与地板用的是富有光泽的木料,演绎出高级感。
店里除了众多女客,也有几位穿西装的零星男客,他们大多在选购送礼用的饼干,我想八成是送客户吧!明明才开张不久,竟如此有名?难道说甜点师傅或老板是名人呢?
有个年轻男子买了一盒装满夹心巧克力的礼盒。他是看杂志介绍来的吗?还是拗不过女友的要求?看那份量想必不便宜,总该有个让他舍得花钱的理由。
有几个女学生站在甜点柜前七嘴八舌地讨论,看来是想点些蛋糕坐下来喝茶,一颗松露巧克力搭配红茶的组合,似乎颇受想歇脚的客人欢迎。
这里有约莫十五种蛋糕,几乎都是巧克力口味,包括经典的欧贝拉(Opera)蛋糕、巧克力慕斯,还有上头盛满橘子片、口感绝佳的巧克力塔(tarte C),以及草莓蛋糕、栗子蒙布朗(Mont Blanc)等。看来这家店不但有巧克力工坊,还有做蛋糕的大厨房。
我伸直背脊,从客人身后窥看展示柜,情人节限量的一千五百日圆礼盒已经销售一空,三千、五千日圆的礼盒也所剩无几,柜内还贴了张告示:“今日现做商品已全数售罄”。为了因应这波旺季,巧克力工坊里的师傅肯定手都没停过,无奈还是跟不上销售速度。
限量礼盒内装有松露巧克力,而且有别于一般松露巧克力,有白色、粉红色、浅绿色、黄色、紫色等,犹如马卡龙般色彩缤纷,外层还撒上糖粉,一看就知道不仅美味,还别具美感。
招牌夹心巧克力约三十种,绝对是这条街上巧克力种类最丰富的一家。一颗二百二十日圆上下,还有用金箔装饰的特大香楼松露巧克力,一颗要价七百日圆。这在关西算是颇昂贵的定价,没想到买的人还不少。
忙着招呼客人的店员均穿着暖色系制服,其中四位看起来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小姐,只有一位是男的。
唯独他穿的不是制服,而是厨师工作服,看起来比我大上十岁,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五官深邃,有着电影明星般的气质,是那种憧憬甜点师傅或巧克力师傅这类头衔的青春少女一定会心仪的类型。看他那沉稳的应对态度,就知道绝非工读生或实习生。难不成师傅还要亲自上阵服务客人?问题是,正值出货旺季,不可能放着厨房的事不管,所以他应该是有点资历的甜点师傅罗?若是如此,为何特地让资深师傅亲临卖场服务客人呢?我想不通。
展示榧前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犹豫着不知如何挑选的男子。只见他问甜点师傅:“不好意思,你们店里最推荐的是哪一种巧克力?”
师傅马上亲切地回应:“是要送人的吗?”
“是的。”
“我们也有推出礼盒,可依客人喜好,随意搭配,您觉得呢?”
“嗯……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选耶!”
“您晓得对方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或甜点吗?我们可以帮您搭配。”
老绅士苦笑地说:“问是有问啦!但想不起来了。”
八成心想到时再问店里的人就行了,所以没有随手记下来,结果一看到琳琅满目的巧克力,顿时不知所措。
我在一旁偷偷观察师傅如何对应。
只见师傅回道:“那我帮您介绍。”随即为客人说明:“这边是使用榛子果与杏仁制作的巧克力,美味的坚果口感是其特色,也是普遍都能接受的口味。如果是喜欢甜一点的话,我推荐内馅是奶油的牛奶与牛奶糖口味的巧克力;如果对方是偏爱带点苦味的巧克力,咖啡和红茶口味都很不错。要是收礼的人不排斥洋酒,我也推荐使用香槟、白兰地、红酒等素材制成的酒类巧克力,是很适合成人的优雅口感!”
他亲切的说明,就算对巧克力一知半解的人也能明了,听在对甜点小有研究的我耳中,仿佛唤醒了脑中对巧克力温醇香甜的记忆,满口香甜。
“原来还有这么多种类啊……那就帮我搭配坚果、牛奶糖和白兰地口味,我要十五颗。”
“好的,请您稍待片刻。”
甜点师傅戴上白色薄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每一颗巧克力,深怕客人等太久似地迅速装盒,然后盖上盒盖,打个蝴蝶结,放进印有店家商标的纸袋。结帐后,恭敬地将收据与商品递给客人。
老绅士开心地离开。
总算轮到我了。我向甜点师傅点了干邑白兰地(cognac)、荔枝酒、卡百度斯苹果酒(Calvados,白兰地的一种)、香槟等口味的巧克力,还有加了杏仁、榛子果的巧克力,然后又买了定价三千日圆的情人节礼盒。
接过纸袋时,甜点师傅悄声说:“不好意思,您是不是前面那间福樱堂的员工?”
其实我大以否定,但不知怎么的很想知道他为何这么问,就老实承认了,还反问:“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还是您来过我们店里?”
“因为有时经过福樱堂会看到您,您总是穿着和服、挽起头发。不过,因为您现在没挽头发,所以一时不确定。”
“我们家的店员都是穿和服,规定挽头发……欢迎您下次也来我们店里看看。”
“当然!其实我们家师傅是福樱堂的粉丝,午休时常看他吃你们家的点心,所以我对你们家的东西也很感兴趣。”
“真的吗?”
“他好像很喜欢一口羊羹和年糕红豆汤(年糕红豆汤:将干燥的红豆用最中的皮(类似年糕的口感)包起来,只要倒入热水,就成了年糕红豆汤),也常买上生果子回家吃的样子。”
有点难以想像甜点师傅会趁工作空档,大啖羊羹和年糕红豆汤。“我还以为做巧克力的人,比较喜欢喝热巧克力或冰巧克力之类的甜品。”
“巧克力是工作上必须接触的东西,偶尔也要让舌头休息,但也不是只要甜点就好,毕竟品质不好,会让味觉变得迟钝。我想,福樱堂的和果子应该是极品,因为他常说你们家的上生果子就不用说了,年糕红豆汤的红豆风味绝佳,糯米豆馅点心的口感也是一流。”
听到路易巧克力店的师傅竟先一步光顾我们福樱堂,而且还是熟客,我不禁暗暗吃惊。
“那我应该见过他才对,我竟然没有印象!。”
“他总是去京都总店买的样子,因为工作关系常去京都,回来时顺道去买。至于有没有光顾过神户分店,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们这家店刚开不久,这阵子又比较忙。”
“原来如此,今后还请指教罗!”
“彼此彼此,改天一定登门叨扰,也谢谢您的光顾。”
“我很喜欢你们家的巧克力。对了,一到桃花、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们家的上生果子会设计得特别华丽,十分赏心悦目哦!”
“好期待啊!到时一定捧场。”
我接过纸袋,点头道谢准备离开,又想喝杯热巧克力再走,于是朝最里面走去。
六个国中生样子的女孩围在甜点柜前,七嘴八舌地讨论。看她们穿着同款外套,应该是制服吧!只有手上的提袋不一样,有人提的是雪白毛织提袋,也有人提的是皮革提袋,手上的东西就像她们脸上的表情一样丰富。
虽然离期末考还早,但这时间放学似乎早了点,可能是学校有什么特别活动。那些女孩穿的是某知名女校的制服,私校常因活动而提早放学,我的母校也是。通常是典礼一结束就提早回家。
围在甜点柜前的女孩们看我朝她们走去,马上让出一条路。
就在我道谢经过时,瞥见有人鬼鬼祟祟的,伸出提着咖啡色袋子的手伸向甜点柜,抓起礼盒后,旋即隐没在少女中。
瞧见这一幕的我反射性地回头。就在这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声,证明我没看错。
“有小偷!我都看到了!”
我顺着声音转过头去,看见角落一个身穿风衣、看起来年纪与我相仿的女人,指着少女们大喊:“我没看错!她们偷了一盒最大的礼盒!”
其他顾客和店员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住了。
六个女孩顿时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嘻笑反驳:“干嘛啦!”、“那女人乱说什么啊?”瞅了那女子一眼后,好似没事地继续谈笑。
大概是被女孩们的反应激怒吧!只见风衣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其中一位少女,破口大骂:“别以为耍赖就能了事!你们是集体行窃吧?!”
“可以放尊重点吗?”被抓住手腕的女孩用力甩掉女人的手,她那毫不畏怯斜眼瞪女人的眼神,有着不输大人的胆识与自尊。
女孩头上戴着三色旗布料做的漂亮发圈,可是每一季都会推出一个要价两万日圆的名牌新品货,她那据傲的眼神倒与名牌货挺相称。女孩那有着深邃双眼皮的细长眼里,浮现轻蔑的眼色:“我们可没穷到连甜点都买不起,我看阿姨比我们更可疑吧!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店里绕来走去,却什么也没买,不是吗?”
女人立即驳斥:“你这么说实在太失礼了!我是因为种类太多,犹豫着不知要买什么!”
“犹豫?”戴发圈的女孩哼笑:“全部买下来不就好了吗?要是我们就会这么做。”
意思是说,若是有钱何必看价钱?就在我暗暗叹服时,风衣女忍不防抓住我的手。
“你也有看到吧?你离她们最近,一定有看到,对不对?”
我回溯自己的记忆,瞧见一只提着咖啡色袋子的手伸向甜点柜。提着咖啡色系袋子的人,除了戴发圈的女孩之外,还有两位,但我无法断定究竟是谁。
如果她们真的干了这种事,还如此镇定也太厉害了。八成是惯犯吧!要是弄巧成拙,卷入这场风波,搞不好连我也要赔罪。
“你应该有看到吧?”风衣女拉高嗓门:“从我站的地方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你从她们旁边经过,不可能没看到啊!”
我心想,这女人还真怪!除了极力排除对她的偏见外,我也只能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风衣女长得不太起眼,身上的风衣也不是什么高档货,大概是随处都能买到的平价品,但看她那身装扮也不像买不起高级巧克力。她会那么激动,大概是因为被国中生揶揄了,心里不太舒服吧!毕竟不是小孩子吵架,还是要控制一下情绪。
感觉风衣女应该不认识那群女孩,也不像保全人员,因为一般保全人员撞见有人行窃时,绝对不会大声喊叫,而是悄声告知对方后,设法将对方交由店员处理。总之,就是尽量低调、圆融地处理突发状况。
只见方才与我闲聊的甜点师傅走过来,站在风衣女和女孩们面前:“不好意思,这样会打扰其他客人。方便移驾到里面,借一步说话吗?”
尽管师傅的应对周到,却惹来女孩们如小麻雀般猛烈反弹。“这算什么?!”、“你又没证据,就相信那个欧巴桑说的?”、“我们可是从开幕那天就来光顾过好几次的客人耶!”、“未免太没礼貌了吧?”。
“所以我才想,方便的话,请大家到里面详谈。”甜点师傅从容回应。
“我们才是受害者耶,”戴发圈的女孩随即驳斥:“大家开开心心来买东西,却被当作小偷,难道你们不相信客人吗?”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只是希望厘清事情。”
“不行!光是被怀疑就让人心情够差了!为何非得跟着那个不是店员的欧巴桑起舞呢?”
万一错认整件事,后续处理可是相当麻烦,搞不好连店家都必须赔罪;甚至反遭对方敲竹杠。总之,甜点师傅的处理方式没错,赶紧将当事人带离现场才是上策。
我瞧了一眼展示柜那边,店员们交头接耳,大概在确认有没有人目击事件经过。要是有店员亲眼目睹,加上风衣女的证词,事情就好办多了,可惜没有。
店内其他客人也窃窃私语,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作证。风衣女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还露出自信满满的眼神。
我再次看向甜点柜,柜子上除了果酱与红茶耀之外,几乎都是礼盒,价格从二千日圆、三千日圆到五千日圆不等。价格越高,盒子越大。
风衣女声称“看到女孩偷走”的是长宽约四十公分,高约七、八公分的五千日圆礼盒。不同于一般礼盒,是那种采半透明包装纸包装,没有盒盖的礼盒,束口系着金色蝴蝶结。这是采取结合一般礼盒与称为“sash”(饰带)的包装技巧,隐约看得见美味甜点的设计。
依礼盒的不同,包装纸颜色也不一样。二千日圆是亮绿色,三千日圆是蓄薇色,五千日圆是橘色,应该是为了方便顾客与收银人员识别,才以颜色来区别。记得那个疑似被偷走的是五千日圆礼盒。
每个礼盒前方摆着一个个用塑胶板区隔、能够清楚瞧见内容物的样品。里面装着水果蛋糕、饼干、爆浆巧克力蛋糕、味道较苦的巧克力等,都是适合送礼的商品。
盒子并非长方形或圆形,而是八角形。令人诧异的是,居然与福樱堂贩售的年糕红豆汤搭配干果子礼盒,用的是同一款盒子,大概是向同一家厂商订购。不同的是,福樱堂的外侧印有和风花纹,这家店则是素面的可可色。
摆置甜点的架上确实还有空间,但很难判断究竟是卖出还是被偷走。女孩们手上只提着拉链式书包,没有人手上拿着纸袋或是补习班送的提袋。小小书包要塞下五千日圆的礼盒似乎有困难,况且是质地比较硬的皮革包,容量肯定更小。就算先将里头的学用品寄放在置物柜,再过来这里,也不太可能瞬间将整个礼盒塞入书包。
“你真的没看错?”为求慎重起见,我又问了一次风衣女。
“包装颜色不一样,不是吗?”风衣女说。“所以我不可能看错!”
只见戴发圈的女孩脸上浮现一抹讪笑,拍拍手上的书包。“要不要试试这个包包塞不塞得下五千日圆的礼盒呢?”
我插嘴:“如果只塞盒子里的东西应该没问题,毕竟体积不大。”
在没有其他目击者的情况下,店员不能随便断定客人是小偷。但我不是这里的店员,若要扮演失礼客人的话,随我爱怎么说都行。
刚才目睹的那一幕确实无法断言是一起窃盗案,但肯定有什么缘由让我注意到那瞬间,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印象如此深刻。
戴发圈的女孩说:“如果是打开包包,发现什么都没有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请你们吃这家店的圣代,当作赔罪罗!”
“真的吗?”
女孩霎时眼睛一亮,流露纯真稚气。虽然我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但还是自信地点点头说:“反正我也想吃,况且一客圣代也没多少钱。”
“要请我们所有人哦!”
一旁的甜点师傅突然抓住我的手,插嘴道:“一我们家的圣代一客一千三百日圆,真的可以吗?”
七人份含税将近一万日圆,我诧异地反问:“只是巧克力圣代而已,为什么这么贵?”
“因为我们十分讲究冰淇淋原料与可可亚的品质,所以价格方面自然比较贵,当然美味程度绝对没话说。对了,搭配红茶或薄荷茶比较划算,只要一千五百日圆。”
看来只能硬着头皮接招了。即便总店在京都的茶坊,贩售的特制圣代也差不多是这价格,看来敢在关西卖这种价格,肯定是得意之作。
“那我要开罗!”戴发圈的女孩准备打开包包时,我出声阻止:“等等,其他人也要打开。”
“为什么?那个欧巴桑怀疑的不是只有我吗?”
“要是真的没做,何必害怕?请你们一起打开包包。”
女孩们互瞅彼此,又嗤笑起来。“耍我们啊?”、“你们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保全人员,没必要让你们看吧!”、“别太过份啦!”
就在这时,风衣女一把抢去其中一位女孩的包包,女孩来不及反抗,只见包包的拉链一开,里头东西全掉了出来。
伴随着女孩的尖叫声,课本、笔记本、化妆包、钱包等散落一地,发出剌耳的声响。我被风衣女那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发现散落一地的物品中,混着几包甜点。
风衣女弯身拾起,一脸得意地向甜点师傅确认“这是你们店里的商品,没错吧?”
她手上拿的是爆桨巧克力蛋糕和玛德琳蛋糕,如果样品内容无误,那两样确实是五千日圆礼盒的商品。
甜点师傅接过,语带含糊地说:“的确是我们店里的商品,可是……”
戴发圈的女孩赶紧插嘴:“光凭这样也不能证明是我们偷的啊!”
“嗯……”甜点师傅一脸困惑地回应。
风衣女不解地问:“为什么?”
甜点师傅抬起头说:“因为我们是自营店,没有像超市商品那样打上条码,所以光看包装无法分辨客人是从家里带来,还是当场将商品塞进包包。”
“我们可是这家店的常客。”戴发圏的女孩露出优雅笑容。“这是我们前几天买的,带到学校大家分一分。”
我从旁插嘴:“确认一下有效期限,就能推算这商品是什么时候摆出来卖的。”
没想到师傅却摇头。“我们店里的甜点都是统一制作,所以个别包装上不会打上有效期限。为了方便整理库存,有效期限的贴纸都是贴在包装纸上,像这样。”
师傅从架上取了一盒五千日圆礼盒,让我看一下袋底。橘色包装纸一角的确贴着印有日期的贴纸。
我又问:“如果找得到盒子和包装纸,就能证明是购自店里,没错吧?”
风衣女似乎有些不耐。“检查她们所有人的包包,不就行了吗?要是发现有五千日圆礼盒内的所有商品,那就可疑了。”
只见戴发圈的女孩叹口气。“可以请你们适可而止了嗯?试问,谁会笨到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趁别人不注意,打开盒子偷走里头的东西呢?那空盒子要藏在哪里?五千日圆礼盒不算小耶!”
甜点柜摆在展示柜前方,也就是背对客人的位置。柜子上除了果酱、红茶罐、国外进口的茶具组之外,甜点算是放在店内最里面的地方。
展示柜与甜点柜之间,只有让客人走动的空间,没有任何可以藏盒子的地方。
紧贴着墙壁摆置的点心架下方附着四个直径约四公分的小轮子,可以随意移动。架子与地面之间的缝隙只有一点点,不太可能塞进高度近十公分的五千日圆礼盒。
礼盒是纸做的,只要稍微折一下还是塞得进去,但要在人潮拥挤的店内打开包装纸、把纸盒弄扁,肯定会发出引人侧目的声音。但如果是用这一招……
我回头问甜点师傅:“可以移动一下这个柜子吗?”
“请问要做什么呢?”
“如果我猜想得没错,柜子下方可能……”
不待我说完,其中一位短头发的高个子女孩突然朝店门走去,紧接着绑马尾,个头娇小的女孩也跟上去。
留下戴发圈的女孩和其他同伴愣怔地站在原地,一旁目睹的客人也傻住。
甜点师傅与女店员赶紧奔出店外,追上两个女孩,抓住她们的手。
“如果什么都没做,干嘛跑掉?!”
两个女孩听到甜点师傅的质问,发狂似地直嚷着“放手!放手!”等于间接承认自己的犯行。
只见高个子女孩用力踢女店员的大腿,趁她痛得弯腰时,像拼命挣扎的鱼儿般,甩开对方的手,飞也似地朝门口逃去。
就在我心想这下子岂不被她们溜掉时,有个体格如橄榄球员般壮硕的中年男子从外头推门,张开双手挡住她们的去路。他也身穿工作服,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男子用炯炯眼神瞅着她们,吓得女孩呆站着。
“真是嘴硬的小鬼啊!”男人口气严厉,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臂:“既然被抓到,就乖乖地跟我来吧!”
我直觉这男人是主厨,不是因为体格的关系,而是那骇人的气势,八成是接到店员通知,从厨房赶来处理这起意外。
男人与甜点师傅朝甜点柜这边走来时,我闻到一股淡淡的、甜甜的香气,那是混合着水果、奶油、巧克力的美味香气。也许是因为一直待在满是蛋糕与巧克力的厨房工作,所以身上飘着甜点香。但他那犹如法官般严厉的眼神,与身上散发的香气实在格格不入,给人一种微妙的冲突感。
女孩们紧抿着唇,不发一语,毕竟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辩解。唯独戴发圈的女孩露出一抹从容的笑,与其说那神情毫无羞愧之意,倒不如说有着输了游戏般的无奈。
这和刚才听到能免费吃圣代的女孩是同一人吗?一派千金小姐模样的她,稚气未脱的她,犹如欧巴桑般厚脸皮的她,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还是……都是幻影呢?
主厨模样的男人问甜点师傅:“盒子呢?找到了吗?”
甜点师傅瞧了我一眼,回道:“这位客人怀疑盒子可能藏在柜子下方,可是那么狭窄的地方藏得进去吗?”
男人眯起眼看着甜点柜,低声喃喃道:“冲本,照客人说的试试看,这样就知道答案了。”
我主动向名叫冲本的甜点师傅提议:“我们来挪。”随即和风衣女合力将甜点柜往旁边移。
只见甜点柜下方的地板,躺着被压扁的橘色包装盒。我捡起来确认,发现盒底疑似被小刀之类的东西划了一道斜斜的裂缝。这种盒子只要在盒底划一刀,就能取走里头的东西,然后再压扁就行了。这群女孩显然有备而来。
我将贴在盒子上的有效期限拿给冲本先生看,只见他一边抓着女孩的手臂,一边伸长脖子确认。“没错,有效期限是最新的,就是放在柜子上的那一批。”
主厨模样的男人说:“虽然我们家的礼盒造型复杂,其实拉开就是一张长方形的纸,也就是折纸艺术说的‘一张折法’。用这种折法折出来的盒子,只要由外朝盒面中央一压或一拉,原本立体的造型就会瞬间变成一张纸。这么一来,就能轻易塞入狭窄地方,但为了让盒子能承受甜点的重量,我们特地在盒底上浆,这样盒子就不会被轻易压扁、散开,所以还需要一招才能想将盒子塞进狭窄地方。”
他环视一眼女孩们,视线落在戴发圈的女孩身上。“折纸是一种几何概念,只要数理能力好,能在脑子里构思展开图的人,马上就能想到这诀窍。关于这部分,是否能请你们说明呢?”
戴发圈的女孩依旧镇定,悠悠地回道:“我明白了,跟你们去里面就是了。不过,那位阿姨也要一块去。”
我问她口中的阿姨是指我吗?只见她摇头:“不是你,是那位穿风衣的阿姨。”
风衣女不悦地瞅着女孩:“凭什么我也要进去?”
主厨模样的男人插嘴:“你也必须在场,因为你是非常重要的证人。”
“既然已经找到盒子,就不干我的事啦!”风衣女神情骤变,眼皮还有点痉孪:“我可不想淌这趟浑水!”
“话可不能这么说,”主厨模样的男人微笑地说:“麻烦您也一起到里面坐坐,喝杯咖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