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容的脸色顿时白了。
称心叹气道:“你别怕,我不会拿你怎样。从你引我见到琴心,到引我来此处,大约再就计划好的吧!我也早料到了。”
吟容喃喃道:“你既已料到,为何还来?”
称心道:“正因为我料到,所以必来。”
这话却说得蹊跷。我疑惑,难道这人是求死来的么?
苏勖却微笑,那双我熟悉的眸子,依旧闪亮如星子。
“那么,称心公子,你这次可以放心,太子殿下一定保不了你。”
苏勖向长安令点了点头,长安令微微颔首,挥了挥手,官兵们立时冲向前去,将已缴械的称心公子一群尽情捆了起来。
其余人还在作困兽之斗,称心却极平静,伸出手来,极配合地让人将他紧紧捆住。
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他脸上不挂着那刻意的淫邪笑容时,眸光居然很干净,干净得近乎纯朴,有着不染尘埃的清洁,和无可奈何的哀伤。
这人,作为太子的男宠,富贵双全,却名誉扫地,大概也有些不为人知的苦衷吧。
我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络络也在一旁嘀咕道:“这人长得倒不像坏人,怎么尽做缺德事儿?”
苏勖正在向长安令道:“大人,下官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长安令对这魏王身畔的红人,显然大是敬畏,陪笑道:“苏大人有话只管说。”
苏勖道:“这些吐蕃人,只是路见杀人凶事,欲助天朝辑凶,并非有意寻衅滋事,就不必带回衙门了吧。”
长安令笑道:“那是自然。下官不眼拙的话,这位大人,便是吐蕃大相禄东赞大人了。大人为我朝平民出头,实在辛苦了。”
禄东赞微笑向前见礼,道:“连这三位小姐都不肯袖手旁观,何况是我们?自然要帮忙的。”
苏勖这时似乎方才见到我们似的,“啊呀”叫了一声,道:“原来是你们三位小姐,怎不呆在皇宫里,走出来做什么?”
络络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转头拿眼看我。
我微笑道:“都是我们不好,昨天无意听说这里的大佛开光,很是热闹,便偷偷跑出来凑凑热闹了。等我们回去了,自然向皇上请罪去。”便是请罪,也是无妨的。李世民又非暴君,唐代于男女礼法一道,也远不如宋以后严谨死板,便是大家小姐,也常有在外走动的。一旦自己去请了罪,想来李世民顶多责怪一回,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禄东赞突然踏前一步,向着苏勖微笑道:“大人,这三位小姐,是不是就是我国王后的待定人选?”
苏勖倒也一怔,道:“这位络络小姐和恋花小姐,俱是皇家血亲,是否是贵国王后待定人选,却非小臣所能妄议的了。”
禄东赞点头道:“原来这样。可外臣怎生听说,这位络络小姐,已经内定是我国王后,近日便会册封?”
不愧是吐蕃大相,居然将平阳郡主的事硬按到络络头上,其实便是曲折告诉苏勖,他们心目中的人选,正是李络络。此事让皇上知道后,自然不得不考虑一下吐蕃人的想法了。
苏勖何等人物,自是顺他语意道:“哦?大相大人认为络络小姐,是贵国王后人选?”
禄东赞道:“络络小姐正直善良,嫉恶如仇,敢作敢为,正是咱们吐蕃的民风所向啊!能得这样的王后,必是吐蕃之幸!”
络络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我却微笑。
苏勖脸上颇有些惊讶之色,不解似的看向长安令;可是,这个布局者又怎会不了然一切?料想他的心里,已经在偷笑了。
如果让络络成为吐蕃王后,不仅是我的胜利,也是他苏勖政治生涯的一抹亮色。
长安令抹了把汗,掉转话头道:“这件凶案,大相大人是目击者,到时候可能要请大相大人作个证的。”
禄东赞道:“那是自然。可以协助上国办案,正是敝国的荣幸啊。”
长安令和苏勖忙道了谢。
禄东赞微笑道:“那么,我们也告辞了!”
长安令自是极是客气,礼数周道地让出了路。
禄东赞一时却未走,只将络络打量了又打量,笑了笑道:“络络小姐,我们来日再见!”
络络懵然不知其意,喃喃道:“好哦,大相大人,等我出了宫,请你到我家坐客去。”
禄东赞便带了吐蕃一行侍从先行而去,剩下个傻络络居然跟我说道:“姐姐,你说这个禄东赞,怎么这么笨啊,连平阳郡主才是吐蕃王后这件早就定了的事都不知道。这事长安城里应该传遍了吧,他到底长不长耳朵?”
我一笑。禄东赞何止长了耳朵,而且耳朵还很长。
苏勖也泛起笑意,道:“三位小姐,我们派人送三位回宫如何?”
我忙道:“我们有车过来,自行回去便了。”有官兵在一旁护送,简直像坐牢一般。
苏勖微笑道:“那也由得你们。想来络络姑娘文武双全,等闲人物,也是近身不得的。”
络络笑道:“苏勖,几日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但眉宇之际,却有丝淡淡不悦。
苏勖,大约可算是她当日的梦中情人了吧,但此时苏勖的客套,无疑是将二人本已生疏的感情,更冷淡了几分。
一时长安令和苏勖把一众人等俱带走了,茶棚里又恢复寂静。
茶棚里已是一片凌乱,连张整桌子都难找。
我顾不得其他,看向了在零落的桌椅碎盏之间的吟容。太子府一大群男人全给带走了,这个小女子,并不曾参与过打斗,便有意无意地被忽略了。
吟容那细媚柔美的双眼,正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一如以往一般,无辜而伤痛。
“书儿姐姐,络络姐姐!”她慢慢走向我们,声音里带着呜咽。
琴心必然是她引来的,可她与琴心无怨无仇,如不是被逼得无法,想来也不会那样做的,便是她引琴心来之际,大约也不会想到结局会如此惨烈。
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
我轻叹口气,微笑道:“吟容妹妹,你还好么?”
吟容一笑,无限悲凉。
“我么?原是下贱之人,有什么好与不好?”
络络却不知苏勖将她送与汉王之事,纳闷道:“我看到后一直就奇怪,苏勖不是赎了你出来么?”
“苏公子,早把我送给汉王了。”吟容又用手用力绞着她的袖角,但她现在的衣裳质地又非寻常,居然绞不出痕迹来。
络络怔了一怔,脸色紫涨起来,道:“什么?”
她猛地回过头来,向我问道:“姐姐,这事,你在外面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
络络怒道:“你为什么不拦住苏勖?哪怕我们再向他把吟容要出来也好啊!”
我叹道:“络络,你不懂!”
络络叫道:“我才不需要懂!我只知道吟容居然被送给了汉王!汉王那人,比猪好得了多少么?书儿,你没帮吟容,你做错了。”
络络素来对我极是尊重亲密,竟不曾如此大声跟我说话。我一时怔住,说不上话来。
吟容忙道:“这个不怪书儿姐姐,她有劝过苏公子,只是,只是公子有她的打算,执意不肯听书儿姐姐的。”
络络怒道:“苏勖这人,还是不是人呢?”
我叹口气,道:“吟容,你既入了汉王府,怎又会在称心公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