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狄可馨在湖滨路青藤茶馆见面,时间是上午十点。
想象中,所有的第三者都应该穿低胸露背晚装,蹬高跟鞋,留长指甲,而且精心地涂着腥红寇丹,不,也许我老土了,听说现今盅惑女钟爱的是黑色甲油。
十点差五分,狄可馨到了,我有些惊讶,因为早已做好久候的准备。很多女孩认为让男人等是她们的特权,但是这一位似乎例外,而更加意外的,是她的装束:白色大灯笼袖麻纱衬衫,浅蓝的LEE牛仔裤,双肩式黑色软皮背包,球鞋,长长头发用一个简单的发环在脑后束成马尾,整个人就像西湖上的风,要多么清爽便有多么清爽。
但是我再一注目,不由暗吸一口气——不要小瞧了这身状似随意的打扮,其实用心良苦——那只背包是真皮卡蒂亚,鞋的牌子看不出,感谢主不是耐克,这女孩没那么张扬,可是那件白衬衫,老天,是三宅一生!
这身行头,怕要两三万才拿得下来,她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套在身上,好象要去参加学校露营。
我心中有数,难怪何真急于甩掉她,我有这样一个大手笔的女朋友,我也吃不消。但是老何一个月不过半万收入,拿什么来供养如此风流洒脱的一个尤物呢?
狄可馨对着我嫣然一笑,眼光里充满揶揄。我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瞠目结舌地瞪着一个陌生女子细看,像不像色情狂?我自嘲:“你的样子像中学生,我在想带你出来喝茶会否令人怀疑我轻薄无知少女。”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黄熟梅子卖青?”女郎嘻笑,口气越发揶揄,“有规定说27岁的女人不可以穿球鞋仔裤吗?”
“27岁?”我小声惊呼,良心做证,绝不全是造作,“你的样子看起来顶多17岁。喂,拿身份证出来看看。”
她笑嘻嘻,递我一张名片,制作精美,中英两种文字,写着“round dancing(圆舞)”杂志总编。
总编?我吃惊,再没见识我也知道,现在做网络杂志的都是打工皇帝,普通编辑的收入也可以抵过我一个月推销提成。总编!难怪她可以穿三宅一生背卡蒂亚!
我在心中默念何真给我的贴士:狄可馨,职业女性,闽南人,独居杭州,在上海一家网络杂志工作,未婚。完了。
现在我知道,何真存心平淡,不愿承认婚外女友的不凡。我在心里暗暗跟老何发狠:现在暂时让你轻松快活,等你蜜月回来要你好看!
想到蜜月,倒提醒了我这次来见狄可馨的目的,我在心中字斟句酌不知怎样开口,最后也只憋出一句:“喝什么?”
她笑笑,拿起茶谱研究了一回,“天目雪蕊吧。”
喝茶也是这样清雅。我点点头,老老实实叫了杯苦丁,然后清清嗓子开始演说:“狄小姐这样高贵,一定认识很多朋友。”
狄可馨看着我,忽然笑得前仰后合,我莫明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这样好笑。
她有些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止了声,可是唇边眼角却全是笑意。她说:“你的样子,哈哈,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样子好笑,只是,哈哈,像黑社会开谈判,哈哈……”她苦忍苦忍,却还是忍不住,终于推开茶杯伏在桌上大笑起来。
说实话我实在不觉得穿西装有什么好笑,可是她笑得是这样痛快,让我不由自主地受感染,也就咧开嘴跟着一齐笑,一旦笑出,倒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的确有些可笑,也就一发而不可禁,两个人相对大笑,越笑越欢起来。
及至笑停了,两个人互看了看,又想笑,虽然努力忍住,刚才的陌生隔膜却全然消失了。
可馨抿一抿头发,还是笑笑的,声音却已经柔和许多:“何真常同我提起你,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不该这样笑你的,对不住啊。”
一个女人,到底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变出几种模样,我有些悻悻。笑我是因为我可笑,道歉却是因为爱屋及乌。我看看表,十点十五分,距离晚上开船还有整整九个小时。难道我就坐在这里让她笑我9个小时吗?只怕我肯她也未必肯。
我硬着头皮重新换过话题:“你喜欢喝茶还是喝咖啡?搞文的是不是多半能喝酒?”
“当然是茶。”可馨略带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要不怎么会约我来茶馆呢。对了,何真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尽力。”
“什么?何真说我有事?”我大惊,几乎没急出一头汗来,一口茶堵在喉咙口,噎得不断干咳。真是,喝水也能咽着,说的就是这意思吧?我在心中大骂何真,撒这样弥天大谎也不提前与我通通气儿。
昨晚他找我,说替我约了狄可馨,让我想办法缠住她,直到晚上7点以前不可让她离开我视线半步,以免坏了他的好事。记得当时我们哥儿几个都觉得他有些缺德,可是何真说得可怜:“我本来一直打算同她说清楚的,可是没想到婚期提前,我愣是没找到机会。你们不知道她那个性,被社会宠坏了的女强人,她要是知道我结婚,非大闹礼堂不可,她会觉得在婚礼上当众拉着我跑开是一种浪漫,都是港台肥皂剧害的。我跟你们说,我是真怕她,这分手的事儿我会跟她说,但是要等我结了婚旅了行生米做成熟饭以后回来再跟她慢慢说。到那时她闹也没用,就不会闹了。”
怎么办?没说的,谁叫我是何真从穿开裆裤一直玩到大的铁哥们儿呢,所以明知这事儿棘手,也只得一力挑了。我本来还想着,何真只是推拖没时间,让我带姓狄的到处转转玩玩,大不了被她宰两刀请她吃回西餐买件连衣裙什么的。可是看了她那一身行头,嘿,我吓得舌头都不敢伸直,我陪她逛街,我倾家荡产了也陪(赔)不起!
大概老何也想到这一点了,所以只是跟狄可馨说我有事求她,可是我一个做手机推销的,同她一个敲键盘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两种人,我有什么事要求她的呢?
我干咳了半天,倒硬是给咳出一点急智来:“咳,这个,咳咳,我是想问问你,咳,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打广告,推销手机?”
说起推销我终于有词儿了,于是滔滔不绝地策划起来,明知不可能,不过反正没抱希望,不过是为了说话而说话,而说空话大话废话是推销人的基本素质,这个我拿手。我不懂装懂,胡说八道:“你们可以在杂志封面上打一条闪烁广告,或者同我们合办栏目,再或者让你们的小说主人公都用我们公司出品的手机。但是怎么才能让他们都通过我来购买呢?对了,不如你们再打上专业顾问字样,就打我的手机号。还有……”
“这些都好说,但是费用怎么算呢?”可馨耐心地听我说完,然后抛出一个炸弹性问题。
我立刻哑壳了:“还要费用啊。我就是想找你打免费广告啊,要不怎么说求你呢?”反正是没话找话,我厚着脸皮契而不舍地自说自话,“要不这样,我们先打广告后结算,你每帮我推销出一部手机我给你提成5%……”
这样子,又罗嗦了近一个小时,看得出可馨已经有些疲倦,但她仍好风度地耐心倾听着,然后说:“这样吧,我回去和同事商量一下,看看可不可以合办个活动什么的。但是我的个人主页上可以帮你打广告,没有问题。”
她说着看了一眼手表,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说:“是这样啊,那太感谢你了。不如我请你吃顿饭谢谢你吧。”
可馨笑了:“你不是已经请我喝过茶了吗?再说,你是何真的朋友,我帮你一点儿忙也是应该的,说什么谢不谢的呢?”
“但是,但是……”我的汗又快冒出来了,不管是不是牵强,随手抓了个理由,“但是你说你喜欢喝茶,可是你好象没怎么喝,是不是觉得这里不够好,要不我们再换一家茶馆?”
“那倒没必要。”可馨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既然这样,那么再让你请我喝杯功夫茶吧。”
“好啊好啊!”我几乎欢喜雀跃,立刻叫来小姐,“你们这里最贵最好的功夫茶是什么?”
可馨又忍不住笑,“喝茶是讲口味,不一定要贵才好。就祈门红茶好了。”
小姐不一会儿端了全套茶具进来,问:“要不要茶艺表演?”
可馨温言要求:“不必,但是把这些茶具全留在这里好吗?我自己来表演茶艺。”
“你懂茶道?”我惊讶。
可馨骄傲地一扬头:“我是福建人,喝茶品茶至少已有20年历史,我的茶艺比许多茶秀服务员还专业呢。”
她拉开架式,当真有板有眼地操练起来。指点着茶具一一告诉我这叫茶船,这叫茶盏,这叫茶则,这叫……我快语接口:“这个我知道,这是茶杯。”
可馨笑:“茶杯和茶杯也不同呢。这个是公道杯,这个是闻香杯,这个,才是用来品茶的茶杯。”
我嘀咕:“这样多讲究。”心内着实受教,拿起闻香杯翻来覆去地看,又放到鼻边狂嗅。可馨更加乐不可支,轻轻斥我:“还没斟茶,当然闻不到香味。你让我慢慢来好不好?”
茶馆服务员被惊动了,也都挤进来看可馨表演。可馨得意,动作越发优雅,她先将茶壶茶杯一一置于托盘内,将沸水缓缓浇过,一边解说这叫“温壶烫盏”,免得沸水直接冲入冷壶再斟入冷杯,使热度降低,茶味不易发散。然后放进茶叶,重新注水,只见她高举茶壶,让茶汤成线流下,一一斟入杯中,叮咚如高山流水,美不胜收。我喜得抓耳挠腮,刚想取杯来饮,她却又把茶水一一倒掉了。我惊愕抬头,可馨微笑:“土狍子,真正会品茶的人,这第一轮茶是不喝的,用来清洗茶叶。”
我连连搓手,只觉兴奋不已,仿佛被她呵骂也是一种享受。只听可馨命令:“你现在再闻闻那杯子,双手来回搓动,让掌温催动茶香,这叫闻香品茗。”
我领命照做,果然隐隐有玫瑰香味,初尔轻淡,继尔香浓,不久便渐渐散了,宛如余音袅袅,断而不绝。
可馨说:“玫瑰香是祈门红茶特有香味,又称祈门香。祈门红茶的妙处不仅在品,还在嗅,在看,它汤色红亮,香味馥郁,醇而不淡,浓而不苦,真正色、香、味俱全。”
到了这时候,我这不懂茶的人也兴趣大增了。真是,活了近30年,茶叶也不知喝过多少斤,此刻只觉得以往都被我糟蹋了。
可馨重新把杯子放回茶船内,手执茶壶,来回游动,边演边说:“游山玩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春风拂面。”她将茶壶底在托盘沿上轻轻拂过,滤掉汁水淋漓,动作轻柔随意,恰如春风拂面,润物无声。然后她将杯子夹至我面前,以茶水连点三下,说:“这叫凤凰三点头,招呼贵宾的,表示三叩首。”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服务员们一齐鼓起掌来,老板娘也特意进来寒暄几句,并送了可馨一张贵宾卡。
人们散后,我笑着说:“你说凤凰三点头招呼贵宾,其实在老板娘眼中,你才是贵宾,我不过是只蠢驴罢了。”
“什么?”
我笑:“里妙玉笑不懂喝茶的人,说一杯为品,二杯便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驴。我只怕也和蠢驴差不多。”
“你也喜欢看?”可馨惊喜。
“是啊,”,我总算为自己找回一点面子,“我还知道妙玉冲茶是用梅花上的雪水呢。”
感谢曹雪芹,说起,真是可以说上一整天不觉厌烦的。
时间忽然就变得飞快了,一转眼已是黄昏,我们两个,喝祈门谈红楼,竟对坐掉了整个下午。
可馨娇慵地伸一伸懒腰:“茶水喝饱了,梦话也说完了,我们再不走,老板娘一定觉得是两个打秋风的饿死鬼投胎,没完没了地消灭人家茶点。下面可还有什么节目呢?”
我狂喜,哦她并不急着同我分开,那太好了。我赶紧说:“我请你吃饭去!”
可馨又笑了:“吃了一下午核桃杏仁,这会儿还吃得动啊?要不,你陪我划船去吧。天天走在西湖边上,正经游湖倒是两三年没有过的。”
“好啊好啊!”除了说好,我还能怎样,于是快手快脚结了帐,陪可馨一路散步到租艇处。
我们要了一只自划船,说好是租用两小时,然后我便扶着可馨上了船——幸亏她穿的是球鞋,一眨眼已经坐稳,不像普通女孩子那样大惊小怪叫半天迈不动步——不知怎的,这会儿看她怎么看怎么顺眼,想不通老何怎样可以狠下心放弃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神仙眷属。
如果我有这样一位爱人,每天陪着我煮煮茶,聊聊天,划划船,啊,那日子该有多么惬意。
可是这时可馨忽然开口说:“你认识何真已经很久了,不如说些你们小时候的事来听听吧。”
我一愣,所有旖思旎想瞬间飞散。是哦,她是我哥们的女朋友哦,我怎么可以有非份之想呢?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分手了,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罢了,而我的任务,正是要让她明白这一点。我看一眼表,5点钟了,还有两小时,再过两小时何真上了船,我就应该同她明白摊牌了。但是,让我怎么说呢?这样子相处一天,我在内心深处已经当她是一位老朋友,我怎么忍心亲手把刀子捅进她的心?
我后悔答应何真代他出来谈判,可是接受任务时我没想到会这样,没想到狄可馨是如此可爱的一个人,没想到我不过认识她数小时便已对她心向往之,而她却口口声声在向我追问何某旧事。我暗暗叹息,开口说:“何真从小就是靓仔,我们巷口的女孩子都喜欢同他玩。他又特别会哄女孩子开心,对她们每个人都很好,我就不行了,我小时是癞痢头,要不是何真带着我,简直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同我说话。”
是的,何真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都是太可爱了一点,他总是那么容易地爱上女孩子又被女孩子爱上,可是毕竟他可以娶的只有一个,于是就有了狄可馨的悲剧,就有了我今天的苦恼。我挖空心思,继续发掘何真的陈谷子烂芝麻:“11岁那年,我们升初中,有个女孩找何真哭诉,说一个外校男生天天在放学路上堵她。何真自告奋勇要送女孩回家,结果被人家暴打。第二天,他拉着我一起送那女孩,合力把那男生打了一顿;第三天,那男生叫了更多的人来……就这样,我们的架一口气打了近一个月,最后发展成五六十人的混战。后来何真和我被学校记了大过,让在操场上罚站,那个女孩哭着对他说‘对不起’,何真还是咬着牙说,‘他要是敢找你,我还打他。’但是那小子再也没有来过。何真就是这样,喜欢强出头,喜欢充英雄……”
我叹息,何真一向喜欢娇弱的女孩子,他现在的妻子也正是一只依人小鸟。我看看可馨,清爽,独立,落落大方,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友,但她却不是何真心目中的妻子人选。让何真看着女友自己掏腰包购衣对他来说是相当痛苦的,但他却没能力负担得了她的高雅脱俗。在这一刻我决定原谅何真,我是何真,我也会爱上可馨,只是,我不会像他,始乱终弃,我一定会娶可馨为妻。事实上,我从小到大都渴望拥有这样的一位妻子,可与我携手并进,纵横四海。可是,她是别人的女友,纵使他已经另娶,可是她的心中还是只有他。
我再一次叹息。忽听可馨也轻轻叹一口气:“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可馨看着我,眼里充满温柔哀伤:“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许多他的事。我认识他这么久,其实一直不是很了解他。”
“他……你以后会慢慢了解的。”我昧着良心说。没有人忍心在这样温柔的眼睛前说其实他已经不再爱你。
但是可馨忽然问我:“告诉我,他的新娘什么样?”
“什么?”这句问话于我不啻石破天惊,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看,一时不知所措。我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露了马脚,难道我的演技这样糟糕,竟到底坏了何真的大事?
“不要骗我了。”可馨再次幽幽长叹,“其实,我早就知道今天是何真的婚期。你看看表,已经6点多了,这时候我就算赶到码头,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你不用再瞒我,告诉我,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可是,你还何必问呢?”
“我总得知道,自己败在什么人的手里。”可馨的眼睛蒙上一层雾,但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使那雾气消散。
这是一个坚强的女子,我忽然明白过来她今天为何会那样忽喜忽嗔,只为,她的心里一直不平静。原来,今天不是我在陪她,而是她在陪我。可是,她为什么一直没有说破呢?
“昨天何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我托了一个相熟的朋友,把他今天的计划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可馨低下头,两滴露珠在眼中转啊转啊,就是不肯落下来。“我想了一夜,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于是我决定来赴你的约会,想听你说些什么。谢谢你陪我这一整天,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我彻底傻了,只有听她诉说的份儿。原来,原来她这一天的挥洒自如都是强做出来的,好一个自尊自重的女子!我再一次在心中感慨,何真何其幸福,何真何其盲目!
可馨转向我,月亮刚刚升起,有月光在她脸上流动,无限哀伤,然而凄美至极。她问我:“新娘,什么样子?”
我心痛,决定实话实说:“用通常人的眼光来说,她长得很好看,性格也温柔。但是我觉得也不怎么样,不化妆,走在人群中谁也认不出她;化了妆,所有的美女都是那个样子。”
可馨微笑:“你偏袒我,所以那样说。”
是的,她在笑,可是眼泪在这个时候却终于流落下来,天啊,那种样子,美得令我失魂落魄。我发誓自己也不是没见过美女,但没有一个人,可以美得这样有灵魂。我忽然,也很想同她一起哭。
是的,她笑,我也会一起笑;她哭,我也想一起哭;她喜欢喝茶,我便也觉得茶是饮中极品。她对我,便是有这样的影响力。这一刻,我绝望地承认,我已爱上她!
我不知道何真到底认识她有多久,但是,这一天的时间,我对她的爱已绝对深过何真!
我问她:“你会不会恨何真?”
她摇头:“他这样子选择,总有他的理由。只是他处理爱情的方式有些错误,可是他肯在最后关头决定放弃我去结婚,总算也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而且,”她看着我,“你这样地为他。你是一个好人,他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必不是一个坏人。”
我的喉咙忽然发堵,她说,我这样的一个好人。她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她并不讨厌我!
月光流淌在西湖之上,断桥近了,那是许仙遇到白娘子的地方,一场凄艳的邂逅曾让红尘男女感动了800年。许仙同白素贞也是一出悲剧,就像何真与狄可馨。在中国的传统中,男人从来都不愿意成为女人的陪衬,凡人和超人无法恋爱,她的能力高过他,便使他的爱情因为自尊而扭曲了。但是我,我不在乎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有着平凡的爱情,我爱一个人,就爱她一生一世,她可以比我优秀许多倍,但这并不妨碍我爱她,爱她的普通,也爱她的优秀。也许我没有出色的能力,但是,我会有出色的勇气。人家都说癞痢头的小子倔,天知道我是倔人中最倔的那一个。
月亮升得更高了,可馨提醒我:“是交船的时候了吧?”我看着她,毫不回避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明天,我可不可以继续约你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