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
华伦迪尔……
谷莠子抓着伊达衣领的手立时无力地垂了下去。
华伦迪尔,那个年轻的魔法师是华伦迪尔。我早就应该想到了,我早就应该想到了,那是华伦迪尔……
华伦迪尔……是的,谷莠子不知道他的姓氏,从来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的华伦迪尔就好像已经遗忘和抛弃了过往,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从来不提自己名字之外任何过去的东西……
谷莠子不知道他的姓氏,而且她以为艾伦是“那个人”的名字,就好像伊达是伊达·法兰的名字。
三天来,他就在自己面前,他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而自己竟然没有发现,没有认出他,没有上前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放开……
华伦迪尔,华伦迪尔……
谷莠子失魂般地看着华伦迪尔消失的方向,就好像她这么一直盯着,华伦迪尔就会再次出现。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才幽幽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还未相遇之前我就知道。”事到如今,伊达不想再说谎了,“我熟悉他的魔力,在时空点上第一次碰撞时,我就知道干扰我的是他,也知道会在这个时空中遇见他。”伊达在镜子迷宫中曾与华伦迪尔僵持很久,生死一线之间,他对华伦迪尔的魔力特点自然体会深刻,无比地熟悉,一接触到,马上就知道对方是谁。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谷莠子看着伊达问,她面无表情,声音也不大,伊达却不敢面对她,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你为什么这么做?究竟为什么?你故意只报出自己的名字来误导我,让我以为艾伦是他的名字,为什么?”
伊达还是不能回答,因为谷莠子说得很对,他是故意用自己的名字来混淆华伦迪尔报出的是他的姓氏这件事。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伊达·法兰,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谷莠子的声音渐渐拉高,情绪也激动起来。
伊达稍稍放心了些,他宁愿谷莠子把情绪发泄出来,也不愿意她用平静的外表一味承受那种内在的痛苦,那样她受到的伤害会更大。
“为什么、为什么?”谷莠子再一次抓住伊达,用力摇晃他。华伦迪尔近在咫尺却擦肩而过的经历,让谷莠子完全混乱了,她用力推拉着伊达。她想要放声痛哭,想要喊叫,想要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甚至哭不出来,只能不断推扯着伊达喊叫:“为什么、为什么?”
伊达无从解释,他知道谷莠子有多渴望见到华伦迪尔,也知道华伦迪尔对谷莠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甚至有一百个堂堂正正无可驳斥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可是这些骗不过他自己。他内心深处清楚自己这么做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愿意谷莠子见到华伦迪尔,是因为他嫉妒,嫉妒谷莠子只对华伦迪尔才有的眷恋深情,他嫉妒得发疯,他故意不让谷莠子知道华伦迪尔就在眼前。他看着华伦迪尔与谷莠子相见不相识,看着谷莠子认不出华伦迪尔,甚至厌恶他而暗暗得意……所以伊达现在没有理由为自己辩解,这是他故意为之的下场。
“你对他说了什么吗?”谷莠子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般地问。
伊达还是不说话。
“你对他说过什么吗?你知道他的未来!你可以改变那一切,只要你对他说出来,就可以改变他的一生!你有没有说,有没有?”谷莠子急切地问着,她相信伊达·法兰是尊重甚至崇敬华伦迪尔的,她觉得要是可能,伊达·法兰一定也会愿意帮助华伦迪尔。“你告诉他了是不是?你一定告诉他了,他也算是你的老师,你不会看着他走向那么悲惨的未来,是不是?”
伊达咬着嘴唇,摇摇头。
“啪!”重重一记耳光打在伊达的脸上。
“伊达·法兰,你这个卑鄙小人!”
伊达承受了这一掌,闭上眼睛,还是死死咬住嘴唇,不出声。
“你以为你应该掌控一切吗?你以为你应该把所有人的命运放在你的掌控之中吗?你看着他走向悲剧,心里很高兴是不是?”谷莠子怒斥。
“我不是……我没有……”伊达低低地辩解。
“你所谓的不在乎权势、不在乎名望,只不过是你对掌控的欲望太强烈,你所追求的不过是掌握一切,把别人的命运掌控在指掌之间的滋味罢了!现在你高兴了吗?现在你体味到玩弄别人生命的快感了吗?像华伦迪尔这样的人都被你玩弄于掌心中,一定让你特别满意吧!”谷莠子怒斥伊达。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伊达摇着头,努力想为自己辩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毫无私心,他知道自己曾经因为谷莠子认不出华伦迪尔甚至厌恶他而偷偷高兴。可是他真的没有伤害华伦迪尔的意思。他不是为了控制一切才这样做的,这是华伦迪尔自己的选择,这是华伦迪尔作为一名魔法师的骄傲。
但他没有办法把这些让谷莠子明白。谷莠子不是魔法师,而是一个恋爱中的女人,伊达没办法让她明白像华伦迪尔这样的魔法师会怎么想、会怎么选择,也没办法让谷莠子明白,即使他说了那一切,也不能改变此时此刻的华伦迪尔·艾伦那蓬勃的希望和野心。有些事不经历是不会相信它可能发生的。伊达知道华伦迪尔那样的人会怎么想,他会觉得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足以避免未来的任何不幸发生。
谷莠子忿恨地看着伊达,良久,干脆转头走开,她一刻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
伊达依旧站在原地,终于再也忍不住让眼泪落了下来。
他还以为谷莠子会明白,华伦迪尔的命运一旦改变,第一个消失的就将是谷莠子:他不可能牺牲谷莠子而去拯救华伦迪尔,就如同谷莠子绝不可能牺牲华伦迪尔去救伊达·法兰。
伊达自幼就知道自己不可以爱上任何人,他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牵绊他,成为他障碍的东西,所以他爱上魔法,爱上胡思乱想,热爱自己的血亲和责任,因为他知道这些不可能被夺走,他只能爱自己不会失去的东西。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就好像他的父亲、母亲,像之前的无数任大公、无数任皇帝一样,不爱任何异性地活下去,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地做到,因为他周围的人都是如此,爱情不是必需和重要的东西。
可是他遇见了谷莠子。
他知道谷莠子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也知道谷莠子不可能属于他,更知道谷莠子很厌恶他对她的这种暗恋。可是他遇见她了,他已经遇见了,他控制不了情感的变化……
也许谷莠子说的没错,他是个企图掌控一切的人,他总是用理智的方式去计划一切、去分析、去谋算,他希望一切尽在计划之中,希望自己可以掌控全局。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没有人告诉他对与错,他从出生以来似乎就只能这么做,可是现在他掌控不了的东西就在这里。他爱上一个不可能爱他、不可能属于他的女子,他分析不了、计算不了、谋划不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些教导他的人从来只告诉他不可以爱上谁,从来没人告诉他,要是爱上了什么人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不知道,他才二十岁,他过去的生涯中连和同龄女子的接触都少得可怜。没有人可以告诉他,此时此刻书本上的知识根本帮不了他的忙……
伊达哽咽、委屈地哭着,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哭,只是怎么也止不住这种伤心……
飞龙还没有遇到,溃败逃窜而来的佣兵倒是遇到了几波。
肯特谨守着不能杀人的原则,一脚踢翻眼前最后一个佣兵,担心地回头看看赤红,惊奇地发现对方竟然没有像平时那样凭借蛮力乱打,而是手中提了一把长剑,正有板有眼地见招拆招。虽然生疏得很,可是那是骑士们受过最基本训练的动作没错。赤红那身力气即使使用的是基本的技巧也威力巨大,在他的攻击下,佣兵们很快就选择了逃跑。
肯特和赤红都不打算去追赶,而佣兵们本来的目的就是逃离战场,双方的接触、交手、分开,也不过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赤红见肯特在看他,很自然地把剑一收,却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剑鞘,愣了愣随手扔开,有些怅然地说:“阿历克斯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子承父业,他曾经想要训练我成为一个骑士。”
多有创意的神奇想法啊,把一头龙训练成骑士,那么他准备让这位“龙”骑士骑什么生物去作战呢?
肯特心里嘀咕,嘴里自然不会说出来。看赤红黯然的样子,就知道那位阿历克斯骑士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等同于父亲,说不定赤红还在因为自己没有成为骑士而懊恼呢。
赤红扔开剑之后走了几步,居然又去捡回来。对他而言,要去见那头母龙的时候,很想带着一件能够让他想起阿历克斯的东西,看在肯特眼中,却成了:他就那么想接受骑士训练?明明对他没什么用啊?
“回去之后我可以教你,其实法兰公国的骑士们都可以教你。但是建议你只学些基本的招式就行了,那对你其实没什么用处。”肯特很诚恳地说。
赤红很想对他吼叫几句,自己为什么要学骑士的战斗方式,自己有必要去学那些吗?可是抬头看见远处的情景,话便咽了回去。
母龙正向这边飞来,有些摇晃,身上鳞片缺失了很多处还流着血,爪中牢牢扣着一颗龙蛋。
赤红还是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生母,它有一身月色下夜幕般深幽的蓝色鳞甲,很像它的那个蓝龙儿子。难道这就是它选择蓝龙而放弃自己的原因,因为自己是红色的,它和它的那个宝贝儿子都是蓝色的?
肯特不知道赤红现在正在钻牛角尖,看到赤红没动,以为他又闹别扭了,这个时候可是最佳时机,再等片刻那头母龙就飞过去了,而且后面的追兵也会拥上来。于是不等赤红,肯特自己朝母龙冲过去。
“夫人!”斟酌了片刻,肯特决定这样称呼母龙,毕竟那是自己同僚的母亲,“请您等一下!夫人!”
母龙根本就没弄明白肯特是在叫它,看到有人类拦在前面,想也不想就攻击过去。
肯特狼狈地闪躲着大喊:“夫人,我不是您的敌人,我只是想要替朋友问您一句话:您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孩子?究竟为什么,您最终舍弃了那个孩子?”看着平时精力过剩、气势嚣张的赤红变成现在那种垂头丧气、半死不活的样子,肯特心里不可能没有偏颇,不可能不向着赤红一些,而对这头母龙也产生了埋怨。
“你们这些卑劣的人类!”母龙咆哮一声,冲向了肯特。在它看来,这个人类是在企图用孩子做威胁,逼迫它停留下来,停留下来好让那些卑鄙贪婪的人类再夺走它的另一个孩子。
“你为什么抛弃它?它落在那些人手中会有什么样的未来你知道吗?你想象过它会在什么环境中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吗?”要是没有那个叫阿历克斯的骑士介入他的生命,赤红会变成什么样子?比现在更加扭曲,再加上残忍无情,还是其他的?肯特不敢想象那样的飞龙对这个世界会是多么可怕的灾难。
母龙再一次咆哮,它知道这一切都是陷阱,也知道这个人类不怀好意,但是它抗拒不了,它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落到那种境地。看着身后的追兵,母龙咬咬牙,转身飞回去。它至少可以毁灭自己,毁灭自己的两个孩子,这是龙族的骄傲,宁死也不能成为人类的玩偶!
肯特一下子停住脚步,愕然地看着天空。按照赤红的说法,这个时候母龙应该放弃了那颗蛋,仅带着一个孩子扬长而去才对,可是现在它却不顾一切地朝敌人冲了过去,它想干什么?难道……它想去救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因为自己的话,它准备豁出生命去救自己的孩子——救不出来就陪着孩子去死。
肯特傻在那里。
赤红的话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一直觉得母龙放弃赤红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舍弃一个保住另一个,而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样。
可是要出大事了,母龙要做历史上没有做过的事情了,肯特的一句话改变了历史。
想通了这一切的肯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浸入了冰水中,冷彻心肺。
伊达的叮嘱浮上心头,肯特感到自己浑身发抖,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自己违背了子爵的命令,闯下滔天大祸,怎么办?怎么办?肯特不敢想象自己造成的后果会有多严重,他甚至不敢去设想。
“快,去阻止它!”赤红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肯特一下子活了过来,看到赤红正向母龙那个方向飞奔,于是也紧紧跟了上去。
对,阻止它,只要阻止它,事情还能挽回。
赤红和肯特一前一后跑上山峰,母龙正好与最前方的佣兵发生了一次碰撞,那些佣兵在母龙面前不堪一击,惨叫声响成一片。肯特及时冲上去连连挥剑,挡开了母龙对最前面一个佣兵的致命攻击。
太好了,还没有人死去,没有人因此而死,历史还没有被改得不可挽回。
“滚开,卑劣的人类!”
肯特横剑拦在母龙和佣兵之间,面对着愤怒的母龙,他忽然很庆幸自己认识红龙。龙族的龙威非常强大,尤其对智慧生物精神的影响力巨大,跟前的佣兵们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来的时候不管有多大的勇气,一旦真的面对一头暴怒的飞龙,那种威压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很多人连握兵器的手都在发抖。肯特却不那么畏惧,这半年来他几乎天天面对不断发怒的红龙,对于龙威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当然,要是不认识红龙,今天也不用面对这一切。不过,肯特还是很荣幸能与一头飞龙并肩作战,视为同袍。他挥动长剑,抵挡着母龙的攻击。而赤红和他背对背站着,不断抓住佣兵扔出去。
“你们这些卑劣无耻下流的人类,我要撕碎你们!”母龙大声吼叫。
肯特看看赤红——难道遣词用句这种东西也会遗传?
“滚!快滚!”赤红正在对那些佣兵吼叫,佣兵们的意志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眼看援兵还没到来,那些负责监视他们的骑士也没跟上来,于是相互看了看,很快便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跟着一轰而去。
母龙丝毫不管人类为什么内讧,马上把目标对准剩下两个人类。
“你也走吧!快滚回龙岛去!别再继续向前了!”赤红向母龙挥着手,歇斯底里地叫。
“滚开,我要去救我的儿子!”母龙向赤红吐出了一口火焰,赤红没有闪躲,瞬间就被火焰包围其中。母龙想当然地认为这个人已经化为飞灰,于是又转向肯特。
“回去吧,带着你的另一个孩子回龙岛去!那个赤……那颗蛋,不是,总之他不会有事的,他依然会长大,成为一头勇敢强大的飞龙!他也不一定会恨你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你不是故意抛弃他,还曾经为了他连生命都可以不要!所以现在他希望你能平安!快走吧!为了你的孩子,你得好好地活下去!”
看到母龙此时的行动,赤红的怨恨应该已经化解掉一些了吧?或许完全消失并不容易,但是至少他应该不再那么恨了吧?
母龙回答肯特的,是一口火焰喷吐。
肯特及时就地滚出去,躲开了这次致命攻击,可是母龙紧接着便挥动爪子向他扑下去。肯特已经无处可躲,只能挥剑格挡,这时一条人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母龙的爪子,大吼一声,用力抬起手臂,竟然硬生生地把母龙掀退了几步。
挡在肯特面前的自然是赤红。他倒是毫发无损,但是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烧毁,赤裸裸地站在母龙面前。除掉了衣服再看,他的身体其实还是和人类有所不同——他身上有不少部位覆盖着红色鳞片,鲜明如宝石般的鳞片,尤其是两边大腿直到膝盖的部位则是完全被鳞片覆盖着,这样的他可丝毫不像一个人类。
母龙看着赤红,所有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只是死死盯着他。
“他会长大的,会长成一头很了不起的飞龙,我没有骗您,夫人。”肯特爬起来,站在赤红身后说。
赤红撇撇嘴,对母龙说:“快滚吧!这里不需要你了,他的事再也和你无关了。”
“他说……他不愿意你为了他冒险。”肯特这么翻译。
“没有你他也能活得很好,快带着你的宝贝儿子滚回龙岛吧!”
“他说你应该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可以照顾自己,不用为他担心!”肯特继续翻译。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赤红一把揪住了肯特朝着他吼,“我说话的时候,你他妈的别插嘴!”
肯特被他摇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嘴里还在继续翻译:“他的意思是夫人您应该明白他的苦心,不需要别人翻译……”
母龙一直死死看着赤红,忽然把头伸向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哀鸣,声音悲伤无奈,双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赤红侧头不去看它,冷冷地哼了一声。
“夫人,你快走吧,那些魔法师和骑士团马上就要到了。”肯特又插嘴,这次赤红没打断他,也没理睬他的话。
“四百年吧?”肯特询问地看看赤红,赤红还是没出声,于是肯特又说:“四百年的时间对龙族不算什么,请您耐心地等四百年,他会去找您的。现在不行,我们来自未来,历史的改动会让他消失,夫人您一定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现在请您走吧,好好保重自己。四百年之后,你们一定可以再相见的!”肯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好的口才,可是他知道这些话必须讲出来,既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大错,也是为了帮助赤红。
母龙又是一声悲鸣,再次向赤红近了一步。
赤红马上又后退,扭头,反正就是不去正眼看它。
“来不及了!”肯特看到大批的魔法师、骑士、神官……已经拥上山坡,越来越近,眼看他们所在的位置就要进入魔法攻击范围,到时母龙想走也走不了了。“夫人,请您快走!赤红,你倒是说句话呀!”
肯特冲着赤红大吼,赤红不情不愿地撇撇嘴,朝母龙挥手说:“快滚!快滚!”
母龙正殷殷地看向赤红,一副舍不得移开目光的样子,更别说离去了。
肯特见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抬脚踢了赤红一脚:“快把事情解决,你真的想让你母……让你自己就此消失!”
赤红想要发火,可是终于忍不住了,对母龙叫:“你不滚是不是!你一定要我完全消失才开心是不是!那好,我现在就……”
“四百年吗?四百年之后你会来龙岛找我?”母龙开口问。
“我才不会去!”
“他会去的!”
赤红和肯特同时开口回答。
肯特恶狠狠地瞪着赤红,现在已是什么时候了,他还如此任性!赤红对于知道了他很多秘密的肯特有些心虚,于是又不出声了。
“四百年?”母龙又一次确认。
“对,四百年,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去的。”肯特郑重地点头。
母龙恋恋不舍地看着赤红,终于还是拍动翅膀,升上了天空。这时,那些屠龙者已经到达法术攻击的范围内,几个攻击性魔法夹杂在大量的魔法箭矢中向母龙冲击而去,母龙不得不停止飞行进行抵抗,再一次被逼落在地上。
肯特脸色苍白,他看看母龙,看看赤红,忽然拔剑在手,朝屠龙者们冲了过去。只要他能替母龙争取一些时间让它飞走,历史就不会被改变,子爵、赤红他们就不会受到这件事的影响,至于他自己的安危——祸是他一句话闯下的,就应该由他去弥补,即使代价是付出生命。
赤红马上明白他想干什么,瞥着母龙说:“看看,你给我们添的麻烦!你赶快滚吧!”说着向肯特追过去。
“孩子,我来拦住他们,你们逃走!”母龙马上也跟来。
“你怎么还不明白,只有你飞走才是我们存在下去的唯一途径!我们随时可以离开,可是首先要保证历史不被改变。”赤红也顾不得赌气了,冲着母龙喊叫。
“你们随时可以离开?这是……时空魔法?”龙族毕竟见多识广,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对时空魔法还是有所耳闻。
“对,随时!”如果那个白痴无耻狡诈的魔法师不在关键时刻出问题的话——可是他常常都在出。
母龙终于还是选择了相信,站在原地看着赤红和肯特一前一后冲向屠龙者的大军。屠龙者们从一开始准备对付的对象就是龙,完全没有遇到人类对手的心理准备,一时间倒是被肯特和赤红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一会儿,屠龙者们的攻击被他俩冲出了一个缺口,母龙趁机飞起,再次深深地看了赤红一眼后,爪中抓着剩下的那颗蛋,朝龙岛的方向飞去。
四百年,我的孩子,我等着你,四百年快点过去吧……我在龙岛等着你……我会一直在龙岛等下去,不论你来或是不来……
肯特冲上前,奋力抵挡那些箭矢,几个魔法击中了他,但是身上魔法卷轴的防护还持续有效,为他挡开了这些攻击。但是那个魔法卷轴的效果无法长久持续,而且遭到的打击越重,其持续时间也会相应缩短。那些魔法还在不断袭来,等到卷轴的效果消失后,只要其中有一个落在肯特身上,就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这种状况下,他的贴身护甲所附带的小小抗魔法能力根本就不值一提。
肯特毫无畏惧地迎着那些人冲上去,当他听到身后传来龙翼拍击并且远去的声音之后,更是松了一口气:母龙带着龙蛋逃走,屠龙行动就此划上句点。历史没有改变,自己的行为没有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子爵他们还是可以顺利回去。
这样一瞬间的放松,使得他的判断发生失误,一道魔法闪电画出诡异的弧度射来,在他下意识躲闪的时候,另有一支箭矢从另一边射到,肯特的动作做得太大,已经来不及改变方向,眼看箭就要射在他的身上。
赤红从背后扑上来,一把推开他,肯特躲开箭支的同时,自己也承受了那道闪电。普通魔法虽然无法造成什么伤害,可是被打击的痛苦还是免不了。赤红发出一声吼叫,掀起一块巨大的石头,向那些屠龙者们扔了下去。
“不要杀人,不能杀人!”肯特冲过来拉住他的手臂,提心吊胆地看着那块巨石被几道魔法击碎,很幸运地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走吧,我们该去和子爵会合了。”肯特催促赤红。
赤红忿恨不已地看看那些屠龙者,就是这些人类害他自幼失去母亲疼爱,自幼生活在阴谋算计之中,害得自己永远失去了龙语魔法的能力。可恨,真想现在就把他们一一撕碎,可恨的四百年,可恨的时间!
肯特用力拉着他,把他向后按去,可是当他们想翻过山头从另一面山坡逃走时,才发现另一支军队正从那儿爬上来,已经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肯特看看赤红,他心里很明白,在这么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被包围,除了被俘就是战死,基本上没有另外的路可走了。魔法、箭矢不断袭来,显然,屠龙者们对于这两个害他们失去了捕捉飞龙机会的“敌人”恨之入骨,绝对没有一丝一毫俘虏他们的打算。
肯特挥剑格挡着箭矢,对赤红说:“你能冲出去吗?如果我全力挡住他们,你能冲出去吗?”他认为错误是自己犯下的,就不该让赤红陪自己赴死,自己现在已经算是渎职,竟然不是死在自己的岗位上,而是因为不应该的错误死在远离子爵的地方,这种懊恼甚至压过了死亡就要降临的恐惧。不过赤红应该能逃走,有赤红这么强大的存在跟在子爵身边,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赤红扫了一眼两边的敌人,估计自己冲出去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这个侍卫长一定不行,他死定了。
“我挡住他们,你逃!”肯特的长剑被一道魔法打断。他扔开断剑,又从地上拾起一柄逃走的佣兵扔下的剑。随着敌人接近,攻击越来越猛烈了,“快走,我引开他们!不然就来不及了!”肯特对赤红说完,迎着敌人冲上去,果然把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赤红眼看他闪躲不及,几支箭射中他的身体,幸亏那个魔法卷轴的效果还在,肯特才没有被射死,可是那个魔法还能有多久的效用?
赤红撇撇嘴,这些所谓的骑士都很傻,阿历克斯当年也是这样。
当很多骑士已经摒弃了骑士精神的时候,他们就显得特别傻。
赤红眼看一道魔法把肯特打翻在地,魔法保护不了他多久,这家伙马上就要死了。
肯特的身体一阵剧痛,魔法卷轴的防护只能保住他的命,打击力道造成的伤害无法全部消除,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在岗位之外的地方,这是种耻辱。可是这种耻辱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违背了子爵的命令才会造成的结局。肯特有种自暴自弃的念头,他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敌人扑去。
赤红记得阿历克斯倒下的时候,也是在向敌人冲锋的时候,他们不逃跑是因为他们想要保护自己背后的人,可是赤红憎恨再次成为那个在背后的人。
那个时候他没有选择的能力,他保护不了阿历克斯,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被人类囚禁的孩子了,他才不甘心成为战斗的旁观者。
你们这些可恨无耻低等的人类,冒犯伟大红龙的代价,你们付得起吗!
赤红盯着那些人类,盯着不断承受攻击的肯特,一股难言的怒火渐渐包围了他的理智。
“白痴!到我背上来!”
咆哮声响起时,肯特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头脑已经有些迟缓,不仅没有停住,反而继续向前冲了几步。
“你这个呆板无用的笨蛋!拾起那支长矛,到我背上来。”
肯特停住脚步,因为他对面的敌人正发生巨大的骚动。他们盯着肯特背后,口中惊呼着什么,他们在叫什么……龙?飞龙?哪里来的飞龙?
肯特回过头,发现红龙那令人熟悉的巨大头颅正贴在自己脸庞附近,口中喷出的气息火烫地喷在自己脸上。
“你这个低等的白痴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红龙相当不可一世地说。
感谢上天,这头龙终于正常了,这样才像它,之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太诡异了。
“你到底还要我再说几遍,你这个无用的白痴!”红龙看到肯特还在那里发呆,朝着他的耳朵就是一声巨吼。
思维本来就不太清晰的肯特被这么巨大的声浪冲击而过,于是头脑更加混乱了。他迷迷糊糊地拾起地上的长矛,执行红龙的命令,等他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空中。
肯特·海兰斯觉得现在的自己正身在一个奇怪的梦境中,他觉得自己正骑在一头飞龙的背上俯视战场,于是所有敌人只能仰望自己,即使是那些不可一世的魔法师们,也只能远远仰视自己。“龙骑士!”“龙骑士!”……这样的惊呼声响彻了整片战场。
龙骑士,我是龙骑士!
一种难言的自豪涌上心头,哪个男孩没有过龙骑士的梦想?可是千万年来又有几个人梦想成真?
不管是在什么传说中,龙骑士是最最不可战胜的强者,是人类心目中真正的战神。
现在,我是龙骑士!
肯特扬起了手中的长矛,向下方的屠龙者们发出一声吼叫,红龙于此同时也大声咆哮着,他们两个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天空。
屠龙者们不由自主地停止攻击,很多佣兵已经开始逃跑,而那些骑士们甚至忘了阻拦他们。
在人类的常识中,骑士只是骑士,飞龙也不是不可以被屠杀的,可是龙骑士,那就是传奇中的英雄。他们强大无比,他们是神的宠儿,他们是站在世界最高点的人,他们不可战胜……
正是“龙骑士”这个名字的诱惑,才让他们这么疯狂地来参与屠龙。同样地,现在也因为“龙骑士”这个名字在他们心目中太重了,使得他们对其的敬畏也难以形容,没有人敢第一个朝龙骑士进攻,他们抬头看着那位骑士和他的飞龙悬停在空中,俯视着他们,感觉越来越重的压迫力逼向他们。
肯特扬起手中的长矛,盯着下方的敌人。骑在龙背上,他能感受到红龙的呼吸和心跳,他能感受到红龙每当进行下一个动作之前,那小小的肌肉运作。他自然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配合飞龙的每一个动作,知道骑乘飞龙翱翔于天空要怎么杀敌。
龙骑士是与飞龙结为一体的战士,我们无所畏惧,不管面对什么敌人,我们都可战胜……
肯特用手中的长矛指向敌人,再次发出了一声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