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CAROL一早就上了网,守着看那篇有关RUth的贴子,一直过中午了,才看到了那篇。楚天叙述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故事本身的震撼力却因为这平淡的叙述愈显震撼,仿佛一张强忍眼泪的脸比一张泪流满面的脸更显痛苦一样。
她完全可以理解RUth那种绝望的心情,因为她的心里也常常充满了绝望。她想,JASON现在肯定很难过,因为这个贴会使他想起那段可怕的往事,她想去他那边陪陪他,安慰他一下,于是就走到206,敲了敲门。
艾米和方兴都在,JASON在电脑上写什么,抬起头跟她打了个招呼。艾米说:“我们去CAROL那边吧。”然后对JASON说,“别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
她带她们俩来到自己的卧室,刚坐下,方兴就说:“艾米,我觉得JASON不应该把RUth的事贴出去,都是你搞的,要他贴。如果别人知道他这个痛指甲,那还不时时来捏一捏?”
艾米不同意:“你刚好说错了,贴这篇正好是告诉大家捏痛指甲是没用的,因为RUth即使是把生命都陪上了,她也没得到JASON的爱,他只是内疚,但那不是爱。”
方兴辩不过艾米,只好不提这事,转而说:“我以为你写了他身上那些伤痕怎么来的,原来你没写?”
“我写了,但他把那部分删掉了,可能他觉得那跟贴子的主题没什么关系,他只想呼吁大家珍惜生命,没必要扯到中国的法制不健全上去。”
CAROL小心地问:“那些伤痕到底是怎么来的?”
艾米说:“是那些审他的人打的。”
CAROL觉得自己的心抽紧了:“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不讲事实不重证据的吗?”
艾米撇撇嘴:“讲什么事实?完全是滥用职权。有些人一旦知道自己违法了不会被抓住受惩罚,就会肆无忌惮地违法。二次大战的时候,有很多人抢劫虐杀犹太人,那些人当中有很多都还只是青少年,平时跟犹太人之间无冤无仇,为什么会那么疯狂地对待犹太人?很简单,就因为那样干了不会受到惩罚。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也一样,红卫兵打砸抢,有些人是因为愚忠,以为那样是在革命,但有很多人根本就是想过过为非作歹不被惩罚的瘾。”
“是不是RUth家的人叫他们那样干的?”方兴猜测说。
“应该不是,RUth的父母找到了那些日记,而且交了出去,不然——”
“艾米,别想那些事了——”方兴安慰说。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是它永远都在那里,你没法回避。”艾米说,“JASON从里面出来后,住在我家,如果你们看到过他当时的样子,肯定永远都不会忘记……”
CAROL想像着JASON那时的样子,他身上肯定有很多新伤旧伤,他的胡子肯定很久没刮,头发也很长很乱,神情麻木,就像是到地狱去了一趟一样。她按捺不住问道:“怎么不告那些人呢?”
艾米说:“他父母要上告,但他劝他们算了,说他不想再提这件事了。后来我父母告了那些人一状,折腾了很久之后,有几个人受了一点很轻的处罚,说他们是方式方法不当,但用心是好的,疾恶如仇嘛。tMD,即便那些人没有险恶的用心,至少也是法盲。他们不是在证实一个人有罪之前就假定一个人是无辜的,刚好相反,他们是在证实一个人没罪之前就假定他是有罪的。这样的人执法,还有什么法制可言。”
方兴理解地点点头:“有过这种经历,难怪他难以忘怀——”
“实际上,肉体的痛苦并没给他多大影响。有很多次,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很远的地方发愣不说话,我走到他跟前,问他是不是伤口疼,他说不是,他说他们打他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疼,他只想到RUth割她的手腕的时候一定很疼,她看到她的鲜血流出来的时候,一定是绝望而又贪恋人生的。她在切下那一刀之前,曾经到处找他,说明她其实是不想死的。但她没有找到他……
他总是问‘为什么我一点都没觉察到呢?’我问他,你觉察到了又能怎样?他说,我可以救她呀,我可以劝她不要走那条路呀,既然她说她是爱我的,那她肯定会听我的话呀。可是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她来告诉我她的决定的时候,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我还对她说‘你前脚走,我后脚跟’,她是不是把我这句话听真了?
他妈妈看到他身上的伤,抱着他哭。他说,‘我只是皮肉上的一点伤,很快就会好起来,可是想想RUth的父母,我宁愿他们留下存档,永远不要让JASON看到。”
“你看过RUth的日记吗?”CAROL问。
艾米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RUth是个很痴情的女孩,她比他大四、五岁,当时已经二十六、七了,为此很自卑,不敢直接对他表白,老是揣摩他的心思,以开玩笑的方式试探他,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就伤心,以为有点希望就开心。她对爱情的理解太悲观太狭隘,觉得一生当中就只可以有一次爱,而这一次就一定要天长地久,如果活着不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只有靠死亡来做到。
JASON说过,里面那段柳青听想像自己飞到辛明窗前的描写就是出自RUth站在窗口,所以他晚上总是拉开窗帘,怕她看不见他不肯回去睡觉。”
CAROL听到这里,感到背上发凉,她几乎能触摸到RUth心上,也压在她自己心上。她想,我现在是因为还没有完全绝望,不然的话,真不知会做出什么。
方兴叹了口气说:“我看RUth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可能精神上本来就不大正常。”
CAROL的“大侦探情结”冒了头:“有可能RUth得了绝症,知道自己治不好了,所以用这个办法——”
“想到上去了吧?”艾米摇摇头说,“别瞎猜了,解剖过尸体的,没有任何事情,一具‘健康女性尸体,处女膜完好无损’。这也是我最痛恨那些人的地方,刚开始是怀疑他让RUth,总之就是不肯承认当初抓错了人。”
“JASON从那以后就——不敢接近女孩子啦?”CAROL好奇地问。
艾米苦笑了一下说:“也不完全是。怕女孩伤心可能是他与生俱来的脾性。你们记不记得有个叫思月的女写手曾经写过一个搞笑系列,其中有一篇是写楚天的,叫,她虽然没跟楚天见过面,也不了解他的过去,但她就凭他在网上写的东西,就捉摸出了他性格中的这一面,可见他真是文如其人。思月的贴子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可是MM太多了,爱不过来,楚天只有一个心,就天天往地上狠狠的摔,摔碎了捡起来,,见个MM就给点碎片,看见哪个MM哭了,心也疼了,可是看到弄哭MM的那个MM委屈的样子,心里也不免疼一下。最后把自己圈进MM堆了,莫名其妙的就成了MM知己”。
CAROL追问艾米:“你没施展苦肉计弄他一块心的碎片?”
“当然有。但JASON一直都是相信爱情只能有时间上的继起,不能有空间上的并存的,所以他不会把心摔碎了分人,他不会在同一时间里有几个女朋友,如果他是个搞多角恋的人,就不会有这么多女孩喜欢他了。女孩不是瞎子,没谁会爱一个花花公子。JASON的致命伤是心软,如果有女孩对他施苦肉计,他就为她担心,不忍心拒绝,但他又不能同时爱几个,所以就选择一个也不要,觉得那样就对得起所有的人了。
我那时还不到二十岁,而他只比我大三岁,我还在读本科,他已经研究生快毕业了。他是我父亲最得意的研究生,我父亲说他才华横溢,思维缜密,博览群书,卓而不骄,加上他英语很好,而且能借助辞典读俄语和日语原文,所以一定会在比较文学界崭露头角。我妈妈是搞英语的,对他的英语功底很赞赏,说他听说读写译样样都不错。你想,本来他就长得帅,又会拉提琴弹吉它,舞也跳得很好,已经很引人注目了,再加上父母这样的夸奖,我还不头重脚轻地掉了进去?
但他那时候肯定没注意到我,因为我在他眼里只是个小女孩。所以我每个星期都逼着我父母请他来我家,让他辅导我英语,帮我练口语。他来了,我就缠着他不放,让他带我去看电影,去公园,去跳舞,反正是逮住一次就尽情使用。然后我们就成了恋人。”
方兴笑起来:“肯定是你勾引了他。你这个色迷迷的家伙,能放过——”
“嘿嘿,说不上勾引,但眼泪是流了一些的,安眠药是经常放在身边的。他刚开始没想过做我的男朋友,因为我父亲是他导师,他觉得很别扭。但他经不起我哭,伤心伤意地哭了几次,他就就范了。我觉得他是真心爱我的,因为以前那些追他的都是比他大好几岁的姐姐,都是宠他的,只有我是比他小的,他可以放心地宠我,而他天生就是喜欢宠女孩的。”
CAROL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是替艾米高兴,也好像是替自己难过,或者竟是替JASON松了口气,毕竟他还是能象正常人一样有女朋友的。她犹犹豫豫地问:“那你们,有没有——”
艾米摆出“这有什么不好问”的神情,有点得意地说:“当然有过。有时我们躲在我的卧室里,而我爸爸妈妈就在外面客厅里,很刺激。还有时,他呆在我卧室里过夜,第二天才悄悄溜走。有时我妈妈买了早点回来,我就跑出去拿很多到卧室来两个人吃。我怀疑我妈妈知道他在那里,但因为喜欢他,就不说破。
我也到他住的地方去找他,有时两个人呆在他卧室里很久不出来。RUth肯定看出来了,也许这也是她绝望的一个原因,但我不会象JASON那样感到内疚,因为这不是我的错,谁叫她不敢大胆追求呢?
JASON在床上跟在床下一样温柔,刚开始他有一点害羞,放不开,但他害羞的样子很让人销魂……后来他慢慢放开了,他激情奔放的时候像他跳拉丁舞一样狂放热烈……我告诉你们,如果一个男生在做爱的时候也很为女孩着想,那他就是真温柔了……那时我们都不到结婚年龄,不然我们肯定结婚了。”
“那你们后来——”
“出了RUth这样的女孩是万中无一的,一个人一生遇到一次,就已经是奇遇了,那里会有第二次?”
CAROL说,“他自己说过:任何一种情感,如果过分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都是危险的,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可他这不是内疚得太过分了吗?”
“你没听说过,医者不自医嘛。劝别人容易,自己做到就难了。”方兴问,“你们就是为这分手的?”
“他后来去了南边,走之前我就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他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父母,但他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的地方去,彻底地忘掉过去。”
CAROL问:“那你就一直这样等着他?”
“也说不上等着他,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是DAMAGEDGOODS了,他看到我,很难不想起那段往事,所以我也不再抱任何希望。我交过几个男朋友,但怎么说呢?可能已经GEtOVER他了,但还没有OVER到能GEtUNDER别的男生的地步,还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可能以为我是因为他在C大才追来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只是一种巧合。他来C大是因为这里的比较文学专业很不错,而我来C大的原因跟大多数到C大来的人一样,很简单,因为C大给了全额奖学金。”
方兴说:“如果不是你闯到C大来,我可能已经把他俘虏了。不过这样看来,他真正爱过的还是你。”
“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爱过的是谁,从很早起,就有一些女孩围着他,使他只有功夫思考该怎样RESPOND才不会伤了任何一个女孩的心,而没有时间体会他自己究竟爱谁。用他的话说,如果只有一个人,他会爱她,跟她幸福地生活,但如果有不止一个人爱他,他就只能谁也不选了,因为他怕选了这个,会让那个伤心。谁都不选,谁都不伤心。但有时MM们不会让他谁都不选,总会逼他表态,被逼急了,他就逃跑了。所以我说他是一个职业逃犯。”
CAROL想起了什么,问艾米:“哎,那个在网上贴他照片的‘折翼天使’是不是你?”
“不是,怎么啦?”
“她怎么会有JASON的照片呢?他曾经对我说他有一个女朋友,会不会是‘折翼天使’?”
方兴说:“应该不是,你看不出照片上那人不是JASON?如果是她女朋友,他会给一张别人的照片给她?”
艾米分析说:“照片很可能是‘折翼天使’从别的地方弄来的,也许她是楚天的粉丝,不希望别的MM爱上楚天,所以贴个JD的中国表弟吓唬吓唬人。哪知道贴出去后,有不少人说照片上的人很帅,所以她很快把照片撤了。”
CAROL想到艾米的故事,想到那些粉丝,担心地想,JASON会不会又要逃跑了?
(NOtE:RUth的故事参见黄颜发于原创的,此处不再赘述。文中所引原文出自心星,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