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可真让宇文忠大开眼界,发现云珠的公关能力真不是盖的。
那段时间,两人每天都是午夜才回到家,因为云珠上班要上到十一点左右,下班后在餐馆吃晚饭,再到他实验室来接他。等他们回到家,一般都过了十二点了。
他总是草草冲个澡就上床睡觉,但云珠的公关大战才刚刚开始。
他躺在床上听云珠公关,发现对方都是叔叔阿姨伯伯婶婶之类,电话打通了,就开始寒暄,常常是家长里短地一扯好久,都没听到“舞蹈学校”或者“总工会”几个字,大多数情况下,都把他直接扯进了梦乡。
但等他第二天醒来问起昨晚公关的情况,云珠总能报出一些成果来:
“王阿姨答应帮忙。”
“张伯伯说他明天就跟他儿子提这事。”
“李叔叔这两天很忙,他说最迟下星期会去跑这事。”
他好奇地问:“我怎么没听见你跟他们谈舞蹈学校的事呢?”
“怎么没谈呢,不谈他们怎么会答应帮忙?”
“那可能是我睡着后才谈的,反正我醒着的时候没听见你提舞蹈学校的事。”
云珠教训说:“谁会像你那么傻,一上来就单刀直入要人家帮忙?难道你没听说过warming up(热身)这个词?”
arming up他倒是听说过,也知道中文的意思是“热身;做准备”,但他不知道请人帮忙也要先warming up。经云珠一提醒,他才悟出了一点道道,难怪云珠给那些人打电话总要先谈谈彼此之间的深厚友谊,或者巧妙地提到曾经给对方帮过的忙,或者跟对方的某位家庭成员是好朋友之类呢。
原来这就叫warming up,又学了一招。
但他发现云珠找的那些人,基本都跟总工会八竿子打不着,不禁好奇地问:“你怎么不直接找总工会呢?”
“直接找总工会?我怎么说?难道我能劈头盖脑地对他们说‘你们撕毁合同是不对的,请你们立即给我改正过来’?那肯定是行不通的嘛,得找一些管得着总工会的,或者跟他们的谁有关系的、说得上话的人才行。”
“但你找的那些人好像——也不是管总工会的人——”
“他们不直接管总共会,但他们都认识某个管总工会的人,或者认识总工会里的谁。”
于是云珠就列出那些人与总工会之间弯弯绕绕的关系,谁的老公以前是总工会的头呀,谁的弟弟在交通局、而总工会某位负责人的贵公子刚好也在交通局啊,谁的儿子在市委开车、侍候的市委领导刚好管总工会啊,等等。
他惊叹道:“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啊?”
云珠得意地一笑,不作答。
他问:“这些人都是你自己——亲自认识的?”
“有的是自己直接认识的,有的是通过别人认识的。”
“B市的人——你恐怕全都认识吧?”
“我认识那么多人干什么?只要认识几个关键性的人就行了。”
“但是你认识这些人的时候,还没发生总工会毁约的事,你怎么知道这些人会是——关键性的人呢?”
“这就需要远见卓识了。你没听说过,在中国,只要交对了朋友,那么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可以到达中央那里。”
“我就是懒得花时间精力去认识人。”
“中国这种社会,不认识人还办得成事?”
“所以我跑到美国来。”
云珠断言:“你不要以为美国就不靠人际关系,你现在是在读书,还看不出来。等你开始找工作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美国一样靠人际关系。”
“但是我听说——”
“你听谁说?你结交的都是一些不擅交际的人,你要听也只能是听他们说,他们自己就不擅交际,还能对你说什么?当然是说美国不讲人际关系之类的废话了——”
他嘟囔说:“但人家也都找到工作了——”
“那是他们运气好。就我所知,美国也兴内部推荐的,如果你有内部人推荐,那跟没人推荐就绝对不相同——”
“你听谁说的?”
“我认识的人都这么说。像我们班那个甜甜吧,她爸爸就认识纽约那边一个公司的头,那家公司已经答应让甜甜去那里实习了,但不知有多少拿着硕士博士学位的人,连去那公司面谈的机会都求不到一个——”
他猜测说:“那是家华人公司吧?”
“开在美国,就是美国的公司。”
“那公司的头儿肯定是华人。”
“华人怎么了?公司开在美国就行了。”
“如果不是华人,肯定不会放着那么多硕士博士不录用,偏偏录用一个语言学校的学生——”
他说了这半句,就意识到可能会引起云珠误解,以为他瞧不起语言学校的学生,便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什么学位都没有的人——”
但他马上意识到这么解释还是有可能被理解为瞧不起云珠,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不产生误解,干脆不说了。
还好云珠没追究他的话,只找了个例证来反驳他:“你们系里的老杨找的都是美国的公司,但他也说在美国找工作得有关系才行,像他这种没关系的,要想找个工作——难得很。”
他怀疑老杨是因为家暴的事受影响还没找到工作,但又爱面子,所以把责任推在“关系网“上。但他没把这话说出来,毕竟他还没在美国找过工作,不知道行情,而他以前那个送餐工都是老杨帮他找到的,也算是靠的“关系网”吧,所以他底气不足,不说为妙。
晚上睡得晚,第二天就起得晚。好在他暑期里选的课都在十一点以后,早上不用早起。
但现在云珠早上也起得很早,利用上班前的时间往国内打电话。
他关心说:“你晚上睡那么晚,早上又起这么早,可别把身体搞坏了。”
“就这几天,等这事处理好了,就可以像从前那样睡懒床了。”
“有眉目了吗?”
“有了些眉目,好几个人都在帮忙,总有一个能帮成。”
“会不会几个帮忙的人之间互相干扰?”
“怎么会呢?我都安排好了的,每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发力,不会互相干扰。”
“你真的是巾帼英雄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用电话就可以玩转国内那帮人。”
他的马屁换来一堆板砖:“哼,这种事情本来是应该你们男人来干的,但你不会搞人际关系,我有什么办法?只能靠自己。”
他灰溜溜地下楼去准备早餐。
云珠以前不在家吃早餐,到餐馆去吃。但最近起得早,有时也在家里吃,他就为她也准备了一份,无非是牛奶面包煎蛋之类。
他把早餐准备好了,就上楼去叫她,见她还在电话上,正想下楼去先吃,但被她一个手势制止了。
他等在那里。
她结束了电话,冲他发火说:“你这人才真是吃饱了撑的呢!”
他莫名其妙:“我吃都还没吃,怎么就撑了?”
“你不是吃饱了撑的,干嘛到网上去揭发吴政纲?连累我妈舞蹈学校的练功房被总工会收回。”
闹半天,他成了罪魁祸首?这可真是活天的冤枉!他问:“吴政纲?谁是吴政纲?”
“别装糊涂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政纲是谁?”
“慧敏的老公,你不知道?”
“慧敏的老公?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没告诉过你吗?”
“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
云珠想了一阵,大概没想出所以然来,又问:“难道慧敏没告诉过你?”
“没有。”
“那你怎么会跑到网上去写那篇文章?”
“什么文章?”
“揭发吴政纲的文章啊。”
“我从来没在网上写过文章。”
“那篇文章是‘北美阿忠’写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为什么‘北美阿忠’就是我?北美大着呢,叫阿忠的也肯定不是我一个。据我所知,凡是说人在‘北美’的,实际上就是在加拿大,如果是在美国,就直接说‘美国’了,不会说‘北美’。”
“是吗?还有这种说法?但是知道吴政纲那些臭事的,除了你还有谁?”
“什么臭事?我不知道吴政纲的臭事。”
“你不知道?慧敏没告诉你?她不是指望你出国之后把她老公扳倒的吗?”
“那你就要去问她了,因为她并没告诉我她老公有什么臭事。”
云珠又回头去打电话,他催促说:“你今天不上班了?都快十一点了——”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砰地合上,冲进洗手间。
他到楼下去等她来吃早饭,结果看见她提着一个包就往车库奔去。
他在后面叫她:“云珠,云珠,你不吃早饭了?”
“哪里还有时间吃早饭——”
“那你也得等等我啊,你把车开走了,我怎么到学校去?”
她不耐烦地说:“那就快点!我要迟到了。”
他连碗筷都顾不上收拾,蹬上一双运动鞋就跑进车库里去。但她已经把车倒出了车库,他又追过去,坐进车里。
她一路上都一言不发,他想再问问“北美阿忠”的事,都是刚一开口就被她叫停:“别烦我,我在想事呢。”
他大着胆子声明说:“‘北美阿忠’真的不是我,我从来不在网上发言——”
她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说一遍就行了,老说个什么?我又不是聋子——”
她没像往常一样把他送到实验室附近,而是隔老远地就把车开到路边停了,催促说:“就在这里下吧,我要迟到了——”
“这里不能下车——”
“你就下一回,看有没有人把你吃了。都放假了,谁还管你呀!”
他只好下了车,一肚子委屈地往教室走,觉得她虽然说“知道了知道了”,其实心里可能还觉得他就是“北美阿忠”,不然不会对他态度这么恶劣。
上完课,他吃了几片面包,就开始做实验,等到把实验做上了,才有机会到网上去搜寻“北美阿忠”和“吴政纲”,但搜到的都是不相关的消息,没看到什么揭发材料。他想打电话问问王慧敏,但知道现在是国内的凌晨,不好吵醒人家,只好按捺住,等国内白天了再说。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八点多,他给王慧敏打电话,号码还是以前他给她当家教时的那个,出来后一直没联系过,也不知道她换了号码没有。
打了好几次,都没打通,说他拨打的号码不对。
他只好给云珠打电话,想问她要慧敏的号码。
但云珠关机了,他想到她现在可能正忙,只好作罢。
又是快十二点的时候,云珠才来接他。
他问:“你有没有慧敏的号码?”
“怎么了?”
“我想给她打个电话?”
“你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问问‘北美阿忠’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问她?”
“不问她还问谁?知道我叫阿忠的,还知道我在北美的,又知道吴政纲那些臭事的,除了她还有谁?总不会是你在网上发个贴栽赃我吧?”
她沉默了一会,说:“会不会是Grace搞的?”
“怎么会是她?”
“怎么不会是她呢?如果她想把我们搞散,这就是一个方法。”
他没问为什么这就是一个方法,也没问Grace为什么要把他俩搞散,只说:“但她怎么会知道吴政纲呢?”
“你没告诉过她?”
“我已经给你说了,在你今天告诉我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慧敏的老公叫吴政纲。”
“但你可能提到过给慧敏做家教的事,还提到过慧敏是二奶。Grace这么聪明的人,还不一下就悟出个子丑寅卯来了?她对B市又不是完全陌生,打听到吴政纲几件臭事易如反掌。”
他回想了一下,坚定地说:“我没告诉过她慧敏的事。”
云珠说:“不管‘北美阿忠’的帖子是谁发的,反正吴政纲肯定相信是你干的了,不然他不会拿我妈开刀。”
“吴政纲是总工会的?”
“他不是总工会的,但他是工商局的。我早就对你说了,叫你不要过问他的事——”
“我是没过问啊!”
“慧敏对你讲她老公的事,你也不要听。”
“我是没听啊!再说她也没给我讲她老公的事。”
“她一点都没讲?我不相信。”
“她真的没讲,不信你可以问她。”
“但她不是说让你出国之后替她揭发吴政纲吗?”
“她说过,但我没答应,她就没再提这事。”
“反正这事——都是因你而起——没有你这么个人,就不会牵扯到我妈头上。”
他顶撞说:“照你这么说,这事应该是因你而起,你不介绍我去给她做家教,我怎么会被牵扯到这事里去?”
“你——这个——白眼狼!我介绍你给她做家教,不是为了让你赚够机票钱吗?你还倒打一耙?”
他按捺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再顶撞,知道云珠当时是一片好心,谁也没长后眼睛,不可能在那时就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现在情急了互相乱责怪也是人之常情,但没有什么作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会离散两人的关系。
他打圆场说:“算了,我们不要你怪我,我怪你了,这不是你我的问题,只怪世事太凶险了。我们还是想办法——解决——舞蹈班教室的问题吧。晏阿姨她们找到新的地方没有?如果找到了新地方,总工会那边的路子走不走得通就无所谓了。”
“到哪里去找新地方?就算找得到,吴政纲也会把事情搅黄。”
“你肯定这事是吴政纲在捣鬼?”
“不是他还能是谁?总工会的人已经对张伯伯的儿子透了口风,说肯定是我们得罪了工商局的人——”
他不太相信地问:“工商局叫总工会终止合同,总工会就终止合同?”
“吴政纲当然不会把事情办得这么明目张胆,他是通过税务局去施加压力的。”
他更糊涂了:“税务局施加什么压力,可以让总工会终止租房的合同?”
“好像是说总工会漏了什么税吧。”
“总工会漏税跟租房合同有什么关系呢?”
云珠被问烦了:“他们具体怎么办的,我怎么知道?”
“张伯伯的儿子——没说?”
“人家帮我打听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我还能逼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挖掘细节?”
他想想也是,既然总工会说了吴政纲是幕后抄手,事情就算弄清楚了,至于吴政纲究竟是怎么操盘的,知道不知道都无关紧要。
他转而问:“那‘北美阿忠’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是王阿姨打听到的。”
“但我在网上搜了,没搜到那篇文章。”
“切,吴政纲会让那篇文章放那里等你搜?老早就删除了。”
“是什么网站?难道他说删人家就删?”
“国内的网站,谁愿意惹这些麻烦?得罪了工商局,难道不怕网站被关?”
“这个吴政纲真是没脑子,他也不想一想,如果那篇揭发文章真是‘北美阿忠’发的,怎么会发在国内网站上?不是应该发在北美的网站上吗?”
云珠讥讽说:“他怎么会想到‘北美阿忠’的脑子这么一根筋呢?说了是北美的阿忠,就一定要发在北美的网站上?发在北美的网站上有什么用?国内根本看不到,当然要发在国内的网站上。国内的人也许不能在北美网站上发帖,但北美的人在国内发帖还是很容易的。”
他犹豫着说:“我觉得如果真有‘北美阿忠’的揭发文章的话,说不定是——慧敏自己写的——只有她才知道吴政纲那些臭事,也只有她才知道我的名字和我出国的事实。即便是别的人写的,也肯定是她授意的——”
“这个你不说我也想到了。”
他不解:“那你怎么还怪我?”
“我哪里有怪你?”
“你说我——吃饱了撑的——”
“那是刚开始嘛。你一声明不是你,我就知道是她了。”
“你知道是她?”
“不是她还能是谁?
“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你没想到?那是你不懂识人,我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那你怎么还跟她——做朋友?”
云珠教训说:“这样的人就不能做朋友了?那你来美国的机票钱从哪里来?我妈舞蹈学校的执照又从哪里来?”
“舞蹈学校是她帮忙办的执照?”
“不是她还能是谁?”
“不能自己去办吗?”
“可以呀,但人家可以拖延你呀,还可以不批呀。”
“他们凭什么不批?”
“不批就是不批,什么都不凭,就凭他们不想批。”
“怎么可以这样?”
“切,国内的事,全看你有没有路子,你有路子,不该批的也能批;你没路子,该批也可以不批你,随便挑你几个毛病,就可以把你拒了。”
“但是她这次——”
“这次是这次。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管什么样的人,都会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朋友的利益之上。当彼此的利益不冲突的时候,那就可以做朋友,如果利益有了冲突,谁都会首先维护自己的利益。难道你不是这样?”
他想说“我就不是这样”,但觉得也只是一个做人的原则,拿不出具体的例证来,干脆不吭声。
云珠分析说:“慧敏想扳倒吴政纲,但她又没把握,当然要用别人的名义先试一下,如果她的帖子引起了注意,在网上热传,B市政府开始调查吴政纲,那她就可以出面提供更多证据。如果她的帖子还没引起注意就被吴政纲发现了,或者没人出面调查吴政纲的事,那她也没危险——”
他气愤地说:“她是没危险,但我呢?”
“你远在美国,有什么危险?”
“我是没危险,但这不连累到——晏阿姨了吗?”
“可能她也没想到会连累到我妈,她以为你人在国外,吴政纲拿你没奈何,你父母又在外省,而且是农村,也没什么好整的——”
“但她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我也在国外嘛,吴政纲也奈何我不得。”
“但你妈妈还在国内啊!”
“可能她没想到吴政纲这么——卑鄙。”
“你倒很能替她开脱。我就不明白,她干嘛要用‘北美阿忠’这个名字呢?随便用个马甲不就得了?谁都不连累。”
她耸耸肩:“谁知道?也许用马甲会让吴政纲怀疑到她头上,而用个确凿的‘北美阿忠’,吴政纲的注意力就被固定到‘北美阿忠’头上去了。你不觉得她这一招很聪明吗?”
“但吴政纲的那些臭事,不是只有她才知道吗?被谁揭发都是从她那里传出去的——”
“谁说只有她才知道?她又没写两个人床笫之间的事,只写了他贪污受贿的事,怎么只有她才知道呢?行贿的人知道,跟着受益的人也知道。”
他彻底服了慧敏。
但云珠不这样想:“但她还是不够聪明,既然她不想让吴政纲联想到她,干嘛要用‘北美阿忠’这个名字呢?就用他们工商局某个人的名字不是更好?吴政纲知道你给慧敏做家教的事,如果你出面揭发他,那不就等于承认是她自己把吴的秘密透露给你了吗?”
“也许吴政纲以为是你透露给我的呢?”
云珠一愣,随即狠狠地说:“如果是这样,这个女人也太——不够朋友了。”
“不到关键时刻,还真看不出来。”
“等我收拾了吴政纲,再来找她算账。”
“怎么收拾吴政纲?”
“我自有办法。切,一个工商局的小头,就以为自己能在B市一手遮天,真是自不量力。我不把他扳倒就不是人!”
“你怎么扳倒他?”
“把他那些臭事都揭发出来!”
“他的臭事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的,慧敏知道。”
“但她愿意不愿意揭发呢?”
“她肯定愿意,现在吴政纲不仅找了三奶,还说话不算话,把她的加拿大移民也停办了,她恨他恨得一头包——”
“但你不是说她不会暴露她跟吴政纲之间的——那些事的吗?”
“她暴露不暴露,要看情况。如果她没把握扳倒吴政纲,她当然不会暴露自己;但如果她有把握扳倒他了,她干嘛不暴露?你没听说过吗?现在贪官都是被他们的情妇扳倒的。”
他担心地说:“这会不会进一步——激怒吴政纲呢?”
“进一步激怒他又怎么样?他已经搞垮了我妈办的舞蹈学校,这还不够狠吗?难道他还敢把我妈暗杀了不成?”
“他们这种人——谁说得准?”
“但现在不跟他斗也不行啊,他手里有权,想把我们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有把他扳倒了,他才会失去手里的权力,我妈的舞蹈学校才能顺顺趟趟办下去。不然的话,不管我妈在哪里找到教室,他一个电话就能让人家毁约。”
他仍然很担心:“我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男人。”
“不是胆小,我是为你担心——”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知道是我把他扳倒的,我要让他死得既难看又糊涂。”
他开玩笑说:“呵呵,你真狠,我可不敢得罪你了。”
她也开玩笑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如果你今后包二奶,我不用动一根指头就可以要你们两人的命。”
“那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有用武之地的。”
那几天,云珠除了打工,就是往国内打电话,还叫他写了几篇文章发在国内的论坛里,又找了个搞电脑的朋友帮忙写了个程序,可以自动搜寻电邮地址,自动生成电邮地址,自动往那些地址发电邮,都是揭发吴政纲的臭事的。
他那几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好像在策划和参与什么重大历史事件一样,跑到各个论坛去注册,然后发表揭发吴政纲的帖子,还恳求广大网民代为传播,希望能让帖子在网上串红,引起B市政府的注意。
但不知道是他的文笔不行,还是吴政纲这个名字不够响亮,或者是吴的臭事还不够臭,总而言之,他的帖子就如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刚冒个泡就淹没在帖海里了,连网站删帖的兴趣都没引起。他不停地到各网站去查自己的帖,发现都幸存着,但都被压倒若干页之后去了,点击不多,跟帖更是寥寥无几。
他很惭愧地向云珠汇报说:“不行,我写的帖子一个都没蹿红。”
“这段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地震和奥运上,顾不上一个小小的B市,一个小小的工商局长。再说我们爆的料里又没有色情方面的东西,吸引不了眼球。”
“那怎么办?要不要让慧敏提供几张——艳照?”
“她现在不会提供的,一提供就把她自己暴露出来了。”
“但她不提供一点猛料,怎么可能扳倒吴政纲呢?”
“她呀,就是太贪心,巴不得既能扳倒吴政纲,又不用暴露她自己。”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算了,她的担心也可以理解,毕竟她跟我们不同,我们躲在美国,而她就在吴政纲眼皮底下。”
“那怎么办?”
“我们可以自己搞几张艳照放上去。”
他吃惊地问:“我们两个人的?”
“放我们两个人的艳照干什么?”
“那到哪里去找艳照?”
“难道你没听说过PS?”
“PS?”
“算了,你是个老土,不懂这些玩意,我已经叫赵云帮忙搞几张艳照了——”
他又吃一惊:“你怎么能把这事告诉她?”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她妈和我妈一起办舞蹈学校,难道还能瞒得过她?”
“但她那个八卦嘴,还不一下就传出去了?”
“放心吧,她不会传出去的。传出去对她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