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被苍阿姨讲的故事搞懵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客套了几句,就想逃跑,便说要下楼去做饭。结果苍阿姨也跟了下来,跟她一起在厨房做饭。她心里很乱,只想流泪,做饭的时候,不是弄泼了汤,就是碰翻了碗,前几天练就的一身本领都没法施展,还显得前所未有的笨拙。
苍阿姨说:“你学习忙,去做功课吧,我来做饭。”
她傻呼呼地让在一边,苍阿姨告诉她:“我今天炸鱼块你们吃,劲儿最爱吃我炸的鱼块了,蓉儿也爱吃。我来之前就叫劲儿买青鱼,他没买到,只买到了鲤鱼。鲤鱼也行啊,没青鱼好,但也不错。你忙,你上楼去复习功课吧--中午下来吃我炸的鱼块--”
安洁尴尬万分,帮忙又帮不上,还老是出错,只好灰溜溜地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她也没心思做功课,就跑到F大的网站去查看他EX的网页。她找到电脑系,很快就找到了李雪蓉,主页上就有一张照片,是那种“标准像”,看不出有多漂亮,但也不丑,戴着眼镜,典型的知识女性。
安洁看了李雪蓉的网页,觉得她发表的东西没DR.CANG多,大多是读博士期间发表的,而且多半是跟一个叫D.BABER的人合作的,是她的导师。到F大之后,她发表的PAPER不多,申请到的GRANt也不多,可能从水平上讲是不如DR.CANG的,但因为读博期间成果比较多,再加上导师比较厉害,所以进了比较好的学校。现在她跟原先的导师不在一起做研究了,光靠自己的力量就后劲不足了,估计她在F大的日子真的跟苍阿姨说的那样,并不是很好过。
安洁不知道这个蓉儿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想调到B大来,或者蓉儿的F大副教授身份吓退了婚姻市场上那些不自信的求偶者,所以离婚之后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现在又想吃回头草了。她有点鄙视地想:你这也太投机了吧?自己混得好的时候,就甩了你的老公,现在混得不如意了,就又跑回到他身边来?如果DR.CANG连这样的女人也念念不忘,那真是--有眼无珠了。
但她又想到自己在他眼里也不比蓉儿更高尚,人家蓉儿至少还是跟他一同拼搏出来的,相爱的时候他应该还没出道,只是个穷学生,要身份没身份,要金钱没金钱。而她安洁呢?是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认识他的,说不定他以为她就是因为他是副教授、又是美国公民才爱上他的。
蓉儿的网页没什么个人的东西,都是教学科研方面的内容。安洁看了一会就离开了,跑到GOOGLE去搜索李雪蓉,发现了好些个李雪蓉,她点开几个看了,都不是这个蓉儿。她又跑到GOOGLE的IMAGES那里搜寻,发现了一张蓉儿的照片,她顺着那张照片走进一个网页,是他EX的网页,个人生活方面的内容比刚才那个网页多。
安洁看到了几张蓉儿的照片,看上去还不错,至少比那张“标准像”照得好。她在心里希望这些都是蓉儿年轻时的照片,而那张标准像才是蓉儿近期的真实反应。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觉得自己还有点希望,因为蓉儿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年龄上不能跟她相比。
但她认为他不是一个喜新厌旧、以貌取人、老牛吃嫩草的色狼,而是跟他妈妈说的那样,是个有点“痴”的人。他跟蓉儿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既是青梅竹马,又是十年寒窗,肯定是根深蒂固的了。尽管他们婚姻的小船被外来的风浪打翻了,但两个人都还没被海浪冲散,仍然紧抓着那条小船,一有机会就要爬回船上去。
她那可怜的自信心被一张结婚照彻底摧毁了,那是DR.CANG和蓉儿的结婚照。天哪,那上面的他真是太年轻了!两腮还有点鼓鼓的,完全是个孩子。如果不看这张照片,她真的不知道他现在老了这许多,也不知道他还有过这么年轻的时候。
照片好像是在国内照的,新娘着白色拖地长裙,兴许是因为化了妆,新娘显得很漂亮。新郎穿的是黑色西服,看上去比新娘年纪还小。可能是对着摄影师,新郎的表情有点僵硬,但正因为如此,更显得纯真可爱。
在看到这张照片之前,他的婚姻对安洁来说一直只是个模模糊糊的概念,有种亦真亦幻的感觉,就像在小说里看战争一样,虽然也枪炮隆隆,但耳朵绝对不会震聋。但这张照片一下就把大炮拉到她耳边来放了,她几乎能看到他结婚的盛大场面,能听到新郎新娘幸福的笑声,还有那些参加婚礼的人的祝福和调笑,她的思绪一滑就滑到他们的新婚之夜,新娘的娇羞可爱,新郎的手忙脚乱,如在眼前……
她觉得心里堵了一团什么东西,恨不得大叫三声。
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回自己的住处去,免得在这里做个多余的人,搞得他们几个人都在心里怪她没眼睛。她觉得他和他妈妈都是很客气很礼貌的人,绝对不愿意让人难堪。这事只有她自己来采取一个主动了,不然的话,搅黄了他的好事,自己也落得一个“不识相”的恶名。
东西还没收完,DR.CANG就回来了,但没上楼来,在楼下准备开饭。她不知道是现在就叫他帮忙把东西拿下楼去,还是等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掉。她也不知道如果他发现她要走,他会怎么样。她只想着一件事:他的蓉儿要来看他了,他们要和好了,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现在终于把这一天等到了。她应该为他高兴,但是她只顾为自己难过,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过了一会,他上楼来叫她下去吃饭,看见她在收拾东西,好像也不是很吃惊,只问:“你要搬回去?”
“嗯——”
她指望他挽留一下,哪怕是假客气也行,只要他说一声“留”,不管他是真是假,也不管他妈妈或者蓉儿将怎么骂她不长眼,她都不走了。但他居然没挽留,只说:“要搬回去也等到把饭吃了再搬吧——”
她的心沉到底了,看来他心里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体面地把她打发走,又不好意思直接叫她走,真难为他了。她说:“你帮我把东西搬到车里一下,我现在就走吧——”
他还在劝她吃了饭再走,说他妈妈炸了鱼块,一定要尝一尝,但她已经听不进去了:“我---想回去,你去陪你妈妈吃饭吧,我自己来搬--”
他没再说什么,帮她把东西搬到他的VAN里去了,然后回到屋里去了一会,大概是在安排他妈先吃饭,再然后他帮她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两个人一人开一辆车回到了她住的地方。
她的屋子很久没人住了,有股空房子特有的气味。DR.CANG帮忙把东西搬上楼,拿出两盒饭菜,说是刚才从家里带来的,叫她先吃饭,他来收拾屋子。
她说:“你也先吃饭吧,不然呆会又胃痛。”
他看了她一眼,她觉得他的眼神好像很温情脉脉一样,似乎在感激她这么关怀他。她知道这是她自作多情,因为她现在象个溺水的人,乱抓救命稻草,就算他瞪她一样,她也会觉得是柔情似水。
他把餐桌擦干净了,找了几个碗,洗了,把饭菜分装好,摆上桌去,叫她过来吃饭。她乖乖地坐过去,好像是跟他吃告别饭一样。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心思都不在饭菜上,只傻愣愣地盯着他看。他还像她在他家住的时候那样,不断给她夹菜,特别给她多夹几块鱼,说:“王婆买瓜,不光自卖自夸,儿子也帮着夸。你尝尝我妈炸的鱼块,挺好吃的--”
她把话题往他EX那里扯:“你不该拿这么多鱼块来的,听苍阿姨说,你的蓉儿也挺喜欢吃她炸的鱼块,你留些吧,等你的蓉儿周末过来的时候吃。”
她希望他说“我哪有什么蓉儿?”,或者说“她周末过来干什么?”,但他没说这两句,只解释说:“我弟弟前段时间回了一趟国,她妈请我弟弟带了些东西给她,她是来拿东西的——”
她想,什么拿东西?不过是一个幌子!东西寄过去给她不就行了?寄费了不起几十块钱,还用得着花几百块钱坐飞机过来拿?
她不指望他主动交代了,开始审问:“你们--为什么离婚的?听苍阿姨说是因为--你们两个人自尊心太强?”
“也算是吧。”
“但苍阿姨好像很内疚,说是她的一句话把你们--弄散了--”
他笑了一下,说:“哪里会有这种事?都是大人大事了,哪里会因为当妈的一句话就--离婚了?”
“至少你妈妈是这么想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
她又问:“因为自尊心太强就可以弄到--离婚的地步?”
“婚姻是个很复杂的事,常常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更多的,他就不肯说了。
她问:“你们两人是青梅竹马?”
“呵呵,没骑过竹马--只滚过铁环,放过风筝--”
“那--是你追她,还是她追你?”
他有点窘,笑了一下,说:“她没追我,我也没追她--”
她把两手象征性地拍了一下,说:“那--就这么‘啪’的一下就--爱上了?”
他笑了一阵,说:“KIDO,你真是个孩子,问的问题--都这么好笑--”
于是她来问个不好笑的:“你——要跟她复婚?”
“谁说的?”
“你妈妈说的。”
“那是她的意思,不代表我。”
她欣喜地问:“你不会跟她——复婚?”
“我已经说了我不再结婚的了——”
“但是复婚——不算——再结婚吧?”
“为什么不算?”
她虽然知道口说无凭,但心里突然一下高兴了许多,望着他一个劲地笑。他也笑,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好像一个大人终于把自己撅着嘴的孩子逗笑了一样。
他匆匆吃完了,开始打扫屋子,边打扫边说:“你住这里要小心,虽然警方已经结了案,但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结论。”
她想,原来他知道警方结案的事,那他这段时间并没赶她回家,不知是因为舍不得她,还是因为他并不相信警方的结论?
他又说:“不过钟新马上就要走了,而BRYAN那边的人不会针对你,所以——应该没太大的危险。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马上——告诉我——或者报告警方——,小心无大错,宁可做得夸张一点,也比疏忽大意好——”
她“嗯,嗯”地答应着,贪婪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样。
他交待说:“你这段时间要少开车,因为你腿伤没好,用不上劲,遇到紧急情况恐怕hANDLE不了。平时记得把车门锁好,现在你的车只能用遥控锁车门,你一定要多按几次遥控,要听到‘嘀’的一声才算锁上了。开车之前先检查一下车门,如果车门没锁,就不要开车,打电话给我,让我先试开一下--”
她又“嗯,嗯”地应着,跟着他转进转出的。他一边打扫整理房子一边说:“不要搬重东西,当心把腿上的伤口弄裂了。脸上最好也不要抹那些化妆品,免得把伤口搞感染了。”
他罗罗嗦嗦地交待了很多,事无巨细,什么都罗嗦到了。最后他把房子收拾好了,到水池洗了个手,边擦手边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扑到他怀里去,紧搂着他,好像是送他上刑场一样。他说:“我身上好脏——”
她不管,只顾紧紧地抱着他,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想拉他到卧室去。
他小声说:“别,当心有人来——撞上——”
“现在会有谁来?崔灵还不知道我搬回来了。”
他没回答,只低下头来,吻了吻她,说:“不要搞得象永别一样嘛——”
他走了之后,她躲在房里悄悄哭了一会,自己也不知道在哭什么。是在哭他要跟他前妻复婚吗?他已经说了不会的,那她在哭什么?她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一种他终究会离开她的预感。他不想伤害她,所以他尽量把自己的离去弄得不动声色。他没叫她搬走,但她自己一提,他就同意了。可能分手也是一样,他不会主动提分手,但如果她提出分手,他一定会立即同意。
她想,可能真的没人能那么洒脱,做到“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只要还在爱,就总是希望“天长地久”;等到不再爱的时候,也就不在乎“曾经拥有”了。
她又难受又无聊,就给崔灵打了个电话,告诉崔灵她已经搬回来了,问崔灵什么时候能搬回来。崔灵似乎很吃惊:“你搬回来了?怎么回事?住那里不好?”
她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讲了一下,崔灵说:“搬回来也好,我看他那个架势,也没有跟你长久的意思。我这个人不喜欢露水姻缘,或者说我不喜欢露水姻缘的态度。姻缘都是露水的,再长也就那几年,之后都是凑合过日子。但不管多么露水的姻缘,在存在的那一瞬间,双方还是应该有天长地久的打算的。至于今后能不能天长地久,那就看造化了。但是如果哪个男人公开告诉我他不会跟我天长地久,我是不会睬他的——”
安洁觉得没脸说什么,因为她没这个骨气。她问崔灵:“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既然你搬回来了,那我也搬回来吧,跟你做伴——”
她欣喜万分,连连叫崔灵快搬快搬。崔灵说:“我这可是舍命陪君子啊,真的是提着脑袋在玩的——”
“你觉得——他们还会——下手吗?”
“谁知道?除非我跟BRYAN吹了,大概就没事了——”
这话说得安洁也害怕起来,虽然BRYAN的老婆不会针对她,但刀枪是没长眼睛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连她也一锅端了?她很有点后悔不该从DR.CANG那里搬出来,只要她不提走的事,他也不会逼她搬走。但是已经搬了,他可能也不会让她搬回去了。而且他妈在这里,她这么搬进搬出的,象什么样子?
崔灵安慰她说:“你别怕,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要不我们把这个APt退了,再租一间?”
她觉得这个办法很好,马上表示赞成:“好,好,我们搬到别处去吧——”
“不过我下学期就离开B市了,如果我们还租两室的,到时你得找新ROOMMAtE,我们退这边的房子也要付一些PENALtY——”
“没问题,只要能搬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