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护士们制止的声音抛在脑后,满身大汗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病房,此时围在右侧中央床位四周的几个男人一起回过头来。
天气热得要死,这些家伙却全穿着黑西装,露出花衬衫的衣襟和金攵子,还带着淡色太阳眼忄。西村大哥坐在病床另一边的椅子上,一看到我便讶异地站了起来。就连病床上那胡须茂密的无力老人也坐起身来看着我。
“……鸣海小弟!为什么?”
西村大哥发出呻吟。黑道兄弟一共有四个人,而且很不幸地似乎都认识我。“喂!这家伙是……” “雏村那边的人……” “是根本老大提过的那个人吗?”四个人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我穿过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跑到西村大哥身旁。房间里还有其他五张病床,但病患们不是拉起布帘,就是假装没在注意这边。这也难怪,毕竟突然有四个一看就是黑道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跑来探病。
“比赛已经开始了!”
只不过说出这句话,我那干渴至极的喉咙便阵阵刺痛。西村大哥瞪大了眼,转头看着四个黑道兄弟。
“……你真的要以棒球这种东西决定吗?”
病床上的老人发出呻吟。他应该就是西村大哥的父亲了吧?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实他的年纪应该还不算是老人,恐怕是因为长期的病痛折磨身体才显得衰老吧?
“你怎么这么笨!那种店继续下去也只是个麻烦,我不是早就叫你放手了吗!”
“西村先生,你看吧!连你老爸都这么说了……”
“是啊!反正你本来就只是店长而已,老板应该是你爸爸吧?你又何必多嘴呢?”
“喂!小鬼,你是来干嘛的?看不出我们正在忙吗?”
其中一个黑道往我靠了过来。这里是医院,对方应该不会暴力相向——我一边如此说服自己,同时穿过黑道身旁绕向病床另一边。放在侧桌上的一张纸映入眼帘,大概是合约书吧?连印章都准备好了。
“比赛已经开始了,西村大哥不去不行……”
“喂!你这家伙……”
黑道的手搭在我肩上,手指深深地陷进肉里——但也仅止于此。西村大哥看了看我,接着将目光移向床上的父亲。
“老爸,拜托你!就让我试一试吧!我想继续经营那家店啊!”
“要是输了怎么办?拿不到半毛钱还被赶出去,岂不是雪上加霜?”
“你老爸说得没错!别冲动做傻事了!”
“老爸!”
西村大哥双手撑在病床上大声叫道。
“拜托你,我不想不战而败,所以才决定以棒球决胜负。我除了打棒球之外没有其他长处,老爸你也知道不是吗!我只有棒球了!看到正前方飞来一记绝佳的好球,难道你要我连球棒也不挥,就这样放弃吗!”
“喂!医院里不可以大吼大叫!会吵到别人吧?”
“这样你老爸也很伤脑筋吧?快回去吧!”
“这件事早就决定了。你也不是小孩了,还是面对现实吧——”
黑道兄弟们一拥而上想要拉开西村大哥,但我的确在他们的手臂之后看到了那幅情景。
满是皱纹和胡须的脸庞突然有了精神,眼睛也睁大了——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工伸向侧桌。
“——老爸!”
西村大哥发出近乎哀号的声音,几乎和他父亲撕掉手中合约的瞬间完全重叠。黑道们的目光全集中在被病人对半撕成碎片的白纸上,抓住我和西村大哥的手也瞬间失去了力气。
我抓起西村大哥的手臂,用力撞飞站在身边的黑道。
“——喔!” “你这混蛋!”
我们穿过病床之间,跑到房间门口。
“要是输了我就揍扁你!”
背后传来西村爸爸的声音,把我和西村大哥推出走廊。眼看着四人份的脚步声就要杀到跟前,我一脚踹上门板关上了门,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我们穿过护士和医生们的怒骂声逃出医院大楼,只觉得全身的汗都喷了出来。
“糟糕,被盯住了!”西村大哥抓住我的手臂停下脚步。宽广的停车场里没有几辆车,所以一眼就能看见靠近出口的红色车体,也能看到引擎盖和行李厢盖上坐着几个正在抽烟的人。黑道早就等在那里了——这就是章鱼怪设下的重重陷阱。快被热气给烤呆的我开始全力思考:要是留在这里等计程车,马上就会被从病房里出来的四个人逮个正着。既然如此——
“我是骑脚踏车来的!”
西村大哥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往另一边跑。在机踏车停车场等待我们的脚踏车被太阳晒得火烫,龙头和坐垫仿佛都要黏在皮肤上了。
“我来骑,你坐后面!”
坐上载货架之前,我瞄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快中午了,这样来得及吗?比赛进行几局了?然而我并没有时间联络其他人。双手一环住西村哥腰际,猛然加速的风便吹散了黏在肌肤上的炙热汗水。
河边脚踏车道上的逆风,终于带来挥棒的声音和野手们的呼喊,我只觉得西村大哥的身体仿佛更热了。载着我俩的脚踏车从长满绿草的河岸斜坡滑下,两人同时以踹倒脚踏车之势跳了下来。最早发现我们的是坐在选手席的褐色肌肤少女,只见她立刻站起来大喊“助手先生!”并向我们挥手。但我只是越过玫欧的肩膀看着草壁昌也背后的计分表,气喘吁吁地吐着大气。
“……差一分吗……”
西村大哥喃喃说道。八局下半,我们的球队正在进攻。之前似乎是投手的拉锯战,记分表上几乎都是0。
2比3——我们还输一分。
放眼环顾整个球场——少校站在一垒上,彩夏则倚着球棒缩在打击准备区里。准备区前方的宏哥敲出一记擦棒被捕球,以惊人反应接住这一球的正是戴着面罩的章鱼怪。
“打者出局!”
球审大声宣判。
“裁判,我们要换人。由西村取代篠崎上场!”
爱丽丝的声音自车窗飞了出来。我们才刚回来,她就已经发现了吗?
“西村,突然上场代打没问题吧?”明老板立刻上前拿下帽子交给西村大哥,他边调整呼吸边点了点头。
“那个人……一直担任捕手吗?”
西村大哥咬着嘴唇瞪着章鱼怪。
“从第一局开始就一直是捕手。”明老板如此回答。
“那……也就是说他在保留实力。这么一来……这一分之差就差很多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耳鸣,西村大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对……对不起!都是我一直出错……”
看到彩夏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西村大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接过球棒。我再次确认打击顺序。因为之前强棒西村大哥被设计调走,使我们不得不变更打击顺序如下:
1 明老板 (二垒手)
2 友造哥 (捕手)
3 阿哲学长 (游击手)
4 石头男 (三垒手)
5 第四代 (投手)
6 电线杆 (一垒手)
7 少校 (左外野手)
8 宏哥 (中外野手)
9 彩夏 (右外野手)
现在的局面是1出局一垒有人。将彩夏换成代打后只要勉强让少校进垒,就能轮到明老板再次上场。牺牲打也是可行的选项之一,所以西村大哥才会毫不犹豫地上场代打。
“啥啊?你赶回来啦?”
章鱼怪拿下捕手面罩,冲着我们笑了笑。
“喂,我们也要更换守备位置。你们别指望踏上二垒啦!”
章鱼怪话一说完,便将捕手面罩丢给了至今一直担任投手的男人。
光是看投球练习,就能发现章鱼怪的直球犀利得令人颤抖。更何况是那种惊人的失控球,让捕手在没有打者在场的情况下仍漏接了好几球。
“那完全不像是四十岁男人投出来的球啊……”阿哲学长发出呻吟。
明老板一边叫西村大哥尽量盯着球打,一边把他送上打击区。但问题根本不在那里。光是魄力惊人的快速球,就让西村大哥和明老板都三振出局了。
“对方该不会瞧不起我们吧?”
第四代坐在我旁边的选手席,看到这样的情形时不禁皱起眉头。
“我投球的时候,那些家伙都很快就挥棒了,所以目前才只得了3分。他们应该是想加快比赛节奏吧?”
我也点了点头。如果西村大哥还在医院里拖拖拉拉时比赛就结束了,我们也追不回这一分之差。纵使西村大哥真的赶回来了,只要由之前保留实力的章鱼怪压制他就好。所以领先一分便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