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不知不觉中将椅子放在厨房后门外、靠近我的位置上,抱着膝坐着。她那直率的视线帮助我将话语挤了出来。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不论是对炼次哥或是第四代,但还是没有用。我想第四代大概是想独自结束这一切。我实在看不出他们俩是敌人,甚至觉得他们应该还是朋友,所以……如果是爱丽丝……只要他能来委讬爱丽丝就好了。我一直想着这些事,结果说了很多多余的话。会不会——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现场没有人能给我答案,而我的言语逐渐地被温热的空气给埋没。
“曾陪我玩黑道游戏,也曾互相欠下人情,还找我帮他工作,我还以为……好像对第四代已经有些了解了。结果实际上我只是一直在做多余的事,扯他的后腿……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
“说得也是。”
侦探用她温柔的声音把我给包围住。
“你根本不了解雏村壮一郎这个人。”
我正想用眼皮压碎哭泣的预感,爱丽丝的手触碰到我的手臂。
“那个人并不是这么庸俗的人。‘替人保管的东西,绝对会还给别人’,你看。”
爱丽丝冰冷的手指陷入我的皮肤,远处微微传来脚步声,我突然感觉有异,抬起头来。
小巷之间插入了西落的夕阳,将长长的人影带到我的脚趾尖。
阿哲学长回头并耸了耸肩,少校露出苦笑并推起护目镜,宏哥站了起来,连同椅子一起将爱丽丝给抬起,挪出了一人份的座位空间。
而我——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灰色的头发、野狼般锐利的眼神,以及裸露在外、刺着凤蝶图案的肩膀。
“……干嘛全都瞪着我看?”
第四代边说边踏进后巷的泥土地。他只瞄了我一眼,接着视线立刻就转移到坐在我身旁的尼特族侦探身上。
“为什么连你也跑下来了?”
“我们是一群没有任何值得祝福之处的尼特族,参与宴会并不需要理由。”
对于爱丽丝的回答,第四代嗤之以鼻。
“我来委讬你了。”
“那真是喜事。我很乐意打断宴会聆听你那不带情感的述说。”
我光是压抑住自己膝盖的颤抖都来不及了。第四代对侦探提出委讬:
“有个老友回来了。因为时差的关系,连话都讲不通。但是我还欠他东西,而他也有东西没还我。”
听到第四代所说的话,我不自觉地握住爱丽丝的手。因为需要一个能抓住的东西。
“至于方法就交给你们去处理……想办法把他带来见我。”
我的喉咙充满说话的冲动。
即使如此,侦探还是补上了最后一刀。
“我是尼特族侦探,是死者的代言人。我的双手可能会破坏基于‘无知’而保有的平静。”
我的手短暂地恢复了握力。
“——即使是如此也无所谓吗?”
第四代一脸难为情地别开了视线。
“无所谓才怪。少给我调查多余的事,我是叫你们给我想出不用杀了他就能阻止他、活捉他带到我面前的方法。”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接过上百种委讬,但也只有你敢当面拒绝我的询问。”
“所以又怎样?谁管你那种病态的好奇心啊?”
“也就是叫我原封不动地保存残忍的误会?”
“那不是你们的工作。要怎么做我自己会决定。”
我紧握着的手不停颤抖。
“这样炼次哥还是会一直怨恨第四代——”
“你给我闭嘴!”“鸣海,闭上你的嘴巴!”
两人同时发出的言语刺进了我的胸膛,我只好吞下这口气退了回去。
“但是……第四代,我们将挖开坟墓、掘出死者的话语。若是那时棺材中的人还活着,我们的十字镐恐怕无法不伤害到他们。而我们身上也会染上对方的鲜血。那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我和学长等人都屏气凝神地静静观望着,爱丽丝则是直视着第四代。
“你听懂我所说的意思了吧?”
第四代咬紧牙关怒视爱丽丝。
该不会因此而取消委讬吧?我的心中充满不安。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以触碰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第四代眼中的怒意忽然消失了。
“……随便。反正如果你们敢乱调查过去的事,我会揍人。”
“在我的侦探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配合的委讬人。一
和她说的话相反,爱丽丝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那好吧,我接受了。”
爱丽丝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乌黑的秀发也随之扬起。我则是一次将憋了许久的气给叹了出来。终于可以行动了。为了第四代……光想到这里就无法继续安稳地坐着,我站了起来。
然而,等待风穴开启的人不只是我一个。少校率先起身并打开身旁的背包,接着取出了一整叠附有照片的传单,重重地丢游戏盘上。
“我预测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所以已经在炼次的窝装上监视器跟窃听器了。只不过他并没有居住在同一地点,所以并不能完全掌握他的行踪。池袋部分已经张罗好了。”
第四代显得有点吃惊,我想我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吧?
“……池袋?原来你不是去参加生存游戏喔?”
“嗯?当然是在作战中顺便安装的,还藉助了友军的支持。若是穿着正常的服装安装大量窃听器一定会遭人怀疑,但穿着迷彩装、全副武装就不会被怀疑了。”
“那样更会被怀疑吧?”
我正想这样吐槽的时候,阿哲学长将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摊在木台子上。
“这边是赤阪的事件,这边是上野的事件。据警方的调查,火灾应该只是并发事件,这群人其实只破坏了配电箱。警署也很头大,因为平常不可能团结的一群人竟然在炼次的领导下团结,况且还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和第四代同时屏息看着阿哲学长。
“不过,炼次的后台已经确认了。那个笨蛋,在千叶那边黑道经营的高利贷欠下好几百万,而这笔债权现在转到了柳原会手上。我想他背后的组织应该就是柳原会没错了。”
原来他去找高利贷跟警察是因为这件事啊?之前居然还装模作样,一副没接到委讬就不想插手管这件事的样子。
“还有,大概已经知道炼次常光顾的店是哪些了。”
就连宏哥都说出这种话,并拿出记录在手机里的店名给爱丽丝看。对于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只能瞠目结舌。
“听说炼次的手下是以池袋附近的不良分子为主吧?有个认识的女孩循线去找,结果就找到了。她也知道那间运动用品店的事情,还问到好几个人说看到过炼次的消息。这样应该就可以抓出到底是谁在协助炼次了吧?”
我一一环顾三人的脸孔,但因为少校跟阿哲学长都对我投以有点得意的眼神,害我无法继续看下去。
我怎么会忘记了呢?怎么会以为他们只会在后巷里无所事事地待着?明明我自己也接触过好多好多次——当需要帮助时,呼应自己而站起来的这股蓬勃生气。
为什么……我就不能相信他们呢?
“……你们……”
第四代一脸苦涩。不知是否不愿被看见表情,他将头伸进了厨房后门内。
“喂,老板,我可以点餐吗?”
“现在正在准备中,看也知道吧!等水煮沸要花点时间喔。”
“没差,有酒就好。反正这里的拉面也——痛死了!你干什么打客人啊?”
“不点拉面的家伙不算客人!”
“总之赶快拿酒来就对了,算我请客。”
木台上端来了五个装着吟酿清酒的便宜玻璃杯,以及另一罐Dr.Pepper。
这里是为我们而存在的地方。过去应该也是还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的,温柔的地方。
这种东西是不会消失的,只不过人总会迷路。我想如此相信。也因此我们举杯畅饮,燃起了狼烟。这并不是为了告知即将开始的战争——只是为了让远在他方的那个人有机会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