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和彩夏刚好都在温室里。
「明明说要保护园艺社,藤岛同学却连社团活动和课后辅导都不常出席……」
彩夏一脸落寞。前几天因为平坂帮的人和宏哥他们中途来搅局,话说到一半最后不了了之,看来她还是满在意的样子。
「就算园艺社消失也没关系,只希望你每天都能来这里就好……」
就算消失也……没关系。听到彩夏这么说,我的心实在很痛。
我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保护园艺社?结果还得和阿哲学长大打一架。我把这样的迷惑压抑在心中,随便找个借口回答:
「呃……对不起。因为打工太忙了。」
「但我听说拉面店的打工因为筱崎同学的关系而被开除了,不是吗?」
小百合老师面带微笑地挖着我的疮疤,接着叫我赶紧打开课本坐下。原来妳们连这种事都谈喔?趁我不在的时候……
「说实在的,若是拿藤岛同学和筱崎同学相比,根本就无法比较吧?藤岛同学既不认真又不工作也不体贴还不认真……」这个人居然说了两次我不认真!
「那个……明老板她有看到藤岛同学的优点吧?」
彩夏急忙帮我解释。
「是吗……?例如说?」
「这、这个嘛……例如就算肚子很饱也会帮忙试味道,明知道会被揍也会诚实说不好吃、有时候就算没拜托你也会主动去试味道。」
「藤岛同学不是店员吗?怎么只会试味道而已?」老师插了一句。
「当然不只那样而已!」要这样帮我说话,还不如不要说比较好……
我虚弱地坐在彩夏旁边的座位上,差点就忘记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别看我这现在样子,其实是另外一份工作很忙。」
「是喔?原来你有打两个工喔?难怪考试会考得那么差。另一份工作是在做什么呢?」
「这个嘛……」好懒得说明喔……
「应该是侦探助手,对吧?」彩夏望着我的脸补充道。
「侦探?」
小百合老师惊讶地睁大着眼睛。我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等等,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工作吧?例如寻人或捉奸等等?」
「啊,不是……」原来如此,一般人对于侦探的印象就是这样吧?「我们没在接那方面的案子,况且我也只是个打杂的小弟。」
「是个危险的工作。经常都受伤。」
彩夏摆出一张臭脸,我急忙打断她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侦探会透过网路调查许多事件,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到现场去了解情况,大致上这类工作都是我在做的。」
「例如什么事件?」小百老师纳闷地歪着头。
没办法了,既然话题已经转到这方面……我吞了吞口水后开口:<bdo>http://www?99lib.net</bdo>
「现在……正在调查那个大雪天的事情。有关羽矢野友彦学长的……」
小百合老师的脸色这次倒是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并轻咬着嘴唇。
「侦探交代我来问老师一些问题。老师,妳应该有赶到羽矢野友彦倒卧的现场,对吧?就在救护车来以前。」
当老师轻轻点头承认,我继续询问:
「那么,请妳回想一下当时的状况,请问被害人倒卧处附近有流过血的痕迹吗?」
我注意到一旁的彩夏露出了不安的表情,而老师的脸色也和雪一样白。
「这……这个嘛……应该没有流血……因为当时下着大雪,如果血流到地上应该会发现。不过,为什么要问这种事情?」
老师的回答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我则因为她的回答而背脊发凉。
没有流血的痕迹?羽矢野友彦当时明明曾经吐血才对。
这有可能是被忽略的一点,因为不停落下的大雪将血迹给掩埋住了。这也代表爱丽丝早就预料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我也终于了解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你为什么要调查这种事呢?明明都过了好几年了。」
老师问我话时的样子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我记得跟妳们提过园艺社就快要废除的事吧?」
我看了老师和彩夏一眼。
「园艺社其实是个怪异的社团,是之前一个名叫皆川宪吾的监察委员长硬是在短时间内成立的。明明是个小社团却占用不少预算,需要庞大的维护费用,所以学生会才想解决这个问题。但如果成立当时的确有合理的理由……」
「皆川同学?是那个皆川同学吗?」
「老师以前也曾在这里帮大家课后辅导,对吧?」
「没错……但后来课后辅导就停止了,皆川同学也留级又休学……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但我还知道联络他的方法。你直接去问皆川同学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问我羽矢野同学的事?」
就在这时,我发现彩夏的状况有些不大对劲。只要一听到皆川两个字,肩膀就会颤抖。但是我不得告诉老师实情……
「皆川学长他……已经过世了……因为去年冬天发生的毒品事件。」
老师用双手摀住了嘴。
「怎么会……」
「但我想这当中一定有所关联——关于那个下雪天的事件以及园艺社成立的理由。所以我必须知道羽矢野学长以及皆川学长的事。」
还有阿哲学长的事……
即使为了死者代言而伤害还活着的人,我也得要问个清楚。
「皆……川……」
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彩夏。她紧盯着半空中,半张的嘴巴毫无生气地吐吸着空气。
「彩夏……妳怎么了?」
「皆川……嗯、嗯,没什么……没……」
难道她认识他?彩夏她认识皆川宪吾吗?我忽然想起彩夏在爱丽丝卧房看到萤幕时突然发作般倒下的样子。当时我原本以为是她对「ANGEL.FIX」有不好回忆的关系,但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皆川宪吾的名字。
「……妳认识皆川宪吾吗?」
彩夏摀住耳朵猛力摇头否认。也对,即使彩夏没有丧失记忆,她也不可能认识对方。因为皆川宪吾和阿哲学长是同一届的,所以比我们大三届,况且他已经休学了,不可能会和彩夏同时期待在学校。但是——
「彩夏,如果妳知道就告诉我吧!」
我抓住彩夏的肩膀用力摇晃。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记不起来了……」
「拜托妳,请妳想起来——」
「藤岛同学,不要这样!」
突然间,椅子被翻倒的刺耳金属声传遍整个温室,而我则跌坐在地上。小百合老师涨红着脸,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我。原来是老师介入我和彩夏之间,强行将我们给分开。当我意识到的同时,心里头也开始产生后悔之意。
我刚才对彩夏——做了什么?
「你想玩侦探游戏无所谓,但请你也站在筱崎同学的立场想想。」
老师蹲在我身边,用温柔到有些残酷的口气对我这么说。而在另外一侧,彩夏隔着老师边看着我边扶着桌子抖个不停。
「对不……起——」
「如果要道歉,请你向筱崎同学说。」
我边闪躲小百合老师的目光边站了起来。
「彩夏,对不起,我……」
「没、没关系,我才觉得对不起。什么都不记得,一直给藤岛同学带来麻烦……」
「没那回事啦。不是那样的,呃、那个……」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却是如此空虚。只为了保护死者的名誉而伤害还活着的人——正如同爱丽丝所说的。我自己没有那种觉悟,却一再地伤害彩夏……
老师温柔地将千放在彩夏的肩膀上,并在她耳边小声说话。我实在无法再继续看下去,捡起地上的书包便拔腿逃出温室。当我快步走过中庭通往校门口时,却发现在温室角落、花盆架刚好形成死角处有个人影。对方似乎也发现到我,急忙从温室旁离去。
我和那个人的视线交会,原来是熏子学姊。
看到我愣在原地,学姊叹了一口气,好像放弃了什么。
「我并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对话……」
原来她都听到了……但不知听到哪里?
「你还在调查无聊的事吗?请不要因为个人兴趣而调查友彦,好吗?」
从熏子学姊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她有多么悲痛。为了找出羽矢野友彦那被遗忘的死者话语,我和爱丽丝到底得继续伤害多少仍活着的人呢?
「我并不是因为个人兴趣才……」
「小百合老师似乎也在里面,原本是来请你们尽快将温室整理干净的,不过看来你们正在忙,所以就再和你说一声。请不要再拖拖拉拉的!下周就要召开全体会议,决议案的生效日就在下个月了!」
当我正想着要如何回应时,熏子学姊转头就往校舍的方向离开。我急忙追上去并对她说:
「请、请妳等一下!事情应该还没决定才对吧?」
「你听好,社长会议已经通过决议了,你和香坂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召开全体会议时,绝大多数大型社团都会赞成决议的。」
熏子学姊连头都不回,只是冷淡地回答我。
「羽矢野友彦学长他——」
当这个名字从我口中说出时,熏子学姊终于停下脚步,站在校舍西边楼梯的转角平台。
「并不是遭到阿哲学长……不是遭到园艺委员会的人虐待而死的。」
熏子学姊转过身来,长长的秀发像百褶裙般因转身而摆动,眼中闪着沙漠中的太阳般刺眼的光芒。
「你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就连爱丽丝都未能掌握的事实,我当然也没有任何把握。但是在我心中却有尚未凝结成事实的炙热真实——阿哲学长绝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若是如此,就表示目前正在讨论的事件中某个环节有人在说谎。
「那友彦他为什么会——」
「我还不知道。」
熏子学姊瞪大了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呀?」
说不定真是如此,就算被人认为脑袋有问题也不奇怪。
「我正在调查。或许学姊无法原谅园艺社,但当初创立园艺社的人或许也有他的理由……」
「跟这没关系!」
不自觉地大吼出声后,熏子学姊紧握双手、咬着嘴唇,努力压抑住随时可能再爆发的情绪。
「你是笨蛋吗?我并不是因为这种理由才想废园艺社。友彦根本和这件事无关吧……?」学姊的声音微微颤抖,一听就知道是在骗人。「我不知道你到底误解了什么,但这并非我一人主导的决议。老师们也在讨论要拆掉温室,总务执行部一直以来也都积极准备整顿这些泡沫社团。不管你们调查再多也都太迟了,所以才叫你准备收拾东西的。」
从学姊最后的几句话中,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怜悯和哀愁。但看到我毫不退让地继续望着她,学姊再次甩动秀发,转身离去。
直到脚步声远到听不见,我依然靠在转角平台的墙壁上,反复思考熏子学姊所说的话。
调查再多也都太迟了……跟这没关系……做什么都没用了……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不,大概就是这样了。记得爱丽丝曾说过,针对熏子学姊要废除园艺社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而就现阶段而言,我却还没有任何的作为。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东奔西跑?甚至伤害了彩夏,还必须和阿哲学长互殴……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对于自己所要保护的地方有些不安的关系。因为自己就连为什么要保护它都不太晓得。园艺社到底是否真的是个值得我到处乱挖他人坟墓也要保护的地方?我就是想确定这一点。
因为有我和彩夏。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吗?我自问自答,答案马上揭晓。如果光靠这个理由就能奋战下去,我和彩夏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了。爱丽丝也是一样。如果能随遇而安,毫不抵抗地全盘接受世界上的一切,她也不会将自己关在那种塞满布偶的寒冷房间里了。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不停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