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学校的屋顶上,眼前是一片水泥地,矮墙的另一边是冬日无边无际的黄昏天空。地砖接缝中长满还没有花苞的长荚罂粟,淡绿色的茎和叶迎着刺骨的寒风飘摇。
身旁有股温度,是彩夏。她曲着膝盖坐在蹲着的我身旁,戴着臂章的手臂恰好碰到我的手臂。
「说不定我比藤岛还要笨拙没用。老实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不过也许你不大能感受到。所以,当春天来临时——」
啊啊,这是——这梦是……
是那天彩夏没有说完的话。
就在她跳楼之前,我俩一同戴着臂章从事社团活动的最后一天。
「当春天来临?」
那天没能说出口的问题。如果只是在作梦,我应该也敢问。
「嗯。当春天来临时,我们一定要把藏在彼此『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喔。」
「不是藏在『心里』的话吗?」
「嗯,咦?」
彩夏看着我微笑。
「因为我胸部不够大,所以要放在肚子里。」
不不,彩夏应该不会说这么没品的话才对。自重一点啊,我的梦。
「然后好好把话说清楚,建立起正常的人际关系。」
彩夏伸出食指,用调皮的语气说着。
「可是这样说来,感觉好像现在的关系很不正常?」
「本来就不正常不是吗?」
彩夏抱着膝盖靠在墙壁上。
「藤岛同学到现在应该都还不知道我对你是怎么想的,不是吗?我也是一样。可是我们却如此地靠近,这样很奇怪耶。」
是吗?就算是爱丽丝和我,或是和阿哲学长他们也都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呀。
啊,不过和彩夏可能又有点不一样。因为我俩的开端是彩夏明确地提出要求并找上我的。若是这样,我也能……
「——我说得出来。」
「咦?」
「就算不到春天也说得出来。如果是现在……」
因为我打赢了阿哲学长。爱丽丝和彩夏之前都一直担心我、生我的气、不想理我,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所以现在我说得出来。
「以前的我只有彩夏一个朋友。若不是彩夏伸手帮助我,我可能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当彩夏对我生气而差点就不见的时候,我的真的寂寞得不得了。实际上当妳不见的时候,我彷佛只剩下一个空壳。我也不敢相信原来自己会有这样的情感。」
好厉害,竟然什么话都敢说。醒来的时候我也这样告诉现在的彩夏好了。
「——很高兴……能够遇见彩夏。」
我的话语就从这里被玻璃般的冬季天空吸走而消失无踪。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彩夏吐了一口气。
「……就这样?」
「咦?嗯、嗯……」
我看着略显寂寞的彩夏侧脸点了点头。这时的彩夏让我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某些地方似乎和记忆中的她有所出入,到底是那里呢?
「可是,我却觉得你好像总是对我生气。」
「没这回事……」
我把说到一半的话给吞了回去。不知不觉中,冬天的夕阳全都消失,周围变成了一片漆黑。彩夏的侧脸已经没有一丝快乐的表情。
「你应该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气,却每次都装作不在乎,所以我才会难过。就连什么事该怎么处理都弄不清楚了……」
「装作不在乎的人应该是妳吧!?」我情不自禁地大叫。「妳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妳可以试着跟我说些什么的呀!居然就那样一个人跳了下——去……」
我心想:「别再说了!」脸上的伤被自己的声音弄得很痛。
「对不起……」
彩夏的脸沉没在黑暗中。那里已经不是之前夕阳下的顶楼,而是某个狭窄、阴暗的小房间。彩夏的眼神里满是从她失去记忆后特有的犹豫。
「……我不记得了。我、我大概一直都只顾自己吧……」
她的回答令人感到心疼。我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呢?而这也是将我捆绑在黑暗角落,将爱一丽丝牵连在这次事件上的最后谜团。
但这种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吧?最重要的是,彩夏她现在就在这里。
「但只要现在的我一和你说话,你就会愁眉苦脸的。」
「那和……以前的彩夏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妳在叫我的时候会加上『同学』,态度也很有礼貌,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啊啊,算了啦。这些事都无所谓了,总之……」
「怎么可以……」为什么我们就是没办法将心里所想的话坦白说出来呢?「彩夏没有必要为我努力做任何事。因为妳已经回到这儿了,这样就够了。」
「可是!」
彩夏终于将头给抬了起来,一颗颗闪亮的水珠飞了起来。
「可是我……」
之后的话语开始模糊,我的背部和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突然感受到整个人被丢进水池般的寒冷,而我再次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