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睁开眼睛,一只咖啡色毛毛的东西就挡在面前。
「哇!」
试图伸手将那东西拍开,结果全身马上传来阵阵疼痛,我只好吐了一口气后放松。
「你们快看,他醒了!莉莉鲁的力量果然强大!」
爱丽丝坐在我身旁,边跳边大叫。别再跳了,伤口会痛!
只是稍稍抬起头,就觉得皮肤好像快要裂开到背后,痛到不行;好不容易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仰躺在床上。爱丽丝就坐在我的旁边,一直想要将那只中等大小的熊布偶压在我脸上,妳到底想干嘛啦!
爱丽丝一脸欢欣鼓舞地看着我:
「第四代用最快速的肘击、宏仔让你喝下对皮肤最有保养效果的化妆水、少校以军用电击棒电击,大家都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叫醒你,结果只有我的莉莉鲁最有效,好好感激我吧。」
「你们想杀死我是不是啊!?」
我勉强爬了起来。摆满矮小书柜和纸箱、充满灰尘的房间,原来是平坂帮事务所的书房。第四代坐在爱丽丝背后的电脑桌边,宏哥坐在迭在一起的纸箱上,少校则坐在单独的一个纸箱上。还有——
阿哲学长坐在门口旁附有轮子的矮柜上。
「你明明赢了,却被打得比较惨。」
听得出学长的口气有点不是滋味,少校则在一旁偷笑。
「啊,不、还好……」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衬衫应该是因为破掉又沾血所以被脱掉了,只看到缠满绷带和贴满0K绷的手臂和胸口。
我再次环顾整个房间,没看到彩夏的身影。说得也是,那只是一场梦而已。只不过彩夏说的一字一句感觉上异常逼真。之前听到我要和阿哲学长打架她就已经很生气了,现在当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打赢学长了吗?
打赢了。是真的吗?我实在还不大能确定。
「你是打赢了。」
第四代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园艺社的,你从一开始就在等待那个机会对吧?那是什么烂勾拳啊?起先的几拳是在测量距离吗?」
「啊,没、没有……」
我看着感觉还有些钝钝的右手。
「并不是在量距离,而是在测量地点和角度。」
第四代挑起一边的眉毛,转身看着阿哲学长。
「原来你早知道了啊?」阿哲学长忿忿地说道。「啊啊,原来如此。是爱丽丝查的吧?真是的……我看你大概连看都看不懂的诊断书都给挖出来了,是吧?」
「阿哲,这件事最好不要在这里讨论——」
「管他的,就算被知道也无所谓。」阿哲学长阻止爱丽丝继续讲下去。我感到有些心痛。
「……你的眼睛,该不会是有毛病吧?」
第四代询问。我惊讶地转过身去,难道他知道?光是看那场对打就……
「有什么好知道不知道的?居然连那种软趴趴的攻击都闪不过,哪还有其他理由?」
「没错。」
阿哲学长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合十,看着地面:
「是青光眼。视神经有一部分断裂,某些范围会看不见。」
没错,这就是爱丽丝发现到阿哲学长的死角。青光眼。由于视神经的损伤,有如字面上的解释,使眼睛的「盲点」扩散开来的一种障碍。
「所以咖啡色的手套也是为了这个?」
第四代的口气充满无奈,我也只能有气无力地点头回应。
其实那是保护色。我很早就知道战斗会在那个阴暗的木板房间进行,咖啡色手套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的拳头混在墙壁和地板的颜色中。当然,对于其他人耍这种无聊的小心机都是毫无作用的。但对于阿哲学长生了病的眼睛而言——
「……对不起。」
不知不觉中从我的口中冒出这句话。学长露出讽刺的笑容。
「为什么要道歉?我并没有很在意。」
但我却利用了学长的障碍,而且还告诉了少校。
我被阿哲学长殴打、用脚猛踹,就算满地爬来爬去,我依旧不断地挥着右勾拳,寻找那一个「点」——也就是学长反应变迟钝的角度,眼球动作异样的地方。
只有这才是学长打输的理由。
而且这件事——也是阿哲学长之所以放弃拳击的理由。
所以我必须以更多的话语来挖苦学长受创的眼睛。因为,我就是为此而战的。
为了将早就知道的真实变成事实。
「……医生告知你这件事,应该是在四年前的十月吧?」
询问学长时感到一阵疼痛,我想那不仅仅是嘴巴里伤口的痛楚而已。
「好像是吧。」
「决定放弃拳击,接着也向学校申请休学……结果休学申请却被视如父亲的会长撤回,时间应该也是在十月吧?」
「所以那又怎样?」
「其实学长早在羽矢野友彦出事之前——就想离开学校了。」
这也就是我用拳头确定的事实。
将学长从阴暗的泥沼里拉出来,鼓励他继续念高中的就是会长。当失去连结两人的桥梁——也就是拳击时,学长选择了离开。从拳馆离开,从学校离开。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大家好像都以为你是因为弄死了羽矢野友彦才会休学,其实学长早就已经……」
「那又怎样?」
「所以说学长并没有害羽矢野……」
「够了!」
少女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询问。
「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鸣海。都已经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并点点头。早就讲好了,从这里开始是侦探的管辖范围。
爱丽丝的目光从我身上转向低头不语的阿哲学长。
「阿哲,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皆川宪吾到底想做什么?你应该会带着败者的尊严,一字一句老实地回答我吧?」
等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在这过程当中却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动作。
「……我不知道。」
终于,阿哲学长小声地回答。
「是真的。皆川都是独自行动,暗地里从事着某些事。他就是这种人……至于他干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难道不知道他休学以后还经常回学校去吗?」
「妳说那个啊,不……他不是去学校。」
听到阿哲学长的回答,爱丽丝的头发震了一下,我也差点扑了上去。不是去学校?
「休学后,我和皆川在M中附近遇到过几次。他说他要去寺庙。」
「……寺庙?你是说紧邻M中的寺庙吗?」
「应该吧?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去寺庙?到底是为什么?是去参拜某人的坟墓吗?但羽矢野友彦的坟墓在别的地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的——和你们都一样吗?」
「没错。」
爱丽丝紧盯着阿哲学长的额头附近。接着她下了床铺,抱着布偶走向学长。
「我懂了。问题就到此为止,也不用绝交了。让我们以尼特族独享的特权——有如迦陵频伽般轻盈的身段来重拾往目的情谊吧!」
爱丽丝向阿哲学长伸出小小的手,看到这个情景时,大家的表情似乎都在瞬间放松了。第四代、少校、宏哥——就连阿哲学长都是如此。
然而阿哲学长瞄了她的手一眼后,便转头不理会:
「到底在说啥?什么叫绝交?像妳这种有趣的小鬼头,我怎么可能不管?就算妳当时跟我绝交,我还是会经常跑到妳那儿拜访的啦!」
「——你、你、你说什么!?你这个臭鸡蛋!」
怒发冲冠的爱丽丝不断将小熊布偶压在阿哲学长的脸上。
「我、我想尽办法为你着想,还准备以握手化解我们过去的误会,而你这家伙却……难不成你的品行和敏感都被柏青哥店的烟味给盖住,埋没在尼古丁之中了吗!?真是太令人生气了!应该将你的脑袋送去干洗才对……!」
「啊——嗯——知道了知道了。」阿哲学长站起来摸摸爱丽丝的头。「是我的错,所以拜托让我回家吧?我好歹也受了鸣海的两千分之一左右的伤耶。」
终于有笑声传出来,是宏哥和少校。只有爱丽丝还是气得不得了。
「阿哲,我还没说完。你先跪在那里,我必须好好教训你一次——」
「对了第四代,给你添麻烦了。」
「这种事下不为例,下次再起争执就自己想办法。」
两人在爱丽丝的头顶上交谈,接着阿哲学长便打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喂,我们赶快回去吧?明老板应该很担心喔。」
宏哥拉起爱丽丝的手,而少校则开始将东西放入背包。
「真是的!算了,剩下的内容等回到事务所再说。鸣海,你应该已经可以走动了吧?还不赶快穿上衣服准备回去了!?」
真是个爱乱来的家伙。然而第四代已经将我踹下床铺,我只好穿上t恤,皱着眉头穿鞋。完蛋了,明天再加上肌肉酸痛,大概会痛到像在地狱里吧?
正当我们一群人被第四代强行赶出书房时,爱丽丝环顾挤满黑t恤男的狭窄房间。
「……嗯?彩夏怎么不见了?」
耶?
彩夏?
「呃……她刚刚跑出去了。」
石头男一副深感抱歉的样子。
「啊……原来彩夏来过喔!?」
听到我讶异的声音,爱丽丝以懒得理我的口气回答:
「不然你以为伤口是谁帮你包扎的?真是……」
我摸了摸脸颊,上面贴满了一片片的0K绷。
……那些真的只是梦而已吗?
彩夏的声音,彩夏说的话,以及我的答案。
此时我突然回想起在梦境里感到怪异之处,立刻冲向前询问爱丽丝。
「喂、喂喂,彩夏该不会戴着臂章吧?是黑色的。」
爱丽丝的表情写满不耐烦,反倒是宏哥代为回答。
「对啊,她说社团时间结束后就直奔来这里。」
我哑口无言。原来我觉得怪异之处就是这一点。因为那天傍晚——彩夏跳楼前最后一次在顶楼见到我时,将臂章交给我保管了。
但是在梦中,她却一直都戴着臂章。如果真是如此,莫非那其实不是梦——
彩夏她还是来看我了,而且还帮忙帮我包扎,然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