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来,膝盖的颤抖已不是惧怕所造成的了。
「……助手先生?」
玫欧一副充满疑惑的樣子抬起头看著我,我则点头回应:
「如果妳不要,我要拿走了喔。」
「……什麼?」
「把它花光吧,两亿圆全部。」
暂时不理会直瞪著眼的玫欧,我拿起了手机。就连按下按键的手都異常兴奋地颤抖。冷靜、要冷靜。
「爱丽丝吗?我现在告诉妳我的计画。若有太牵強的地方就请妳直說。」
『计画?你到底在說什麼?』
打断略显不耐烦的尼特族侦探的话,我开始述說我的计画。类似发燒时的喃喃自语、有时又有点支离破碎,但话语依旧不断从我口中湧现而出。好像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出来的一樣。說不定此时的我,也只是将神的记事本上的內容一字一句给唸出来而已。
「……如何?」
几乎连气都沒換过就将话给說完的我,询问了意见后开始气喘吁吁。爱丽丝以充满无奈的话气回答:
『许多部分都太牵強了,亏你想得出这种令人觉得愚蠢到极点的计画。』
瞬间,我的眼前成为一片黑暗。
「可是——」
这次換爱丽丝打断我的话了。
『但这些牵強就由我来负责让它过关。去做吧。前線指挥就交给你去负责,我的任务就只是负责入侵是吧?』
我仰望著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一旦松懈了下来,好像就会因为高兴(即便是在玫欧前)而大声喊叫。
「嗯。麻烦尽量搞得夸张一点。」
『我只有两项要求。』
「是什麼?」
『第一就是汇款帐戶的问题。』
此时爱丽丝所下达的指示,对我而言並不是件容易了解的內容。
「……为什麼要这麼做呢?这樣一来就得给对方看明细了。」
『对方也沒有那麼多时间去检查帐戶和金额。』
「就算是这樣也不用——」
『我已经知道草壁昌也想要做什麼了。』
听到爱丽丝的话,我沉默不语。
草壁昌也想要做的事——将这次案件和爱丽丝结合在一起的唯一谜团。
这件事——终於有解答了。
但那和做这种令人不解的事情又有何关连?
『目前还不能說明。』
「又来了!每次都这樣!」
『针对这件事,真实与事实的差異已经不是问题了。我也无法說明为什麼不能說明的原因。所以汇款帐戶就由我指示,你就照我的话执行吧。』
越来越搞不懂了。从旁感受到玫欧担心的眼神,我则因为不耐烦而反反覆覆地从床边站立又坐下。
『鸣海,我之前不是和你谈过尼特族侦探的无力之处?』
爱丽丝彷彿紧抓著话筒不放地继续說道:
『我是一个尼特族,打从生下来就不具有保护人或帮助人的力量,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此种力量。因为神的记事本裡有关我的那一页上是这麼写著的。即使如此、即使是如此,鸣海……』
我忽然想到她是不是在哭?爱丽丝在哭?怎麼可能?但听著渐渐微弱的声音,我的喉咙就好像被人掐住了一般。
『有时我也得流下鲜血,将它和古老的枯骨混合,借此将自己拉回到世界的边缘。就算它是对我以外的人不具任何意义的假魔法……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当然不可能听得懂。我沉默不语,总觉得若不经大脑而說出不该說的话,在电话另一端的爱一丽丝就会一蹶不振。
「……我知道了,会照妳的话去做。」
过了一会儿,感觉看见爱丽丝在电话另一端微笑著。
『你真的很不会說谎。就算沒看到你的脸,一听声音就知道。』
「不好意思喔?第二个要求是什麼?」
『务必记得将波士顿包带回来还给玫欧。』
我张大著嘴巴望著摆放在腳边的波士顿包。
「……为什麼?沒有啦,其实是沒差,裡面有什麼吗?」
『嗯,所有的答案都在裡面。』
我說不出话来。完全听不懂。爱丽丝的回答中充满了不想再详细說明的意思。再者,无论如何去问感觉上都将会是个愚蠢的问题,我只好小声地回答:「知道了。」
就在即将掛上电话的瞬间,我卻听到了一句极为难得的话。爱丽丝道歉了。
『抱歉,我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谢谢你。』
我望著陷入沉默的手机一会儿。感觉上面留有爱丽丝那微弱的体溫。
结论是,有关爱丽丝的想法、綑绑著她的情感,沒有一件事我能了解。
即使如此——她还是信任我这做侦探助手的话。
所以我也要相信她。
「是說真的还說假的?」
一走出书房马上和第四代报告,他的反应就是如此。站在后方的电線桿和石头男则說著:「大哥那个……可以再說明一次吗?」「算了啦,反正对我们这种笨蛋而言,是不可能了解大哥的伟大计画的。」之类的话。
「果然有怪侦探就有怪助手。」
第四代瞇起野狼般细长的眼睛,抓了抓他的刺蝟头。
「需要找几个人?」
「这个嘛,越多人越好,因为有两亿圆。啊,不过必须要是持有身分证和帐戶的人,而且还要是肯听从說明且愿意接受的人……」
「这我知道,不要小看我!」
「还有就是……最后一定还是得动用到武力……」
第四代回头对著电線桿和石头男下达指令:
「去準备一辆不会被查到的车,再找除了你们两个以外的四人。」
「遵命!是打算杀进敌人那对吧!」「我这就去磨练男子气概!」
两人走出房门后,第四代瞄了书房门一眼並小声地說:
「說不定对草壁而言,被田原帮的人马逮到还比较有利。」
我将嘴裡的口水吞了进去,並抬头望著第四代。
我也有这种感觉。虽說不知道为什麼,但总觉得草壁昌也似乎不希望被救出来。不知这是否和他冒著生命危险躲藏在这座城市內有任何关连?
「如果真是这樣,我们的敌人就不止田原帮,包括他本人也是。懂不懂?」
我犹豫了一下后点点头。
『鸣海小弟,你越来越像爱丽丝了。』
这是电话另一端听完我說明的宏哥所给的第一句话。又被这樣說了。我像爱丽丝?倒底是哪裡像?
『尤其是若无其事地說些胡言乱语这点。不过感觉满好玩的。OK,我会和认识的女生们說的。还有其他事是我能帮忙的吗?』
「那个……因为必须确实掌握美河明天的去向……」
『我知道了。我会去监视他的,你放心吧。』
『藤岛中将应该是陆军体系的。先吹了一大堆的豪情壮志,然后才配合去做人力调度,这种思维模式对属於海军体系的我而言实在是无法理解。』
对我而言,少校的谈话內容才是无法理解的。什麼叫做海军体系?
『至於我的任务是什麼?』
「这算是保险的措施,就是妨碍电话通讯。你能办到吗?」
『原来如此,想让他们无法以电话确认。妨碍作业並无困难,但不是还不知道美河当天会出现在哪裡吗?到底该让哪裡的电话不通才行?』
「我在猜想他应该会去公司,但还不确定。」
啊、不,等等。若是让美河的电话无法接通,他就沒办法下达指令,这个计画不就无法成立了不是吗?我对自己的计画的草率程度感到一阵心寒。此时少校开了口:
『嗯?只要妨碍银行的电话不就好了?』
啊……說得也对。
我倒是沒有想到,这樣的确比较妥当。
果然光靠我一人什麼事都做不好,还好有少校在。但我卻无法坦率地表达感激之意,反倒是說出了这种话:
「少校,你好像在这方面脑筋动得特別快。」
『我沒有藤岛中将那麼厉害。在靖国神社见吧!』
将计画說明到能让一知半解的依林姊明白真是件辛苦的事。
『說真的,我还是不大清楚现在的情況。』
「很抱歉,无法全部都向妳說明。」
光用电话說明实在也很难解释清楚,而且我也不大希望让依林姊们知道与犯罪相关的部分。
『这都是为了玫欧,对吧?』
「是的。」
『我了解了。我会去和大楼裡的人說明,虽然可能会晚一点,但在今天內会告诉你有多少人愿意帮忙。』
「啊,不管几点都沒关系。」
反正今晚一定得熬夜了。
当天晚上,我和玫欧一起将包包裡的钞票倒在桌上,並以信封袋一封封地将钱给包了起来。
宏哥和第四代帮我募集到了超乎想像多的人数。光想到要将数百人拖进这个令人感觉愚蠢至极的计画中,装钞票的手都会发抖。
到了最后阶段,我的指尖和头脑都已经开始麻痺了。独自和玫欧在阴暗房间裡盯著大量一万圆钞票上的福泽谕吉人像看,当时我的感想卻是两亿圆其实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多。除以两百就是一百万,除以两千就是十万。若除以两亿的话,才一块钱而已!看来已经出现末期症状了。事实上,这笔金额是日本上班族工作一辈子都存不到的钱。
所以为了这笔钱,也有人会死。
每隔数小时事务所的电话便响起,第四代紧闭书房的门不让我们听见他应答的声音。那些人该不会因为按捺不住而杀了玫欧的爸爸吧?我尽量不去想手指一根接著一根被剁断的恐惧与痛苦,絕不可以让玫欧看出来。
当天最后一项工作就是得想出数百人份的「解释理由」。
为了要让钱动起来就必须要有理由。
已经非做不可了。
不知道计画是否会成功。我衷心祈祷草壁昌也的那份奇蹟还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