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忍一忍。”
姚桐孕期反应极重,施姑姑不得不给她银针刺穴,细细长长的银针没入穴位,虽然不疼,但这场景看着还是极有冲击力。
“这两日我好多了。”
姚桐吃了一碗几乎没有味道的白粥,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能吃得下东西就好。
“王妃,还是不能闻得腥膻之味吗?”
锦霞还是很紧张,不知为何,王妃的嗅觉出奇的敏锐了起来,她使尽浑身解数做的鸡丝粥,鸡丝尽数熬化入米粥中,不仅看不到,她还特意让几个小丫头闻了,都没有闻出鸡肉的味道。
可刚端到王妃面前,王妃还没吃呢,就捂着嘴巴摆手。
“那些味道似乎放大了百倍,闻之欲呕。”
施姑姑也没有办法,“孕中女子,会有多种不适,我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能吃得白粥也可以了。”
姚桐宽慰两人。
“再有两三日就要到汴州了。”
诊出身孕时,施姑姑劝过转回凉州,但是,且不说汴州遣了人来迎,就连临都的朝廷都插了一脚,小皇帝竟然下了诏书,给郑王颁了谥号,极尽夸耀赞美。
这还不够,还派了大臣来参加葬礼。
郑王姚敦生前不怎么得朝廷欢心,不想死了竟如此风光。
而且临都那小朝廷,如今夹在虎视眈眈的一众藩镇中,自身难保,竟然为了个死得不体面的郑王,耗费精力。
姚桐冷冷一笑,不知道这诏书是出自那小皇帝之手,还是那位长公主的主意。
不管是谁的主意,这诏书盖着天子的印宝,除了树了反旗的几位诸侯,旁的藩镇都得派人露面,明面上还是要给小皇帝面子的。
“临都的皇帝真不地道,咱们王爷为了他家的天下,在前方征战。他倒好,给了郑王这么大的体面。当初郑王可是要害王爷......”
锦霞气不过,一时口快,连忙闭紧嘴巴。
“无妨,你说的都是实话。”姚桐面容淡淡,并不在意。
“王妃,再喝一碗吧。”
姚桐接过粥碗,突然一股不适,连忙放下碗,深深吸气,“我还不饿,先拿走吧。”
仰靠在枕垫上,姚桐闭了眼睛,锦霞的话终究还是让她不平静了。虽然南边生乱,黎庶遭殃,可贺铮寒带军南下,心里就没有一点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她毕竟是这个王朝的长公主,这天下是她的家国。
这个想法,像是一根细微的刺,钻入她的心口,虽然她很快止住了这个念头,将它归咎为自己心思敏感的胡思乱想,可是这根刺到底还是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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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终于抵达汴州城。
这座陷入流民之手的城池,再没有昔日的繁花富丽,城墙倾颓,城中大片大片被火烧过的痕迹,大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人。
姚檀的夫家,蓟州节度使派了上万军士驻扎在这座城中,不时能听到喝骂声、讨饶声和鞭子的破空声。
姚桐看了片刻,就受不住外面的凄凉景象,放下了轿帘。
郑王府已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灵堂便设在了外城的寺院。
临都钦天监里的阴阳先生,算得日子,葬礼在两日之后举行。
姚桐一行人没有去蓟州节度使安排的地方,而是住进了驿馆。
“王妃,驿馆里的人都是王爷手下的暗部。”
天权将驿馆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隐患,前来回报,“属下带的人,留了一半在城外,若城中稍有异动,消息立刻传出去,王爷留在冀州的大军,一日之内既能南下汴州,又能北上蓟城。”
大军震慑,姚檀绝不敢在明面上动手,所要提防的便是她暗地里的手段。
“都换了衣服,随我去寺院。”
姚桐稍稍休息了下,就换上了斩衰重孝服,发上只簪了支银簪,带着换好了孝服的人,浩浩荡荡去了寺院。
“姐姐,你来了。”
姚檀一直待在寺院,得了消息,赶到寺院门口候着,望着那一支浩荡的护卫,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那精壮彪悍的气势,眼中嫉恨。
被这支威风凛凛的护卫拱卫在中央的马车一停,她咬牙收了眼中恨色,泫然欲泣的迎上前去。
姚桐刚下车,身前有道身影一闪,姚檀已跪在了面前。
“姐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父王母妃他们泉下有知,看到你来参加他们的葬礼,也能瞑目了。”姚檀哭着说,好像真是十分欣慰姚桐能来。
有临都小皇帝的诏书,来的人着实不少,虽然不到下葬的日子,但这寺院四周各府的人也不少。
姚檀这一跪,便落入了诸多人的眼睛里。
姚桐眼中闪过抹冷色,并未先理会跪地痛哭的姚檀,先站定了身子,才冷淡的打量她。
这些日子姚檀估计没少吃苦,往日有些丰腴的身段瘦了许多,在一身缟素的重压下,竟如同狂风摧折的小白花,楚楚可怜。
可惜,这朵小白花,是能吃人的。
“妹妹这话错了。他们虽然惨死,但妹妹已为他们报了仇,有妹妹的孝心在,他们早已含笑九泉,又岂会在今日才瞑目?”
姚檀牙关恨咬,才忍不住了脸上的恨意,这个女人,害死了她的父母,竟还能没事人一样,真是个畜生。
她恨得脊背微微颤抖,抬起脸时,却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到,“姐姐,你错了,这仇还没报完。这些日子檀儿夜夜梦到父王,父王......他好惨,他说害他的人,还好好的。他就睁着一对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眶,血水流了一地,定定的看着你......要找害他的人报仇......”
她说得阴惨惨的,一阵冷风吹来,锦霞后脖子都炸了,想要呵斥这个胡说八道吓唬人的二夫人。
姚桐轻轻摇了摇头,锦霞不得不站住。
“妹妹这些日子累坏了吧,才屡屡做这些个噩梦。”姚桐不仅没有吓到,反而含着兴味的笑俯视着她,“瞧这小脸惨白的,显然被吓得不轻。”
姚檀不敢置信的张大眼睛,她竟然不害怕!
“不过,那刚才那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家姐妹,体谅你伤心过度。若让外人听了,可怎么想?”姚桐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妹妹的夫家蓟州节度使为惨死的郑王一家报了仇,这消息可是传遍了天下。”
“人人都赞蓟州节度使高义,蓟州节度使也凭着这高义接受了汴州城和......咱们那惨死的父王平生积攒的财富......”姚桐意味深长的一笑,“若在这时,妹妹到处张扬托梦一事,说这仇没报。这让得了无数好处的蓟州节度使如何想?让天下夸他高义的人怎么想?”
姚檀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加的惨白,“你威胁我?”
姚桐冷冷一笑,“妹妹聪明过人,只别太聪明了,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们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除了彼此近身心腹,再无人能听到两人说的话。
在旁人的眼中,看到的是郑王府嫁给靖北郡王的大郡主,远道而来,风尘仆仆。那位嫁入蓟州节度使府中的二郡主见了长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成了泪人。
而大郡主则安慰抚慰妹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端的是姐妹情深。
“妹妹心意已到,地上凉,还是起来吧。”
姚桐这话,更是让姚檀呕出血,合着她是自甘下贱给她下跪的。
姚檀恨极,却到底知道今非昔比,她再不是父宠母爱的尊贵郡主,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昔日她想怎么欺辱就怎么欺辱的下贱胚子了,她背后有一方雄主贺铮寒撑腰。
她却只是个蓟州节度使府的二夫人,嫁了个无权无势的次子。
姚檀顺势而起,跪在冷硬地面多时的膝盖,又酸又痛,险些摔了一跤。
这痛,她定要百倍还给姚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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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殿,满殿白幡,哭声震天。
姚桐面不改色的迈步进去,面不改色的行完所有礼,多行不义必自毙,郑王夫妇之死,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孽。
若他们死不瞑目,那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更无法瞑目,若世间真有神鬼,那些枉死在他们手中的鬼,更不会放过他们。
姚桐一身白衣,因有了身孕,她行礼时刻意放缓了动作,每个动作都缓慢而舒展。她自己没有察觉,入了旁人的眼,只觉清华飘逸,如青女素娥下了凡尘,忍不住酥了半边身子。
行礼毕,姚桐看都不看姚檀,走出寺院回了驿馆。
姚檀回到自己的静室,伸出手掌,一片血肉模糊。
“二夫人,世子妃遣人来了。”
她刚上好了药,守在外面的丫鬟通报。
她眉头厌恶的蹙起,世子妃——她的大嫂,她和这个大嫂,一向不睦。这个大嫂出身小户,当年不过凭着一个相师说她贵不可言的话,竟然嫁给了蓟州节度使的世子。
而这个小门小户的女人,行事上不了台面,管不住自个夫君,以致世子院子里一群一群的美人。
成日里乌眼鸡似的看不得人好,她姚檀管住自个夫君,屋子里没有女人,那是她的本事,轮得到这个女人嫉妒吗?
往日她身份高贵,这女人只敢说些酸话恶心她,不想,她父王才走,这个女人就以为她没了依仗,欺负了上来。
就是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在这个时候,都敢来作践她!
“让她过来。”
来人是世子妃心腹嬷嬷,面对这位二夫人,依然一脸的倨傲,“老奴此来,是奉世子妃之令,教导二夫人规矩的。”
姚檀忍下屈辱,“不知姚檀哪里做得不符规矩了,要世子妃来提点。”
“二夫人,虽然这是寺院,可你是守着重孝的人,怎么能出随意出寺院大门?眼下来了那么多贵人,可都是外男,冲撞了哪位,丢的可是咱们节度使府的脸。”
“你.....”
姚檀气怒攻心,却只能忍气吞声,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唾沫星子四溅的嬷嬷,才扬着下巴走了。
“二夫人,您的手又流血了。”
姚檀推开丫鬟,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面色狰狞,声音阴毒无比:“我那好姐姐上香时,你们都安排好了吗?”
丫鬟跪着说:“都照您的吩咐安排了。奴婢刚刚得到世子那边的回话,世子从大殿回去时,路遇一扫地丫头,当场宠幸了,那丫头长得有几分像......大郡主......”
“好,好。”姚檀大笑起来,笑声阴恻,“我的好姐姐,凭什么你能嫁得如意郎君,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欺辱我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