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当(色当在巴黎东北,1870年普鲁士军队大败法军于此,并俘虏了路易?波拿巴)惨败的消息刚刚传到巴黎,共和国宣告成立。此次混战直至公社(指巴黎公社。)后才结束,刚开始时,举国上下都感到喘不过气来,全国的人都在玩当兵的游戏。
针织品商人变成了上校,代行将军职位;大肚子系上了红腰带,神气十足地掖着手枪和短刀匕首;小市民变成了临时战士,指挥着那些志愿兵。
耍弄秤杆的人,如今手中有了武器,操持土步枪,他们为此极度兴奋;并且立即变成了让人望而生畏的人物。
为了显示他们的杀人能力,他们随心所欲就处决无辜的人;这些人在普鲁士人未到过的乡间巡逻时,那些无主的狗、母牛以及病马,都变成了他们耍威风的目标。
他们都以为自己被召来是承担一个重要的军事任务。即使在村镇的咖啡馆里,也挤满了穿军服的商人。
军队和巴黎方面的消息还没传到卡纳维尔小镇;但是一个月来,镇上始终处于动荡之中,敌对的双方已经交起手来。
镇长德?瓦尔涅托子爵,当初是正统派,前不久却野心勃发,投靠了帝国。他发现了一个死敌,玛萨雷尔医生,那是个血气很盛的大胖子,他有一大堆头衔:本区的共和派首领、共济会镇分会会长、农业协会会长、救花会理事,以及农民保乡团的组织者。
半个月的时间,他居然说服了六十三人志愿保卫家乡;虽然这些人曾经是有老婆孩子的农民或小商人,每天早上却都在镇政府门前的广场上训练。
每当镇长走过时,指挥官都要神气活现地走在队伍前面,腰间别着手枪,高举指挥刀,带领这些志愿兵高呼:“祖国万岁!”有人发现矮小的子爵为这事而惊恐不安,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威胁和一种挑战行为,也是对大革命时代一种骇人的回忆。
九月五日清晨,医生穿着军服,手枪在桌上放着,他为一对乡下夫妇看病,病人得静脉曲张症已七年了,始终拖着,直至老伴也患了这种病,才一同来看病。正在此时,邮差送来了报纸。
玛萨雷尔看了报纸,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高举双手,激昂万分地喊道:
“共和国万岁!共和国万岁!共和国万岁!”
他激动得简直要昏过去了,猛地倒在他的靠背椅里。
病人说:“最初,就如同许多蚂蚁顺着大腿爬。”玛萨雷尔医生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打扰我!我没时间来管你们的事,皇帝被俘虏了,法国得救了,共和国宣布成立了。共和国万岁!”他冲向门口,狂叫, “塞勒斯特,快来,塞勒斯特!”
女仆急忙跑进来,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的长筒靴,我的指挥刀,我的子弹带,还有那把西班牙匕首,全部拿来,匕首在我夜壶箱上放着!”
医生一住口,那个死心眼的乡下人就接着讲他的病:“接着就如同许多小口袋,走起路来就疼。”
医生吼道:“你他 妈 的别再捣乱!你们如果勤洗脚,就不可能有这种病了。”
他揪住乡下人的领口,喊道:“你这个糊涂虫,我们已经是共和国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可是,他很快安静了下来,将不知所措的夫妇推到门外,不断地解释:“明天再来吧,朋友,明天再来吧,今天我确实没空闲。”
他从头到脚地开始装备自己了,接着又向女仆下达了一系列的紧急命令:“赶快到皮卡尔中尉和波梅尔少尉家里去,让他们火速赶到这儿来。再去找一下托尔什博夫,让他把铜鼓带来,快去,快去!”
塞勒斯特离开后,他才静下心来进行思考,考虑该如何克服当前形势下的困难。
那三人都穿着工作服,同时到了。指挥官惊奇得跳了起来,他本来以为他们会穿了军装来。
“你们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吗?真是活见鬼。皇帝被俘啦,共和国已经宣布成立啦。我们必须赶紧行动,我的地位是微妙的,也是危险的。”指挥官大叫道。
他略停了一会儿,说:
“我们不能动摇,必须采取行动。在这紧要关头,能迅速作出决定将影响到一切。皮卡尔,去命令神父敲警钟将居民召集起来,我有话对他们讲。托尔什博夫,去打集合鼓,把全乡武装的民兵都召到广场上来。波梅尔,赶紧把军装穿上,有外套军帽就可以了,跟我去占据镇政府,勒令德?瓦尔涅托先生把政 权交出来。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那就马上执行。波梅尔,我先陪你回家,然后一同行动。”
五分钟后,指挥官和他的部下全副武装来到了广场。这时,德?瓦尔涅托子爵从另外一条街快步走来,他套着护腿套,扛着猎枪,身后还跟着三个猎场看守人,他们都穿着绿色外套,腰间挎着刀,肩上背着枪。
医生失望地嘟哝道:“我们只迟了一步,如今什么事也做不成了,只得等待增援。”
皮卡尔中尉也来了,报告说:
“神父坚决不服从命令,他和教堂执事和侍卫把大门都关上了。”
教堂静静地立在广场的另一面,和关上门的政府遥遥相对,教堂的大门非常显眼。
居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也有人走出门来,惊奇地看着这一切。这时突然传来了鼓声,托尔什博夫正打着紧急集合鼓,迈着正步从广场走过,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田野的路上。
指挥官拔出军刀,走到离政府和教堂正中间的地方,举着刀狂舞着,拼命喊道:
“共和国万岁!处死卖国贼!”
肉店老板、面包店老板、药房老板有点害怕,都关了店门。只有食品杂货店还未关门。
此时民兵们陆续来了,头上带着黑色军帽,身上的衣服各式各样。他们的武器是在厨房的壁炉上方挂了整整有三十年的锈迹斑斑的老枪。
指挥官身边已聚集了三十多人,他把情况通报给大家,接着对他的参谋部说:“我们开始行动吧。”
居民们又围拢过来,不停地观望着,议论着。
医生马上有了作战计划:
“皮卡尔中尉,请你到政府的窗下去!以共和国的名义勒令德?瓦尔涅托先生把政 权交给我。”
这个原是瓦匠师傅的中尉却拒绝服从命令:“你可是个聪明人,你也很清楚里面的那些人枪法都很好,让我去挨一枪,谢谢。这样的美差还是你去吧。”
指挥官脸红了。
“我以纪律的名义,命令你必须过去。”
中尉不甘示弱:“我不愿糊里糊涂就把命送了。”
旁边的一群绅士狂笑起来,有人喊道:
“对,皮卡尔,这可不是时候。”
医生自言自语道:
“真是一群懦夫!”
他把军刀和手枪交给部下,缓慢地朝窗口走去,时时刻刻提防着,眼睛连眨也不敢眨一下,以免有一支枪筒伸出窗来向他瞄准。
还有几步就到房子前了,忽然两头通向小学的门都开了。孩子们像潮水一样地涌向广场,一边是小男孩儿,另一边是小女孩儿,他们在医生身边玩起来,叽叽喳喳地,没人能听清楚他的声音。
那两扇大门在学生出来后就又关上了。
等到孩子们散去了,指挥官才高声喊道:
“德?瓦尔涅托先生?”
德?瓦尔涅托先生从二层楼的一个窗口伸出头来。
医生接着说:“您已经了解了,先生。近来政府改变了面貌,您代表的政府已经不存在了,我所代表的掌握了政 权。在这时刻,即使痛苦,却是具有决定性的,我以新成立的共和国的名义要求您把政 权交给我。”
德?瓦尔涅托先生回答:“医生先生,我是经主管部门正式任命的卡纳维尔镇长,上级如果没有命令将我革职并派人接替我,我就还是卡纳维尔镇长,镇政府就是我的家,我坚决不会离开。想让我出去,走着瞧吧。”
他又把窗子关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