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的延安《解放日报》上,刊登了新华社记者采写的一则报道:“太行甄荣典生产优异当选为新劳动者旗手”。
在太行山腹地的涉县温村,晋冀鲁豫边区总工会主持召开的“新劳动者旗手竞选和表彰大会”隆重举行。与会代表深深地为八路军兵工厂制弹手甄荣典的模范事迹所感动。在大家一致推举和评议委员会的评定下,甄荣典光荣地当选为第一名选手,被评为晋冀鲁豫军区“新劳动者旗手”。甄荣典这个名字,伴随着报纸和电波,飞向整个晋冀鲁豫解放区,飞向开展抗日斗争的前线和后方,成为鼓舞广大革命者和人民群众的榜样。然而,这更使日本鬼子愤恨和恐惧,因为他们正为找不到我们敌后抗战的兵工厂而焦急不安。
太行山巍巍耸立,纵贯千里。在太行山南麓西侧的武乡、黎城、左权三县交界的深山处,有一片开阔的谷地。这里群山环抱,巨峰参天,地势十分险要。谷地东南面的山峰叫水腰山,在水腰山的峭壁上有一山洞,名叫黄崖洞。在抗日战争时期,威震敌胆的黄崖洞兵工厂就设在这里。一整套设备,约有40多部机器,其中还有一部能够制造精密量具的美国产的高级车床。这里还有整齐的职工宿舍、小卖部、俱乐部,并且装有电灯、电话。全厂共有七八百名工人,技术力量也相当雄厚。更重要的是,这些干部和工人都有高度的思想觉悟,有抗击日寇的坚强决心。
甄荣典籍贯为河北唐县,生于1917年,1940年5月入党。两个月后,他加入革命队伍,随同抗大三团的学员,从晋察冀地区去延安。当时,“百团大战”正在激烈进行。他们行至途中改变了计划,转道武乡来到设在石门寨的八路军总部。在总部军工部的统一安排下,一部分文化高的同志进了工业学校,而从未上过学的甄荣典便和其他一些文化低的同志,被分配到这深山峡谷中的八路军兵工厂工作。
工厂里有机工间、钳工间,有蒸气锅炉、发动机、铣车等。甄荣典到了装配间,看到那满地一件件崭新透亮的产品以后,那激动的心要逃出胸膛似的。他差一点扑上去抱住所有的器械。那些枪、那些弹药简直太惹人爱了!厂里的同志告诉说,他们每月要生产七九步枪300余枝,掷弹筒100多具,五零炮弹30余发。同时,还能生产不少的刺刀、地雷、马尾弹等其他武器。总起来年产量大约可装备16个团。“呀!16个团得多少人啊!”甄荣典不禁吐吐舌头,惊呼了起来。没出几天,甄荣典就熟悉了这里的情况,觉得不是说的那样苦,但也不像想像中的那般美。伙食定量,每人每天一斤,大多是黑豆、高粱、玉茭之类粗粮,菜很少能吃到,有咸菜和盐巴下饭就不错了。宿舍全是石头垒建,虽有电,可主要满足生产,因为能源奇缺,下班回来,就只好摸黑休息和睡觉了。生产不用说是紧张的,一天干下来确实有些累。但甄荣典一点不觉得艰苦,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只恨自己学得不快,干得太差。
正当甄荣典他们很快适应了工作,决心为抗战胜利贡献才智的时候,抗日战争进入了艰苦的相持阶段。日寇集中全力对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展开进攻。他们调集重兵,大搞野蛮的“三光”政策,进行疯狂的“扫荡”。处于后方的兵工厂陡然间变成了前线,直接跟敌人在这黄崖洞一带的山山岭岭之间交战。
1940年10月,狡猾的敌人不知怎么得到了情报,向黄崖洞扑来。原来设在榆社韩庄的八路军修械所迁往水腰山的黄崖洞下。一年多前,敌人就企图毁灭的这个修械所,它非但没有被打垮,反而增制了机器设备,成为具有相当规模的足以制造多种武器弹药的兵工厂。于是,敌人便把打击的重点目标对准了兵工厂。这年的11月底,狂妄的日寇悍然调动其精锐部队坂垣师团7000余人分为5路,直扑我黄崖洞兵工厂。
战斗在瓮圪廓一线激烈展开了,我军虽有1000人,但不及敌人的七分之一。然而,战士们英勇顽强,凭险固守,一直到第六天,我军仍坚如磐石,敌人寸步难行,只是丢下了一大片尸体。正面难以进攻,敌人就绕道西山沟,翻越崇山峻岭,终于占领了我军控制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对我黄崖洞兵工厂造成严重的威胁。
炮弹从20多里以外的西井镇飞出,在水腰山一带闷雷似地轰响着。敌人越逼越近了,形势非常紧急。然而,黄崖洞下的兵工厂却秩序井然,工人们临危不惧。他们惟一的信念,就是要和敌人抢时间,因为多坚持一分一秒的时间,就意味着多生产一枪一弹,就意味着多消灭一个敌人。和同志们一样,甄荣典怀着满腔怒火,更加起劲地操纵着机器,决心用自己的行动,迎接已经到来的严峻考验。
这时候,军工部的领导来到了工厂,他们带来了上级首长的命令,决定立即坚壁好全部机器设备,然后转移。厂领导根据首长指示,迅速地作了布置安排。很快,一场转运机器设备的战斗便在全厂开始了。
时间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天色晦暗,毛毛细雨夹着片片雪花,纷纷扬扬,浸湿了人们身上的衣服,淋湿了山间崎岖狭窄的道路。搬运工作必须连夜进行,艰难程度可想而知。铣床、牛头刨、发动机、八尺车床这样一些大设备,一件就有上千斤重,滑窄的路又容不下更多的人来推拉,最多是4个人抬着,一步一停地慢慢向前移动,弄得不好,随时都有摔下山沟,人亡机毁的危险。24岁的甄荣典显得特别活跃,他以自己年轻体壮为理由,主动揽下了抬运大机件的活儿。他和刘发、秦世超、李清秀三位同志,踏着整齐的步伐,哼着劳动号子,一步一颤,颤颤悠悠,抬了一件又一件,终于把几部机器都分散到附近一带山谷里,逐一掩埋了起来。这时,天已临近拂晓,雪花覆盖了足迹和机器掩埋地点。大家刚想换换衣裳去吃点饭,轰隆隆的炮声陡然间变得密集起来,不少炮弹就在他们身边的山谷里爆炸了。时间刻不容缓,大家迅速拿起临时发给的步枪和两盘子弹,集合出发了。他们刚从左迥山下去撤到武乡的大井,敌人就进入了兵工厂内。敌人见扑了空,就气急败坏地放火烧毁了厂房,然后,向着工人们撤退的方向扑来。当时工人们穿的是一种黑色工作服,鬼子们见了穿黑衣服的就追,宣称要把“黑八路”全抓回来。在战斗中,负责掩护的部队与厂部工人失去了联系。1000多职工在军工部刘副部长的指挥下,辗转在黎城、武乡和辽县三县交界的大山中,与敌人巧妙周旋了三天三夜。他们忍饥抗寒,临阵不乱,最后跑步前进30多里,冲出了重围,把敌人远远地抛在后面,赢得了这次斗争的胜利。
敌人刚刚撤退,甄荣典他们就又返回到黄崖洞。还好,机器全保住了。从厂领导到每一个工人,立即投入了恢复生产的斗争。上级限期40天内开工,他们只用18天就准备就绪,提前让机器运转起来。
当时要改产掷弹筒,遇到了大困难。首先是没有材料,惟有的钢材只是军民们从铁路上拔来的轨道。其次是缺少加工设备。要使铁轨变形,只有用头,一锤一锤,凭力气锻,使其成为10公分粗、50公分长的钢锭,然后,再由旋床旋出5公分的内径。经过一番试验和努力,1941年上半年,终于陆续造出一批产品。
随即,工厂又转向五零炮弹的生产。虽有现成毛坯,但被敌人封锁无法运入,他们只好依靠自己炼生铁和从农村收购废铁,通过土办法炼毛坯,又以焖火炉减少其硬度,使之柔韧,便于车刀加工。靠群策群力,造出了炮弹。
随着前方战局的发展和日寇对华北根据地的“三光政策”的加剧,黄崖洞兵工厂面临的困难和考验更加艰巨。就在1941年的12月底,日寇再次调集重兵,空中和地面同时出动,把黄崖洞兵工厂作为重点摧毁目标。结果,兵工厂埋藏在防空洞内的机器,被炸得七零八碎,没有留下几部完整的。迫使工厂化整为零,一分为三。甄荣典到了一分厂,地点设在左权县的苏公村。
6部机床被破坏,只有一部车床尚未破损。甄荣典他们的回答是:破的也行,接受过来,不信没有办法!果然,他们先将炸碎的零头拼凑对接上,拿来两条通轨,给它上下一夹持,再用螺丝一拧紧,机器就修补成了。没有床脚,木板凳代替;车床头没法修,就用塔轮、皮带轮安上轴顶替。最大的困难是缺动力,可解决的办法他们也想的最绝:在大磨盘当中打个四方眼,眼里穿铁轴把,安摇把,每方二人,四方共8个人摇动摇把,通过皮带带动车床运转。这样虽能顶替,但占人手太多,他们就把工房搬到不远处的漳河边,修上水车,利用天然资源,免除了人工的笨重体力劳动。一个困难刚被解决,另一个困难又来了,摆在甄荣典他们面前的障碍一个接一个。有了动力,可皮带磨损了怎么办?砂轮、刀具用废后哪来新的?然而,困难岂能难住英雄汉?!不是皮带不够吗?他们就搓麻绳,再抹松香或淋水使绳索涩而不滑。山上有种砂石可制土砂轮,在道轨钢上焊上指甲大小的一块锋钢便成刀具。
1943年,反“扫荡”斗争更加激烈了。为多生产炮弹,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在区工会和上级领导的倡导下,太行山地区的所在厂矿及其单位,开展了支援前线的新劳动者运动。甄荣典以更大的革命热情,积极投入了这一生产竞赛中。他首先提出挑战,20天完成一个月的任务。他和一起工作的3个同伴,制订了具体的计划及措施,结果提高了工效,由原来的一天只生产五六十发炮弹上升到100发。当别人赶上他,也生产100发时,他又发展到三百四百,最后创造了1分15秒造一发炮弹,一天生产480发的最高纪录。工人群众送给他“飞机”、“老模范”、“炮弹王”等美誉。厂长赞叹说:“我们工厂如果没有这‘炮弹王’,这‘老模范’,我们的生产突击任务,就难以完成。”
前线对炮弹的需求量在激增,生产必须及时跟上。他来到六厂工作时,嫌水利带动运转慢,就利用饭后午休的50分钟车床空着的时机,一个人悄悄开飞车加班。车床上一个刀具太慢,他就开动脑筋,自己又在上面增加一个刀具。改进工具和增加工作时间同时并举,真是如虎添翼,一下子就创造出日平均率135发炮弹的全新纪录。
工人们钦佩甄荣典,学习甄荣典,同时又关心爱护他,劝他注意身体。但甄荣典仍然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突击生产任务。有一次,他为救一个工人被皮带擦伤,自己的左脚趾骨被卡盘砸折。按理他应该休息几天,但他强忍着疼痛,找来一个炮弹箱,将红肿的脚蹬在上面,硬是不歇工。正是这种革命第一、他人第一的高尚精神,使他赢得了战友们的信任,他来六厂没多久,工人们就推选他当了该厂的工会主席。
1944年,甄荣典光荣地出席晋冀鲁豫边区召开的群英大会,被评为一等劳动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