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夫得巧计连占先机,吴楚军频自误走向灭亡。刘濞自以为是,他对于战败的恐惧最终使他变得畏首畏尾,而吴楚军在和梁军的对峙中,兵力的大量消耗也最终削弱了吴楚军的实力。就当吴军即将溃败之时,一个名叫周丘的无名小卒如一匹黑马杀出,在齐地领军鏖战,但这最终没能挽救吴军覆亡的命运。
“君从前线回来,刘濞他们听说晁错死了,有没有打算退兵啊?”刘启一脸疑惑地看着刚从前线回来的邓公——一位以谒者仆射(郎中令的下属,秩比千石,统领众谒者)的身份出任校尉的将军。
“陛下,吴王刘濞打算谋反可是有几十年了,您削了他的领土,他当然无比生气,诛杀晁错不过是他挂在嘴边的借口罢了。您现在杀了晁错,恐怕再没有忠臣能够给您提建议了。”邓公道。
刘启问道:“为什么?”
邓公答:“陛下,晁错原来之所以要削藩,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诸侯王的势力太过强大,已经对中央政权产生了威胁。他削藩是为了维护刘家的社稷江山。如今您杀了他,对内堵上了忠臣干才的嘴,对外却是替那些造反的诸侯王们报了仇,陛下这事做得太不明智了。”
刘启听完沉默了好久,最后悔恨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也很后悔。”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刘启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他早已失信于天下。从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人失信于人,往往是因为他背叛了信任他的人。
晁错被杀时,袁盎和宗正刘通已经到了吴楚军营中,刘通要在刘濞面前宣读刘启的诏书,然而刘濞眼高于顶,说:“我都是东帝了,还用接他刘启的什么狗屁诏书?”嚣张的刘濞根本不搭理刘通这茬。
此刻吴楚军正在和拼死抵抗的梁国部队干耗着呢。刘濞原先并不讨厌袁盎,一看故人前来,便要袁盎做自己的将军。袁盎当然不干,他心里明白,有周亚夫在,吴楚军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他不可能去送死。刘濞一生气,就把袁盎关了起来,还特意派了一个都尉带领着五百名将士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袁盎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却没想突然碰到了一个熟人,事情陡然间出现了转机。
袁盎在吴国当国相的时候,有一个小吏和他手下的女婢私通,袁盎因为要在吴国奉行做事低调的原则,所以并没有声张。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告诉那个小吏说:“袁相国已经知道你和他手下的婢女私通的事情了。”小吏一听大惊,赶忙出逃。袁盎知道此事后亲自驾车把小吏追了回来,不仅将自己的婢女赐给了他,还依旧让他做小吏。
袁盎这次被困之时,那位小吏正在看守袁盎的都尉手下担任司马。那一天天寒地冻,司马看着自己的恩人受苦受难,于心不忍。他为了报恩,把自己的衣服全部卖掉换成了二石好酒请那些看守袁盎的士卒畅饮,待到士卒们都喝得酩酊大醉,司马拉起袁盎,对他说道:“您要跑就赶快跑吧,吴王明天一早就要杀您了。”
袁盎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司马,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司马说:“您忘了,我是原来和您的婢女私通的那个小吏啊!”
袁盎大惊,顿时感激不已,他说:“不行,你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连累你们一家人。”
司马说:“您放心逃吧,我也早就不想在吴王手底下干事了,我会把我家人安置好的,您不用担心。”
袁盎一听这话,赶忙起身,毕竟捡命要紧。司马拿刀砍破营帐,袁盎就从那些醉得横七竖八的兵士中穿过,一溜烟跑了出来,把节杖上的毛饰解下来揣到身上,一口气拄着竹竿跑了七八里,直到天亮时看见了梁国的巡逻骑兵,这才放下心来,问梁军要了匹马,策马回长安去了。
镜头再对准长安,刘启祭出的“大杀器”周亚夫已经坐着“六乘传”行进在从长安奔赴荥阳前线的路上了。关于六乘传,有人释为六匹马拉的车,有人释为要在途中换六次马的马车,总之是种高速交通工具。周亚夫本来是要走大路途径崤山、渑池的,这时突然跳出来一个叫赵涉的人,他告诫周亚夫说:“吴楚军肯定早就知道朝廷要派您到前线统军,他们也怕您啊,估摸着早在崤山、渑池跟前设了埋伏呢,您可不能自投罗网啊。行兵贵在神秘,唯有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我以为将军您应该从蓝田出武关到洛阳,这样走尽管会晚到一两天,但您到洛阳的时候吴楚军绝对还不知道呢。到时候您给士兵们把武器一发,出其不意攻打吴楚军,那才是犹如神兵天降,吓也把他们吓败了。”
周亚夫最终听从了赵涉的意见,待到达洛阳之时派人到崤山、渑池附近一搜,吴楚军的伏兵还在那里呢,刚好被周亚夫逮个正着。
周亚夫在洛阳遇到了大游侠剧孟,他一看剧孟这等人才还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游侠是游走于政府和民间边缘的角色,这些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劫富济贫,尽管有时他们并非十分讲理,但属于政府之外维护社会正义的群体。游侠们往往身怀绝技,有的武艺好,有的才智超群,汉初丞相王陵就是游侠出身,刘邦早年也特别崇拜游侠。剧孟的影响力是很大的,他母亲死的时候从全国各地来了千辆车子跟着他出丧。刘濞要起兵,像剧孟这种人才都是应该招到麾下的,好歹也得控制住别被朝廷抢走了。可如今剧孟还好好地在洛阳周边游荡,可见刘濞并没能招揽到什么人才,因而周亚夫一下放心了,有把握和刘濞开打了。
周亚夫在淮阳郡又遇到了邓公,邓公原本就是周勃家的门客,因而周亚夫和他也很熟,周亚夫问计于邓公,邓公说:“吴军兵锋正盛,不能跟他们硬碰硬。楚军看起来实力并不是那么雄厚,虽然当下他们作战也很勇猛,但估计这种势头保持不了太久。我现在站在您的立场来考虑,认为最好的作战安排是引兵向东坚守昌邑县(今山东昌邑市),让吴军把劲儿都耗在和梁军打仗上。吴军要全力进攻梁军,肯定顾不上和将军您的军队作战,您在昌邑深沟高垒,在暗中派兵控制淮水和泗水的交汇口(在今江苏洪泽西边),从而切断吴军和后方大本营的联系,截断它的粮草供给。吴军在梁军身上耗劲儿太多,又没有粮草补充,肯定军心大乱,到时我军再全力去打它,平叛易如反掌。”
周亚夫听完,知道这是一条良策,于是对邓公的计划原封不动,照着把自己的兵力部署了一遍。
吴军这边也有安排,大将田禄伯就向吴王建议道:“集中兵力往西打是很难成功的,我请求带着五万人沿长江、淮河西上,先去收拾了淮南国和长沙国,然后从武关进关中和您会师,这才是出人意料的打法。”
田禄伯虽有妙计,但奈何权力在刘濞一家眼中是第一位的,是他们的护身符,因而刘濞的太子就站出来反对说:“父王您起兵,说白了这就是造反,咱们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分兵让别人掌权,不然您造反,人家也会造反,那就麻烦了。”刘濞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充分肯定了儿子的意见,最终白白错失战胜的机会。
另有一名吴国小将桓将军向刘濞建议道:“咱们吴军以步兵为主,人家汉朝那边都是车兵骑兵,咱们的兵种适合在地形险峻的地方走,一马平川的地方咱们是绝对打不过中央军队的。所以我建议大王,打不下来的城镇就放下不打了,赶紧先去抢占洛阳武库和敖仓,兵器粮食在手,您再凭借着太行山和黄河的险要地形据守,到时候即使入不了关,天下大势也就基本上是顺着您了。您要是老因为打城池而拖着不行军,等到朝廷的战车兵团和骑兵团大规模地集结而来,那我们就要完蛋了。”
结果刘濞听完这话就扭头跑去咨询吴国一帮老将们的意见,大约刘濞经营吴国这么多年确实没找到什么人才,顽固愚昧的老家伙们意见特别统一:坚决反对。
老人家喜欢倚老卖老,他们跟刘濞说:“年轻人啊就是躁动,这不过是他们急躁冒进罢了。这帮小伙子们哪里做得了长远考虑啊,姜还是老的辣,大王您还是要听我们的安排,这样准没错。”
刘濞最终白白放弃了桓将军的计策。
前文说过,刘濞最害怕分兵分权,那样只要有人叛变,他刘濞就会完蛋。为了避免分兵,他将所有的军队集中在一起由他直接统领;为了避免分权,他早早地就把手下的宾客封成了什么司马、将军、校尉,自己还没有打下什么地盘呢,就已经忙着给手底下人封官加爵了。这招看起来能够收拢人心,可要在精明人眼中看来,这分明是刘濞自己不自信的表现,吴王自己都没把握,他们再怎么掺和都是白搭,刘濞此举让军心动荡。
吴军的救星是一个叫周丘的东海郡下邳县人。他是原来刘濞手下招收的那些汉朝罪犯中的一个,周丘酗酒疯癫,刘濞一直看不上这人,因而这次封官的时候也就没有考虑到他。然而周丘心里却很不服,一心要向刘濞证明自己是有本事的。他主动找到刘濞,说他不想当将军不想带兵,但只要给他一个汉朝使者的符节他就能帮刘濞办成一件大事。
汉朝符节对于刘濞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行军途中光缴获估计都缴获了一大堆,随便给出一个算不上什么事情。结果周丘拿着符节连夜跑回老家下邳,先是诱杀了县令,紧接着就鼓动着自己的乡邻造反,浩浩荡荡拉起了一支三万人的队伍。他一方面派人通知刘濞,另一方面就带军往离下邳不远的城阳国打,击败了城阳中尉的军队,此时的城阳中尉应该就是前面那位在刘启面前指出他错杀晁错、并在洛阳给周亚夫出主意的邓公。
攻破城阳国后,周丘的军团已经有十万之众,如果此时刘濞能够与他配合作战,那整场吴楚七国之乱的战势将发生逆转。但问题是当周丘兴冲冲地在齐地横冲直撞的时候,刘濞战败的消息传了过来。周丘经受不住打击,背上毒疮爆发,在回军下邳的途中暴死。惋惜之余,我们不禁要问,刘濞怎么说败就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