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家。
女医生进门打开灯,年轻人跟着进来。
女医生: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年轻人:你还好吗?有点不对劲儿?难道比我还紧张?
女医生:也许,明天,不是个做手术的好日子。
年轻人:你在说什么?!好了,没事儿,你只是累了。
女医生:碧浪达说得对!不过是个沙漏,正着放,反着放,怎么放都是同样的时间流逝。
年轻人:(笑)自怨自艾,女人唯一的缺点!不过你不只是女人,你是我的上帝。
女医生:我们是医生,不是上帝!我们离上帝差得远呢!一个女性生殖器不仅仅是一个洞!它的阴道壁上布满了神经纤维,8000根神经纤维,比手指舌尖上的都要多,密度是阴茎的两倍。这些神经丛被刺激时,女人的身体就会分泌出令她们快乐的多巴胺和5-羟色胺。我可以为你造一个可以乱真的阴道,阴唇,阴蒂,但我不能为你造一个女性的内分泌系统,神经系统,一个没有子宫的阴道是没有水源的河道,它到底能给你带来多大快感,是不是能让你体验性高潮我不能保证。(停顿)更残酷地说,曾经有人提出过质疑:再造阴道术是让变性人的配偶感觉好些,而不是他们自己。你在做一件对抗自然的事。
年轻人:好了!我知道我只能有个干涸的洞,但是它会让我重生!那就是我要的东西!什么都不能阻止我,我所有的自我怀疑,痛苦,悲观,绝望,都等着这个洞让我透口气。
女医生:见鬼,你以为割了鸡巴,在身体中间开一个洞,一切问题就解决了?我这儿就有一个洞,说实话还是个不错的洞呢!那又怎么样?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年轻人:作为女人你实在粗话连篇。有人受得了你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个挺不赖的洞。
女医生:很少,我看。
年轻人:那是他们蠢!不懂得你有多好,看着严肃,其实心肠柔弱,而且风情万种。
女医生:好吧。谢谢你,我真的累了,再见!
女医生走到床边,鞋子也没脱,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不再理睬年轻人。
年轻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女医生床边,蹲下身开始帮她脱鞋。
女医生:我说了再见。
年轻人:嘘。
女医生不再出声,随年轻人帮她脱掉鞋子,大衣,撩开裙子帮她脱长筒袜。
年轻人把脱掉的袜子远远地扔到床边。打开床头的台灯,关上房间的顶灯,然后也脱了鞋和外套。
年轻人在女医生身边躺下。
女医生没有动。
两个人并排躺着,看着天花板。
年轻人:你爱他?
女医生:谁?
年轻人:那个离开的人。
女医生:不知道。
年轻人:爱不是丢人的词!至少对我不是。
女医生:可能。
年轻人:你对他的离开感到失望?
女医生:失望?对世界,对自己,对你寄托希望的东西,失望是免不了的。
年轻人:听听,听听你的回答,滴水不漏。我不是记者,是你的朋友,是在关心你,你用不着这么谨慎地回答我!
女医生:你是我的病人。
年轻人:(坐起身,下床)好吧。
女医生:你想听到什么?我没法回答你!我以后不再使用“爱”这个字。爱?这几乎是这世界上最含糊不清的一个词,因为被使用得太多丧失了全部意义。大家嘴边都挂着爱,却南辕北辙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我只能使用有确定概念的词谈论事情。
年轻人:你又来了,放下你的一本正经吧!难道你乱搞的时候也这么一本正经?
女医生:是的,乱搞是最正经不过的事儿。
年轻人:你那受苦的灵魂,幸好你有尖刻的幽默感,否则太严肃了会吓跑男人的,他们是很脆弱的动物!
女医生:我该对我的灵魂动手术,它们困在我的体内,它们对我说要得到改善,对它动手术比割掉你的鸡巴,再造一个阴道更难!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重新在女医生身边躺下。
年轻人:(开玩笑的口气)我觉得,你可能是有点不忍心割掉它(指着自己两腿间微微隆起的部分),作为女人你反感做那样的事对吗?
女医生:可能。
年轻人:你觉得我那家伙长得还行?
女医生:还行。
年轻人:大吗?
女医生:还行。
年轻人: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没准我会挺自豪呢!
女医生:男人认为他们的阳具是点石成金的魔棒。阴茎是男人的神话,他们以为那也是女人的神话。不是的,鸡巴的大小软硬跟女人的快感和爱情都没有那么直接的关系。
年轻人:所以,你明白,看看我,快感不仅仅来源于阴道壁上的神经,我的后背,我的肩膀,我的屁股,我的腰,我的大腿,我的脑袋,我的手臂,我的整个身体都是阴道,她们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神经丛,会带来快感的神经丛,需要爱的神经丛!只要被我喜欢的人触摸,哪怕是轻轻一下,就如同电击;只要他注视着我,我的眼睛也能够做爱!我的头发,我的脚趾,我的鼻子,我的耳朵,她们都是我的性器官,她们都能做爱!有屄的人多得是,但是不一定会做爱。
女医生:(不禁笑了)你是难得的,对生命有信心的人。
年轻人:你不是吗?
女医生:没你那么幸运。
年轻人:你和我的确有一点儿小分歧,但是我们有更大的共同点!
女医生:什么?
年轻人:孤独,我们都很孤独。
女医生:每个人都很孤独。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年轻人:你是故意留在医院的,为了表示你的不屑?
女医生:我只是不懂,那些人怎么能有那样的信心,觉得自己站在美德和正义一边。好像禁欲就能集所有道德之大成于一身。
年轻人:千古的便宜事。
女医生:不忠,感情的疑惑,善变,自相矛盾,内心所有的那些冲动不安,像世界一样古老。人们却还是一副大惊小怪、故作天真的伪善面孔。如果有人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了唯一合适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的道德更完善,只是因为他们更幸运。幸运的人应该耻笑不那么幸运的人吗?或者因为他们也都不幸,就要让这种不幸成为世界的法则?他们视我为异类,只是因为我不屑于掩饰我的轻蔑。你多勇敢啊,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你懂得生命是不可捉摸的,但还是抱着乐观的决心从头做起。我一直想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让我对人怀有信心。可是你看,你要在我手里变成一个女人了。这就是生命的喜剧。
年轻人:喜剧总比悲剧好。
女医生:也许,你是对的,也许……
年轻人:你用脑子用得太多了!这会把人逼疯的!而且毫无帮助。你知道有的人是精神抑郁,有的人是身体抑郁。
女医生:我两者都是。我怎么可能去医治别人呢?见鬼,我遇到的最健康的人居然是个性别倒错者!
年轻人:你的身体太紧张了!知道我为什么健康?因为我用身体,我不高兴的时候,压抑的时候,绝望的时候,我让身体自己感觉,他们跳跃,他们流汗,他们伸展,他们对是男是女没有顾忌,他们表达了自己,然后,他们就会安静下来。重新获得信心。大脑只会用一个既定的模式思考推理,那是它的工作方式,它只是人的一个器官,不是全部,我们的身体比大脑聪明得多,有真正的直觉和感知能力,但是人们都不去注意它。
女医生闭上眼睛,表示不想听。
年轻人:就像你遇到一个人,你愿意不愿意和他对视,离他多远跟他说话,说话舒服还是不说舒服,其实不是大脑决定的,身体自己知道……
年轻人有分寸地靠近女医生,看着她,女医生有点犹豫,试图分辨和年轻人保持怎样的距离是令她舒服的。
年轻人:但如果大脑强迫你和他对视,或者走近他,或者远离他,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身体就会有压力,会感到沮丧。你得学会使用你的身体,不只是做爱的时候用它。你喜欢做爱吗?
女医生:是。
年轻人:只是因为,在那时候你的大脑停止了运转,你在身体的深处感到了生命最内在的活力,是感到了,而不仅仅是明白了知道了……(轻轻地,催眠一般地)现在试试,什么也不想,让身体放松,完全放松,像婴儿一样伸展,相信我,别忘了我是瑜伽教练,(从后面抱住女医生)感觉一下你的手,你的胳膊,你的脖子,你的肚子,你的血在皮肤下流动……
女医生:我累了,改天再上瑜伽课吧。
年轻人:嘘……我能看懂身体在说什么,她们娇柔无比,毫无沮丧,都正在盛开……
女医生:你想勾引我吗?在别人软弱的时候占他们的便宜是不道德的。
年轻人:别做判断,别下结论,闭上眼睛,关闭大脑,跟着我的手指……
女医生和年轻人的瑜伽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