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论语·子路》(节选)
2006年10月8日,应温家宝总理的邀请,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这是安倍就任日本首相以来首次访华。这也是日本首相第一次把中国作为上任后第一个出访的国家。温总理8日在人民大会堂与安倍晋三首相举行会谈。会谈期间,温总理首先对安倍晋三首相的来访表示欢迎,对他在对华关系上所显示的积极姿态表示赞赏。随后,温总理强调,保持中日关系长期稳定健康发展,必须按照两国达成的共识,妥善处理靖国神社问题,消除影响两国关系的政治障碍。温总理借用中的“言必信,行必果”一语进一步指出,这是推动中日关系向前发展的重要保障。
“言必信,行必果”出自《论语·子路》,是子贡向孔子请教有关“士”的问题时,孔子给出的关于“士”的界定之一。子贡,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孔门十哲”之一。子贡“利口巧辞”,富有外交才干,是孔门十哲中言语科(外交辞令)的代表。在孔子时代,语言训练的主要材料是,孔子曾言:“不学诗,无以言。”(《论语·季氏》)子贡对的学习,曾得到了孔子的高度肯定:“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论语·学而》)在中,有关孔门弟子言行的记载,子贡可谓翘楚,且其中许多言论被视为儒家代表性名言,如“贫而无谄,富而无骄”(《论语·学而》),“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论语·公冶长》)等。
篇首所选文段内容是子贡在向孔子请教关于“士”的问题。按照子贡和孔子的问答,“士”在这里被分为三种等级:做事贵有廉耻之心,奉命出使能圆满完成任务,这是第一等的士;宗族中人称赞其孝顺父母,乡党邻里称赞其敬爱兄长,这是第二等的士;讲话一定守信,做事坚决果断,这是遇事不问青红皂白、固执己见的小人的行为,但也算得上次一等的士。
从以上言谈中可以看出,孔子对“言必信,行必果”的评价并不是很高。因为当子贡第三次“问士”时,孔子的回答是“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孔子认为,“言必信,行必果”是一种固执己见的小人行为。孔子把“小人”归为次一等的士,可见这里的“小人”并非如现代社会所常用的品格卑下之意,此处的“小人”指的是地位低的人、普通人,或者说是指那些境界不高的人。在孔子看来,普通人只要做到了言行一致,也可以算得上是士了。
在教学中,孔子善于针对不同学生因材施教,进行启发式教学,在篇首所引文段中,孔子正是针对子贡的才能与性格特征一步步启发他,希望他发扬自己的优势,有所作为,做一个合格的士人。那么,子贡可否被称为孔子所说的“士”呢?回答是肯定的。与孔子其他弟子相比,子贡独一无二的地方是其在理财经商方面所具有的卓越天赋。子贡把儒家的“仁、义、忠、恕”等理念很好地贯彻到了经商之道中,因此被称为“儒商”的始祖。后世有“陶朱事业,端木生涯”,“经商不让陶朱富,货殖当推子贡贤”的评价。子贡继承自儒家思想的坚持诚信、公义和社会责任的立场,客观上有利于维持其商业活动的长远利益。而其“儒”与“商”的结合,对后世的影响也是十分深远的。“日本实业之父”涩泽荣一即在《〈论语〉与算盘》一书中,大力提倡要把商业才能和儒家精神结合起来,也就是说:一个人既要有“士”的操守、道德和理想,又要有“商”的才干与务实的精神。
子贡对“士”的坚守,还体现在他对孔子声誉的维护上。不论生前还是身后,子贡都在用自己的言行维护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儒家思想教义。听到叔孙武叔“子贡贤于仲尼”的言论,子贡说:“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论语·子张》)子贡对孔子的维护,亦可见于下文:“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踰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踰焉。”(《论语·子张》)
在现代人的意识中,“言必信,行必果”不再限于对“士”的界定,侧重点落脚在诚信问题上,具体指的是说话算数,办事果断,是为人处世应有的态度和行为准则。在与安倍晋三的会谈中,温家宝总理引用这句话,含意是十分丰富的。安倍当选首相前后承诺改善亚洲外交,表示出访要首选亚洲国家。安倍访华时曾表示:对于日本曾经给亚洲各国人民带来的巨大损害和痛苦,自己深表反省,并且承诺,自己将严格遵守双方关于克服影响两国关系的政治困难,促进日中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的共识,妥善处理历史的问题。但是,听其言而观其行,温总理借用古人的这番话,是希望安倍晋三能够做到言行一致,为改善和发展中日关系作出切实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