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帝时代,有一个叫邓通的佞臣,因为善于奉承,深得皇帝的喜爱。有一次,邓通遇到一个术士,就让术士替自己算命,术士说:“你未来的结局,将会活活饿死。”邓通听了后,很是惊恐,就去找皇帝诉说心里的恐惧。皇帝听了后,就说:“我就不信那术士的胡说八道,这样好了,我授权你铸造钱币,让你成为天下最富之人,我看你还怎么饿死。”
于是邓通获得了铸造钱币的许可,从此富有天下。他更加感激皇帝对他的恩赐,拍起皇帝的马屁,更是尽心尽力。不久皇帝生了毒疮,痛苦不堪,邓通心急如焚,就用自己的嘴巴替皇帝吸吮出毒疮里的脓汁,这才减轻了皇帝的痛苦。
皇帝被吸吮得极是舒服,就对邓通说:“如果你不是真心地爱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可我毕竟是万民拥戴的皇帝,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更爱我呢?”
邓通回答道:“比我更爱皇帝的,当然是太子了。”
皇帝大喜:“传旨,命太子进宫,替朕吸毒疮里的脓。”
太子进宫来,听说要让他干这种恶心活,心里别提多羞恼了。可再羞恼,他也不敢抗拒,万一皇帝老子发了怒,自己连小命都没有了,更不要提继承皇帝宝座的事情了。于是太子忍着屈辱,替皇帝吸了毒疮之后,出来就立即打听是谁这么缺德,竟用如此恶毒的手段蹂躏他。这一打听,才知道都是邓通使的坏。
太子记恨在心,等到文帝死后,登基后头一件事就是把邓通抓起来,关在一间铸币的屋子里。邓通的前后左右都是钱币,可没一滴水,更没有吃的,就这样。邓通终如那算命术士所言,活活地饿死在钱堆里了。
邓通的吊诡命运告诉我们:官场有风险,拍马要慎重。拍得不对路数,是会拍出人命来的。
通常人们会有这样一种认识,那些庸庸碌碌,没什么本事却在官场上青云直上的人物,都是溜须拍马的高手,不然的话,上司怎么会那么赏识他?不唯是普通大众有这种认识,就连爬到高位的人,往往也声称自己在溜须拍马方面有一套,甚至还有许多教导人们如何拍马屁的书,最终将溜须拍马视为人生的一个重要课题,强推到了我们的面前。
西汉时有一个陈万年,此人从郡吏做到御史大夫,可谓升官有术。那么他是凭借了什么手段一路高升的呢?在他晚年弥留之际,他将儿子陈咸叫到床边,开始了教育和训诫,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从早晨一直说到半夜三更,这升官之术还是没有说完。可是儿子陈咸却听得腻了,忍不住大叫一声:“行了行了,你不就是叫我学会拍马屁吗?我已经学会了,你快点死吧……”
陈万年的事情,让我们产生这样一种印象:虽然拍马屁有点小风险,但就长远来看,仍不失为一项有价值的人生投资。马屁这东西嘛,拍了总比不拍好吧?再怎么说,拍马屁也比和老板顶牛好一些吧?
然而,这个结论却是错误的,错就错在得出这种结论的人,只看到了问题的表面,而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
事实上,不管是溜须拍马,还是抬杠顶牛,都只是一种外在表现,真正重要的是拍马的内容或是顶牛的内容,如果内容对了头,哪怕你指着上司的鼻尖骂娘,上司也会心花怒放。反之,如果内容不对头,你的溜须拍马只会拍到马蹄子上,碰一鼻子灰在所难免。
那么,什么内容的马屁拍起来有价值,什么内容的马屁是毫无必要的呢?
我们先来看看几个不对路数的马屁:
明宣宗年间,有个金吾卫指挥同知傅广,此人苦思冥想,琢磨着怎么能够和皇帝拉上关系,也好青云直上,升官发财。可是用什么办法才能够到皇帝身边呢?傅广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若想入宫,必先自宫,干脆我先自宫做太监得了……于是傅广引刀成一快,割掉了自己传宗接代的物件,然后上书皇帝,请求将自己调到皇帝身边任职。不想明宣宗看了这封奏章,顿时勃然大怒,说:“傅广这个人,都已经做到金吾卫指挥同知了,可是他居然能够狠下心来,割了自己的卵蛋,此人如此费心机,究竟想干什么?莫非他是想刺杀我不成?来人,与我将傅广拖入大牢,严刑拷打……”就这样,倒霉的傅广,虽然自宫,未必成功,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到了明武宗朱厚照的时候,又有一个名叫余刁宣的锦衣卫横空出世,此人不像傅广那样弱智,拿自己传宗接代的家伙下手,这余刁宣技高一筹,他忍了痛疼,让人在自己的后背上刺了“精忠报国”四个大字,然后上书皇帝,说自己和民族英雄岳飞一样地忠勇,有背上的刺字为证……明武宗见到上书后,大怒,立即命令手下人将这个余刁宣抓起来,往死里打……
我们来看看这两件事,都是属于弄巧成拙,当事人费尽心思地琢磨皇帝的喜好,但都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升官发财的好事没看到,先被刑杖打得屁股开花。那么傅广和余刁宣拍的这两个马屁,到底拍错在什么地方了呢?
傅广和余刁宣,错就错在他们的马屁拍得太空洞,全无实质意义。如果你想知道马屁应该怎么拍,那你就必须要弄清楚,人们为什么喜欢听奉承话。
事实上,单只是听到拍马屁这个带有强烈贬义的术语,我们就能够知道世人的心理价值取向。人们所需要的并非是毫无意义的奉承,而是对自我的价值肯定。
从哲学的意义上来说,人无法证明自身的存在。只要一个人稍微具有一点思考能力,就会陷入思维的陷阱之中,对自身的存在抱有强烈的怀疑,无法把握现实的真切感。说清楚一点,就是人类终其一生都陷于对自我的怀疑之中:我是谁?我怎么在这里?如果我不在这里,这个世界是否还存在……这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人类渴望肯定的心理渊源了。
人际关系就是彼此的心理认可和容纳。
古代的帝王们,当他们身居高位,手握杀伐大权的时候,都会在心里产生一种极度的困惑:我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也会牙疼,也有脚臭,也要去洗手间,正儿八经的场合也是时常忍不住要放一个臭屁……那怎么我就高高在上,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呢?
这些问题,身居高位的人并不会问出来,甚至连这些问题的存在,他们都感觉不到。可是他们的人格能够察觉,并时时刻刻地折磨着他们的心灵,这种折磨带来的效果,就是他们对现实的权力产生了强烈的虚幻感,他们迫切地需要外部世界的观念印证他们所居处的现实。表现在皇帝身上,他已经龙椅在坐,却仍然渴望听到民众对他发出“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吼声。如果你不这么吼,皇帝内心的人格就会发生强烈动摇,感觉到心神不安,引发情感表层的是强烈的恐惧与愤怒。大人物承受着自己人格的折磨与拷问,只有外界的肯定性刺激才能抚平他们心灵的骚动。所以,大人物最喜欢听到民众奉承他们的盖世英名,少了这个环节,他们就会陷入极度的虚妄与惊惧之中。
皇帝和大人的心灵面临着严峻的拷问,小人物也不例外。
小人物的心灵恐惧,与大人物的恰好相反。要知道小人物的思维意识与大人物没什么区别,正是因为这种区别不存在,所以他们才会对现实产生强烈的怨怼,认为他们自己蒙受了天大的委屈。如果是否定性的外部信号持续性地刺激他们,势必导致他们人格的崩溃。所以,出于人格自我强化的目的,小人物也同样存在着严重的奉承需求。
这个才是拍马屁的最基本原理,不明白这个原理的人,就算是拍了,也是瞎拍,不唯是拍不出理想的效果来,还会惹祸上身。
而你一旦通晓了拍马的心理机制与机理,再奉承起别人来,就会事半而功倍,举重又若轻了。
西汉武帝时代,有一个未央厩令上官桀,此人的工作职责,就是弼马温,替汉武帝养马。适逢汉武帝年岁已大,身体多病,弼马温上官桀趁机溜出去喝酒寻欢,撇下马棚里的马匹不管,几日的工夫过去,马儿们没草料吃,也没水喝,一个个饿得全都没有了马样。却不料汉武帝身体恢复之后,头一桩事就是来马棚亲切探望他的爱马,进来一瞧,那些马一匹匹饿得半死不活,当时汉武帝就火了,马上要严惩上官桀。
却见那上官桀不慌不忙,上前一跪,放声嚎啕起来,哭道:“皇上啊,你惩罚我是对的,无论你怎么惩罚我,我都甘心承受。这都要怪我,怪我一听说皇帝病了之后,就日夜忧惧,心神不安,天天祈祷皇上您早日康复……所以就没有了心思喂马……”
汉武帝一听,大喜,曰:“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朕啊,像你这样有本事的忠贞之士,当个弼马温真是屈了才了,那你以后就不要喂马了,到朕的身边来吧……”
我们来分析一下上官桀拍马成功之契因。倘若是上官桀这番话说给年轻时代的汉武帝听,那绝不会有什么效果,因为年轻人对于死亡还看得淡漠,老年时代的汉武帝,最是害怕死亡,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上官桀的马屁,就恰如其分地拍对了地方,取得了明显的效果。
那么,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汉武帝年轻的时候,这个马屁又应该是如何一个拍法呢?
在汉武帝年轻的时候,上官桀就会说他是因为忧思大汉与匈奴的战争,这样就会赢得汉武帝的欢心。归根到底,拍马之术必须要切在对方的心里最软弱的部位上,一是要赞扬对方的人品,二是要肯定对方的才智,三是要体谅对方的艰辛,四是要化解对方心里的忧虑。基本上来说,只要掌握了这四个要点,就足以走遍天下,无拍而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