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捧,官场之上,鲜少有人敢于尝试这个“恐”字。
为什么呢?
这要从这个“恐”字所蕴含的文化说起了。恐之一字,是由工字、凡字和心字所组成的。
先来看这个凡字,这个字又是由一个几字,和一个点所构成的。在这里,几字象征着人类的身体,而中间的点,有文字专家解释说那是一个“屁”字的简化,意思是说,我们都是凡人,只不过是心中憋着口气,一旦那口气放出来,这大活人也就完蛋了。总之凡字的意思,是特指人类的脆弱,经不起磕磕碰碰,经不起摔摔打打,更经不起重力敲砸。
正是因为人类如此之脆弱,所以才需要工务精求,结合工字与凡字,成为一个巩字。巩是巩固的巩,意思是说,要加固过于脆弱的人,千万别让他一碰就散板哗啦了。所以这个巩字,特指人类的勉强支撑,之所以要勉强才能支撑,那只是因为我们的身体过于虚弱,实在是不堪一击。
巩字再加上心,成为一个恐字,则是用以表示我们灵魂的脆弱,我们经常说人处于惊恐状态之下,魂飞天外。这个意思就是说,恐字标志着我们内在的自我人格,在外界的强大压力之下,摇摇欲坠,行将坍塌。
一个处于极度恐慌的人,自然会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不管对方要求什么,只要能够将他从这种恐怖的状态中解脱出去,一切都在所不惜。那么只要抓住对方的恐慌,你就可以如愿以偿地达成你的目的。
南宋年间,金兀术提重兵大举南犯,南宋虽然拥有岳飞、韩世忠、张俊等名将,却不敢迎战。因为一旦南宋反击,金兀术就会立即释放被俘的宋钦宗,扶持他在开封登基。倘若出现这种事情,则意味着南宋的辛苦经营将付之一炬,整个国家就会瞬间被撕裂,陷入到内战之中。所以宋高宗赵构强忍屈辱,连发十二道金牌强迫岳飞撤兵,任由金兀术攻城掠地。在取得了绝对的军事优势之后,双方开始了和谈。
谈判之后,南宋赵构疑心统兵之将张俊不可靠,因为张俊其人,作战远不如岳飞、韩世忠那样忠勇,而是一味避战。这种人,若然是宋钦宗真的在开封登基,只怕他会第一个投奔过去。
于是宋高宗就派了枢密副使王庶,前来解决张俊。解决的办法也非常之简单,就是将张俊手下的将领们统统提拔,提拔到和张俊平起平坐的高度,这样张俊就没有了手下,也就闹不起事来了。
却不料,张俊其人既然能统兵千里,当然也非易与之辈,他发现王庶此来竟然是要解决掉他,张俊大怒,对人出言威胁道:“你替我告诉姓王的,他还能够在朝廷里待几天?还能吃几顿饱饭?竟然敢找我的麻烦,不想活了是不是?”
果然,就在张俊发出了这个恐吓之后,王庶很快被朝廷罢了官,而张俊却晋升为太师。
单只是一句虚言恐吓,就将对手削官为民,而且还让自己获得晋升,张俊这一番运作的奥秘,究竟何在呢?
事实上,张俊之所以能够成功,不唯是他的恐吓,恐吓只是一个形式,重要的是,他掌握了王庶所不知道的信息。
张俊之所以在与金兵对阵的时候畏敌避战,那是因为他知道金兀术心里的想法,一旦南宋较了真,把金兀术打得大败亏输,让金兀术下不了台的话,那么金兀术就会狗急跳墙,撕破脸皮,立即释放宋钦宗,以此为撒手锏来分裂南宋。
而被朝廷派来解决张俊的王庶,脑子却是稀里糊涂,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层。他只是以为宋高宗不满意张俊的表现,所以才想解决掉张俊的军权。这样他在对时局的判断上就出现了明显的失误,与张俊较量起来,岂有赢的道理?
由此我们知道,当我们需要运用“恐”字一诀的时候,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我们要掌握到对手所不知道的信息,又或者,我们在对信息的分析与判断上,能够比对手更突显出智力上的优势。否则的话,这个“恐”字,还是不要用为好。
之所以要对恐字慎之又慎,那是因为恐之一字,会激发人心中无尽的悲愤,让当事人感受到最大程度的羞恼,即使是当时被迫屈服,一旦事易时移,就会立即采取报复手段。
北宋权臣丁谓,在做宰相的时候,舌尖上突然生了一个疮疔,疼得他死去活来,而且无法上朝理事。于是就找来一个大夫医治,那大夫果然好手段,一剂药下去,就见丁谓舌尖上疼痛大减,勉强能够说出话来了。正等大夫再施妙手时,却不料大夫突然跪倒,向丁谓替他的一个亲戚请求一个官位。当时丁谓心里羞忿已极,可又担心不答应对方的话,对方不给自己治好病,那样只怕连自己的前程也完蛋了,只好忍痛点头。
等丁谓的病彻底好了之后,他就秘使人搜集大夫的私隐,得知他和一个朝宦的小妾有苟且之事,就派了人跟踪,出其不意地将大夫在偷情时捉住,拖到衙府,杖了四十大板之后,流放到了岭南。
可见,恐之一字,用之不妥,就会带来极大的后患。如果真要动用这个恐字,就必须要达到一个出神入化的境界。
在动用这一技巧之时,绝不能让对方感受到屈辱的情绪,只能够激发他的恐惧心情,以及由此而带来的感激之情。如果没有感激而有愤怒,那就失去恐字的意义了。
那么,如何才能够在恐吓对方之后,让对方只产生感激,而不产生忿恨呢?
这就需要将对方所惊恐的事情,设置为与己无关的情形,恐惧不能是自己带来的。因为你是求官之人,是有求于对方的,在这个过程中你让对方反过来求你,那就必须要解决第三方的麻烦,而不能是你自己的麻烦。
运用这一手段最为精巧的,当属南宋时的京兆尹韩彦古。
当时宋孝宗非常欣赏韩彦古,准备重用。谏议大夫范仲西却知道韩彦古其人心术不正,绝不可用,于是就准备进谏。韩彦古获知消息之后,心生一计。
范仲西为官清廉,家世贫寒,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耿直忠臣。但这也难不住韩彦古,他拿了一只滑溜溜的白玉小盒,里边装满大北珠,封在一只大盒子里,重金贿赂范仲西的一个老家人,吩咐他在范仲西的妻妾在场的时候,再把礼物拿出来。老家人贪图厚利,就这样做了。范仲西见了礼物,大骂老家人,喝令他立即将礼物送还。这时候范仲西的爱妾却看着那盒子好奇,非要打开看看,说只是打开看看,又不是收下人家的礼物,怕什么?范仲西拗不过爱妾,就让她打开了。打开大盒子,发现里边还有一只玉盒,爱妾更加好奇,用手往外一拿,却不想韩彦古诡诈,那玉盒光滑溜手,只听哐的一声,玉盒从爱妾的手中滑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溜圆的大北珠滚了一地。
竟然把人家的礼物给弄碎了,这礼物,范仲西不收也得收了。可怜这老头一世清名,竟然毁于一只滑不溜手的盒子上。气急之下,范仲西当时就中了风,身体瘫痪动弹不得,从此朝廷之上,就任由韩彦古为所欲为了。
范仲西之中风,固是惊怒而致,但若非是韩彦古精心设局,也不会出现这种局面。所以但凡沾上一个“恐”字,就离不了苦心的设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