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起加入“土风计划”的陈哲的同事或者说学生,认为他是一个心很细、很容易动容的人,只不过外表看起来显得比较强硬。
在兰坪的一天,天色晚了,陈哲和伙伴在一个学校外面遇到一个小孩子在哭。他走过去问怎么了。小孩子哗哗地流着眼泪,说老师不让他上学了。陈哲说,这怎么行,随即拉着小孩去找老师。他很认真地对老师说,咱们要教育他,不能这么惩罚他,说了一大堆话。小孩子站在他旁边,一边哭一边对陈哲说,谢谢叔叔。陈哲摸摸他的头,笑了。
普米族的文化小组有一个成员家里比较苦,父母都有病,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因此她承担着很多责任。陈哲第一次去她家时,看到只有床,还有一个柜子用来供奉。陈哲立即不说话了,板着一张脸,干坐在那儿,旁人能看出他哽咽着。
那家人养了11只鸡,本来要留着卖的。那天他们家杀了一只炖汤给陈哲他们补补。陈哲看到那碗鸡汤时,还是一言不发,心里很难受,不吃的话对不起人家,吃的话根本咽不下去。
他说过,别人介绍他时都是用《同一首歌》做名片,但他觉得自己呈现给别人的和自己的作品呈现的,完全是两回事。80年代末,他写了《血染的风采》,很多人把他想象成很有军人气质、很成熟的一个人,但见面之后发现他带有那么多的平民气质。
陈哲觉得,自己常常给人很大的反差感。如果一定要把他的那两首歌当成名片的话,大家对他的期望是一个模样的,但接触三分钟之后却发现他是另外一副模样,就会有一种不平衡、不舒服。他不希望这样,反倒希望没有先前的背景,没有所谓的“名片”。
他对自己的评价是:我是个很矛盾的人。无论是作为一个不安分的工人,还是作为流行乐坛代表人,抑或是现在作为活化传承原生态音乐的文化保护使者,或许是因为他这个人学习的东西很杂、涉猎很广,又喜欢去实践,而且他的动作很快,所以他常常是在矛盾之中寻求主见。
随着经验的增长,他慢慢意识到,这其实就是所谓的“道”的问题,天有天道,就是规律。不管你是谁,应该顺应规律去发现问题,并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
还有一点就是,他觉得,自己总是能带给人冲击感。
陈哲所说的冲击感,是指他的特立独行的性格。他喜欢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这和中国人喜欢的中庸平和、慢条斯理是不一样的。他也向往那样的境界,但他做不来。他希望自己像一个找着病根的医生,一下把问题说出来;或者像一个找着灵感的摄影师,那一瞬间他不会向别人作任何解释,而是自顾自地抢拍镜头;希望像一个画家,找到了满意的素材,就站在那个地方,不管自己的姿势,不管别人的看法,立马素描;或者像一个采风者和一个诗人,迅速地以任何符号性的语言记录下来。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接近目标、解决问题,他需要尽情地表达,然后期望所有人跟他一起关注这个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
他的性格,和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有关。小时候,在别人眼里,陈哲很腼腆,有些怯懦,不爱说话,喜欢独处。他记得自己从小不善表达,最害怕别人眼光的注视,有点像山村里的妹子。或许是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那个时代讲究家庭背景,陈哲属于非主流的,在那种背景下话语权比较少,也没有表现的机会。所以从幼儿园开始,到陈哲能记事到青少年时期,他似乎都在躲着这个社会,舞台都是别人的。
不过,他在那个过程中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虽然社会给他负担给他压力,但小孩子比较单纯。寂寞给了他空间,他可以去思考,可以去幻想。在这个地方你不给他东西,他就到别处找。这样的体会他觉得很重要,直到今天,他已经是个走过两个阶段的人了,50上下了,他还认为人多的地方不好走,大家都去玩他就不去了,他一定要找没人或者别人不到的地方去看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他会从异于别人的角度去看问题,这种习惯不是有意的,而是已经成为一种定式。
和陈哲接触后,就会发现他在看别人或者对待别人的时候,虽然有的时候会着急,但他总是用一种很善良的眼神看人,或许是因为陈哲喜欢那种天然的、简单的快乐。他从小就不喜欢作假。
陈哲觉得自己也是个俗人,而且是个平民,所谓的跳跃性思维并不影响他和朋友之间的交流。他所理解的平实,是指通过很繁杂的努力得到一个简单的认知,而他恰巧发现这种简单的认知竟然是一个最简单的规律。只有经历了艰难的彷徨、反复的掂量、痛苦的抉择以后,才能体验到什么叫平实。他能够从自己身上所有正反面的经历来告诉世人,这些起起伏伏都是必要的过程。
其实,陈哲身上的这些特点,和他创作的作品是一致的。博爱、人文、平等、善良,以及平和、平实、平淡,这些是他生命的基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