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冯仑:行走江湖的说书人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陈国强 本章:第五章 冯仑:行走江湖的说书人

    不止一个人提到冯仑的时候,脱口而出:“那个神人!”潘石屹的老婆张欣说,冯仑有哲学家气质,潘石屹自己则没那么客气,他认为冯仑像个导演,一点也没有房地产商必备的脚踏实地的气质。冯仑自己的说法是,“我是个职业董事长,信奉老庄,不善理财,说话写字比较专业,万通需要我这样具有前瞻性的人”。

    冯仑喜欢讲“段子”、打比方,诙谐幽默,尤其喜欢拿女人说事。他就像行走江湖的一个说书人,经历了江湖的风风雨雨,见多识广,复杂的人生体验被他浓缩在“段子”里,微言大义、字字珠玑。

    1、冯仑的江湖气

    有人这样评论冯仑:“从别人手里拿过回扣,给官员塞过钱,帮跑路的朋友筹过资,还跟黑社会坐在一起觥筹交错过……一个‘正派人’没干和没敢干的事情,他差不多干遍了。”在冯仑身上有一种浓厚的江湖气,宛如草莽英雄、绿林好汉。

    但你再看他的人生履历,20世纪80年代西北大学经济学学士、中央党校法学硕士,2003年还获得了社科院法学博士学位;曾在中央党校、中宣部、国家体改委任职,创办过海南体制改革研究所(现在的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前身)和后来的万通集团;主编过《中国国情报告》,著有《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职能》等,译著包括《狂飙突进——马克思的心路历程》以及让他名噪一时的《野蛮生长》和个人电子杂志《风马牛》。

    冯仑有几张面孔,学者的、官员的、商人的、江湖的。冯仑自己也说过,他有四套话语系统:学术的、官场的、商场的与江湖的。见到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话,如果对方与你谈学术,那就要用学术语言系统来应对;如果与你瞎侃喝酒,那就用江湖一点的语言来周旋;如果面对政府领导,那就采用政府的语言系统来对话;如果跟老外谈生意,就应该用比较商业的语言来商谈。

    这是一个丰富的、有意思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地产大佬。那么,冯仑的江湖气来自何处呢?

    有一个人对冯仑影响很深,可以说是到了骨髓和灵魂深处。这个人就是他的研究生导师——马鸿模。此人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大家出身,性格强悍,闹过学运,当过兵,出生入死;后来官至正师级,被安排到中央党校任教。冯仑当时是中央党校最年轻的学员,马鸿模感到好奇,就主动来见他。当时马鸿模留着光头,身着黑衣,抽着根很粗的雪茄,一副江湖老大的派头。两人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交,冯仑还拜马鸿模为干爹。

    至今,在冯仑的钱夹里还放着两个男人的照片,一个是阿拉法特,另一个是他的干爹。在他的身上,很多地方都折射出马老爷子的影子——一种既有知识分子的逻辑与理性,又混杂着土匪气质的复杂人格。用冯仑自己的话说,“我老了会很像他(干爹)。”

    2、“天涯海角”掘金

    从中央党校毕业后,冯仑辗转了几个部门。1988年,随着海南建省,冯仑受国务院体改委下属的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委派,到海南筹建海南体改所。不想,一场政治风波过后,研究所被撤销,冯仑到牟其中手下干了一段时间,然后不辞而别,调头杀回海南。

    1991年9月13日,万通的前身——“海南农业高技术联合开发投资公司”成立,万通“六君子”——冯仑、潘石屹、易小迪、王功权、刘军、王启富陆续聚到了一起。几个人很快就卷入了海南的房地产炒作浪潮中。

    关于万通的第一桶金,有一个广泛流传的说法:冯仑找到一家信托投资公司的老总,对他大谈海南房地产的投资机会。取得对方初步认可后,他又向对方兜售自己才刚刚弄明白的新名词——“按揭”。冯仑告诉对方,这是一种全新的房地产经营方式,只用很少的钱,就可以做很大的项目。说得对方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其实,懂与不懂都不要紧,冯仑此次谈话的目的,是要从对方那里拿到钱。向对方说完“马上就能赚到钱”后,冯仑盯着对方的眼睛问:“这一单,我出1300万,你出500万。我们一起做,你干不干?”对方点头同意。

    之后,冯仑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手续做完,王功权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钱拿了回来。他们拿着这500万,又迅速从银行贷出了1300万。这单生意,冯仑的确出了1300万,但这1300万是用对方的500万作抵押,从银行贷出来的。

    冯仑他们用这1800万买了8栋别墅,重新包装之后全部卖出,大约赚了300万。这就是万通在海南土地上刨出的“第一桶金”。

    不管这个版本的真实与否,类似的故事确实在当时的海南频繁地上演,冯仑几个人也是故事中的主角。一次,冯仑大赚一笔后还朋友的钱,对朋友谈起刚做完的生意。朋友问他,你买的那个楼是跟谁买的?他说跟谁。朋友再问他,你是不是把楼卖给了某某?他说是。朋友一拍大腿,“哎,我底下一个公司卖你的楼被我另一个公司买走,资金还是我借给你的,最可笑的是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还有一次,六君子中的一个去广西北海(当年也是房地产泡沫的重灾区)给大家办年货,去的时候带着500万元,不到一个月,多揣了600万元回来。经过是这样的,在北海最好的酒店,他在三楼签了买地合同,然后在六楼签了卖地合同,直到钱落入口袋,他连那块地都没见过。

    万通连续炒了几单,赚了几千万。1992年年底的时候,万通的注册资金已经改写为5000万——1991年注册的时候还是区区2万块钱。回忆那段时光,冯仑的感觉是“很high,快乐和陶醉……好像神经病和喝醉了酒的人”。由于钱来得太容易,整个海南都弥漫着一种梦幻般的氛围。在一个娱乐场所,冯仑亲眼见到一个客人给一个歌手20万元的小费。

    江湖的法则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万通曾在海南卖出了一块地,赚了5000多万,后来买方反悔,按照冯仑的说法,“他们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说我们有问题,想让我们把钱退给他。相关部门立案了,有大领导批示封我们的账,功权在海南很难决定妥协不妥协。其他人都觉得我们没犯法,但功权判断危险非常大,有可能会被置于死地。最后功权含着泪,掐了电话不听我们的,答应人家签一个城下之盟。”

    后来万通又买回了这块地,前前后后搭进去了差不多一个亿,不但赔掉了在海南赚的钱,连其他地方的利润也都填了进去。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

    3、虎口脱险

    1993年,海南房地产泡沫破裂,让多少人从天堂跌进了18层地狱,跳楼的跳楼,跑路的跑路,留下遍地狼藉,“天涯、海角、烂尾楼”。万通六君子为何能够死里逃生,虎口脱险?下面的这个故事是流传最广的。

    一天,潘石屹到海口市规划局了解一个项目的产权问题。工作人员说:“这是保密文件,你不能查。”

    吃了闭门羹的潘石屹在规划局门口徘徊,恰好遇到一位来规划局办事的熟人。对方说:“你啊,得买一斤桔子!”

    潘石屹到水果摊上称了5斤桔子,送给规划局的办事员,对方爽快地给了他一摞资料。翻阅资料时,潘石屹发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海口市的总报建面积除以该市的常住人口和暂住人口,人均竟然达到50多平方米,而在当时,北京的人均住房面积才不过小小的7平方米。潘石屹敏锐地意识到,海南的房地产行业要出大问题了。

    “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天要塌下来了!没有任何需求支持的供给,这不就是泡沫吗?”于是,六君子决定撤出海南。

    实际上,导致六君子作出这个英明决定的主要原因,还是冯仑获得的政策层面的信息。正当海南的泡沫经济烈火烹油之际,1992年年底,冯仑来北京和朋友聊天时得知一个消息,国家要进行宏观调控,即将出台文件。对政策极其敏感的冯仑下定决心,离开海南,“到更大的舞台上去折腾”。

    六君子从海南出发,分别去了北京、上海、深圳、南宁,其中,做得最成功的是北京万通。当时,潘石屹揣着5万元的考察经费来到北京。在朋友的引荐下,他先是结识了怀柔县主管经济的副书记,然后就百无聊赖地住在怀柔的龙山宾馆,等待机会的出现。

    命运眷顾了他。一天,潘石屹在怀柔县政府食堂吃饭,听到旁边桌上的人提起,北京市给了怀柔县几个定向募集资金的股份制公司指标,但是没人愿意做。

    在深圳待过的潘石屹敏锐地意识到:指标就意味着机会。他主动找到怀柔县体改办主任,问:“我们来做一个行不行?”主任说:“那当然好哇!可是现在恐怕有点儿来不及了,规定要准备6份材料,下星期就要报上去。”

    潘石屹马上联系冯仑,冯仑让他找北京市体改委的负责人通融一下。这位负责人是冯仑的熟人,痛快地说:“这是好事啊!以后的企业都要按公司的形式组建,你们愿意做,那就是积极支持改革,可以给你们宽限几天。”

    万事俱备,潘石屹打电话问冯仑,公司究竟做多大。冯仑有魄力,“咱们现在做事要往大了做,不能再小打小闹了,最好注册资本能上亿,这样的话,公司才有地位和影响力。你等等,我和王功权商量一下”。

    由于时间紧迫,潘石屹催问他到底做多大,冯仑想了想,说:“8这个数吉利,就注册8个亿吧!”

    注册资本8个亿的北京万通横空出世,凭借从任志强废纸篓里捡来的项目——万通新世界广场一炮打响。

    4、六君子分家

    万通新世界广场赚了几个亿,冯仑的信心极度膨胀,他要趁胜追击,继续扩大投资。第一个举措就是收购北京电影制片厂,连厂长都到万通上了半年的班,最后收购失败了。之后,万通相继收购了贵州航空公司、武汉国投、陕西证券,并成为民生银行的大股东。高峰时期,万通控制了70亿元的资产,触角已伸进房地产、通信、服装、商业、信息咨询、银行、保险、证券等多个领域,地盘广及北京、海南、西安、沈阳、武汉等城市。

    按照冯仑的说法,“公司扩张后,全国十几个城市都有业务,如同梁山兄弟一样,我们走到哪里都不用带钱,一下车‘兄弟们’前呼后拥,异常风光”。但风光背后,六君子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大。冯仑想在各行各业、全国各地发展,而潘石屹就想在北京做房地产。并且,由于分居各地,大家的沟通自然就少了,大的沟通不畅,小的沟通就开始了。

    慢慢地,潘石屹、易小迪、王启富的观点开始一致;冯仑、王功权、刘军的观点开始趋同。冯仑是董事长、王功权是总裁,容易形成压倒性意见,但那边的潘石屹是北京万通总经理,北京万通最成功,资源最多,王启富急着用钱,不跟冯仑说,会直接到潘石屹那里要。

    分家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几个人从“以江湖的方式进入”——“座有序,利无别”到“以商人的方式退出”——好聚好散,分道扬镳了。在北京的一个茶馆里,冯仑对潘石屹说:“我会骂你三个月,骂完之后,我就会说你好话”;“你是总经理,你走了,还带上几个人走。我要是不骂你,我的正确性在哪儿?这里我就没法管了。”

    潘石屹点头同意。作为补偿,冯仑说:“你新做公司需要品牌,万通以前所做的无论多伟大的事情,你都可以说是你做的。”

    六君子分家之后,由冯仑继续掌控的万通陆续开发了万泉新新家园、亚运新新家园、新城国际等房地产项目。

    5、读书、说书

    冯仑读书很杂,在他的书房里,有线装书,有港台买的禁书,有“骷髅会”式的内部神秘读物;强人系列、历史类、房地产和经济类、两性关系类、宗教类、文化类,五花八门;《黑手党百科全书》、《中国土匪大结局》、《斯大林现象史》、《吴法宪回忆录》、《胡雪岩》、《香港地产百年》、《大趋势》和《第三次浪潮》,连边都搭不上的图书济济一堂。

    书房里有一个小隔间,是由厕所改装而成的,书架上收藏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书——从华宝斋搜罗来的古书、讲忧郁症和资讯焦虑的书、讲黑夜和痛苦的书、讲死亡和感官之旅的书……通过这种海纳百川式的阅读,地产江湖上的说书人——“段子冯”诞生了。

    ※ 一件事,一个公司,其价值往往并不取决于它本身,而是取决于它所存在的时间,生命力越久就越有价值。例如有人去夜总会找小姐,当时给钱是嫖,一星期给是礼品,一个月给是友谊,一年后还给是爱情,一辈子都给那就叫婚姻。显然,时间不同,不仅算账的方式不同,道德评价的尺度也完全不同。所以,一个伟大的人或者杰出的企业家,你要想拥有未来的事业,首先要对准备付出的时间在内心有一个承诺:一生一世,还是半辈子、三五年。

    ※ 企业是一个蜂窝。企业家像公蜂一样,在一个格子里不断地交配,不断地让其他的女蜂采蜜,酿出来的东西又不属于自己。所以我觉得企业是一个蜂窝,企业家一个公蜂。世界上有几种动物性交完了之后会死,公蜂就是一个,用个体的生命延续种群的生命。所以,企业家就是一只公蜂。

    ※ 民企遇到的两个问题,一个是色,一个是戒。我要学习汤唯,很好地把人性展露出来,即使露点也义无反顾,因为心地清白,所以脱得干净。

    ※ 人一生有四个必修课(大家不一定要去做),一是坐牢一年无罪释放,千万别埋怨政府,这一年让你想清楚了是非;二是癌症误诊,知生死;三是离异无子女,知爱恨;四是SARS误诊,知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人必须要有特别的经历才明白道理,才不紧张。

    ※ 人类历史由傻子创造。十个聪明人最先看到,于是就有十个聪明人挤进去竞争,原先看似容易的事,刹那间就变成最难的了。而被聪明人讥讽为“傻”的事,正因为聪明人和他的追随者都不愿加入进来竞争,反而变得容易起来。不仅如此,干傻事,因为没有竞争者,时间上也很从容,三年五年之内即使每天慢慢悠悠地干都不会有人来搅局,最终的成功一定属于痴迷于它的“傻根”。

    ※ 伟大是熬出来的。人的差别不在于他经历多少事情,关键在于他的坚强和意志力,伟大从来就不是设计出来的,伟大是熬出来的。毅力是时间的函数,痛苦是成功的加油站。

    ※ 一个伟大的人一生选择一次,一个平凡的人每天都在选择。记得毛主席曾说过:“错误到头了,真理就出现了。”所以,有时你不仅是要坚持正确的,也要敢于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但别人认为是错误的东西。

    ※ 学先进、傍大款、走正道。“学先进”是为了赶先进、自己成为先进;“傍大款”是为了结交好的企业、自己成大款;“走正道”是为了避免走弯路,铸造永续经营的坚实基础。

    6、理想主义者的想象力

    在冯仑身上,有他所生长的那个特殊年代的印记,理想主义、英雄主义。当初,万通六君子聚义的时候,冯仑就立下了一系列“军规”,什么正派执着啦,有责任感啦,追求理想啦,倡导牺牲精神啦,有点以天下为己任的意思。冯仑说:“你境界高,大家都高,合作空间才大。”后来,六个人还写了一篇文章——《披荆斩棘,共赴未来》。据说张欣就是受了这篇文章的感染,后来对潘石屹一见钟情的。

    理想主义者有一个特点,就是创造力旺盛、想象力丰富。早在2000年的时候,冯仑就要做房地产业的戴尔,在网上攒房。就是说,万通从开发商变成了网上房屋集成商,通过网络,实现全球采购,为客户定制个性化的独立住宅。这个想法太超前了,所以遭到一些人的质疑。

    冯仑为此讲了一个段子,打了一个比方——人们对一个新生事物的反应就好像一个家庭中突然来了一位陌生人,不同人的反应是不同的。小孩的反应是最紧张,三五分钟后就会跟客人融合得最好;大人表面上是欢迎的,但最终很难融合。冯仑将独立式住宅比喻为家中来的客人,是受小孩欢迎的,至于大人的那种迟疑,是很正常的。他寄希望于年轻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撞倒南墙往前走”,要做中国最大的独立住宅供应商。不过,十年过去了,梦想似乎还很遥远。

    2010年年初的时候,在丹麦的气候变化国际论坛上,冯仑再次异想天开,提出了一个“立体城市”计划:在大约两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打造一个平均高度400米,可容纳15万至20万人口的高密度建筑群。一个个巨大的绿色圆锥体建筑高耸入云,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山体。圆锥体建筑的表面看上去很像梯田,可以开发成绿地,甚至可以养猪。

    这个可爱的冯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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