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来发现头顶上是陌生的白色的光滑的天花板。我困惑地皱眉然后抬起点头。我移动的时候被单发出奇怪的声音。出什么事了?我的被单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当然了。他们是盖格家的被单。
我舒服的靠回枕头上-忽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盖格夫妇是谁?
我打起精神尽量回忆。我觉得我好象是宿醉醒来又好象还在醉着。昨天的回忆仍然留在我脑中,与一团迷雾混杂在一起。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梦境。我搭乘了那列火车…对…我头痛…帕丁顿车站…离开办公室…
哦,上帝。哦,拜托,不要。
嗖的一声噩梦全部都回来了。备忘录。第三联合银行。五千万英镑。问盖我是否还有工作…
他的沉默…
我的工作完了。我熟知的生活结束了。
最后我掀开被子起床,觉得虚弱又恍惚。昨天这个时候我在我的厨房里准备去上班,幸福地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与现在的这个平行的世界,我早上醒来已经是卡特斯宾克的合伙人了。我会被祝贺的消息包围。
我紧闭着眼睛,尽量不去想如果的事情。如果我能早点发现那个备忘录-如果我的桌子能整洁点-如果阿诺德没有给我贷款协议的工作-但是这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走向窗户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解决它。直到这一刻我的生活都是被每小时的计划好的。考试、假期实习、职务级别提升…我以为我知道我的目的地在哪里。而现在我发现我自己身处一个乡下的陌生房间里。我的工作危在旦夕。
另外…还有点别的什么事情。有件事情在烦恼着我。我的脑子里仍然缺少一小片记忆。马上它就会恢复的。
我靠着窗台看着远处的一个男人在遛狗。也许事情还是可以挽救的。也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盖并没有说我丢掉工作了。我要给他打电话,我要知道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我深呼吸,用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天啊,我昨天真是发疯了。我想起昨天的所作所为,逃出办公室,跳上火车,我简直就是在另一个星球上了。如果不是盖格夫妇那么好心的话-我的思绪猛的停止。
盖格夫妇。
有关盖格夫妇的什么事。我想不起来…什么事情轻轻的敲起警钟…
我转身发现一件挂在衣橱门上的蓝色衣服。有点像制服。为什么这会有一件-警钟更响了。它开始疯狂地叮当作响。我回想起了那像是可怕的酒醉的噩梦。
我接受了管家的工作了么?
有那么一会我简直无法移动。哦,上帝。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想起我现在的处境我的心不禁下沉。我在完全错误的借口下呆在一对完全陌生的夫妇家里。我睡在他们的床上。穿着崔施的旧t恤。在我编了一个行李在火车上被偷的故事以后他们甚至给了我一个牙刷。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崔施在电话上沾沾自喜地说:“她是英国人。是的,英语说的很棒!超级女孩。在蓝带烹饪艺术学院培训过!”
我要告诉他们这都是谎言。
房门传来敲门声,我恐惧地跳起来。
“萨曼塔?”是崔施的声音。“我能进来么?”
“哦!可以!”
门打开,崔施穿着带有戴梦多商标的淡粉色运动服出现在门口。
“我给你泡了杯茶,”她递给我杯子,带着正式的笑容说。“盖格先生和我希望你觉得在我们家感到非常受欢迎。”
“哦!”我紧张地吞咽。“谢谢。”
盖格夫人,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不是管家。
不知怎么我就是说不出来。
崔施好象已经后悔做了好事一样眯起眼睛说:“你不要以为每天都会有这种待遇!因为你昨天不舒服…现在你最好穿好衣服。10分钟后我们在楼下要见你。我们一般早饭吃的很简单。烤面包和咖啡。然后我们可以讨论一下这周的菜单。”
“噢,好的。”我无力地说。
她关上门后我放下杯子。哦,该死。我该怎么办呢?
好吧。分清主次。我要先给办公室打电话。弄清情况到底有多糟糕。我忧心忡忡地从包里拿出手机。
屏幕是空白的。
我挫败地敲敲手机,但是没用,一定是电板没电了。我一定是昨天太恍惚忘了给手机充电。我掏出充电器插到墙上和手机连接起来。它马上就开始充起电来。
我等着出现信号…可是一个信号也没有。我怎么打电话给办公室呢?我怎么能做任何事情呢?没有手机我就没法生存。
忽然我想起在楼梯平台上看见过一只电话,是放在窗口桌子上的。也许我可以用那个。我打开卧室门上下观察楼梯。没有人。我小心地走进窗口拿起听筒。我深呼吸-然后拨了阿诺德的直线电话。还没有到9点,但是他应该已经在了。
“阿诺德塞维尔办公室。”电话里传来他的秘书劳拉欢快的声音。
“劳拉。”我紧张地说。“我是萨曼塔。萨曼塔斯威廷。”
“萨曼塔?”劳拉的声音显的大惊失色,我不禁想退缩。“哦,我的天啊!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大家都-”她停下来。
“我…我现在不在伦敦。我能和阿诺德通话么?”
“当然,他在。”电话里传来欢快的维瓦尔第乐曲,然后接通了。
“萨曼塔。”传来阿诺德友好的声音,“我亲爱的女孩。给自己找上麻烦了,是不是?”
只有阿诺德会把五千万的损失说成是“麻烦”。不管怎么样我有点想笑了。我可以想象到他穿着背心,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的样子。
“我知道。”我说。“不大好。”
“我得告诉你,你昨天那么匆忙的逃走对事情可没什么帮助。”
“我知道。我很抱歉。我只是吓坏了。”
“可以理解。可是你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从阿诺德愉快的声音掩饰下我听出不同寻常的紧张。阿诺德从来不紧张的。事情一定非常严重。
我想趴到地上哭喊“我非常抱歉!”但是这也没有用,我已经表现的够不专业的了。
“那么-现在怎么样了?”我尽量冷静。“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我认为没有。他们说他们也无能为力。”
“是么。”他的回应好象是给我的肚子重重一拳。这么说,那五千万永远没了。“那保险公司呢?”
“当然,这是下一步。我肯定损失最后会得到赔偿的。但是也会有并发症。我想你能明白的。”
“我明白。”我低声说。
没有好消息,没有希望。我完了。
“阿诺德”我颤抖地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我甚至不记得在我桌子上见过那个备忘录-”
“你现在在哪?”阿诺德打断我。
“我”我无助地望着窗外盖格家的沙砾车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我”
“你不知道?”
“我在一个不知什么地方的乡下。但是我可以马上回去。”我快速地说。“我可以乘最早的火车…我只需要几个小时…”
“我不认为这是好注意。”阿诺德的声音显的很紧张,让我立即停下。
“我…我被炒了么?”
“我们有更紧迫的事情需要考虑,萨曼塔。”他有些暴躁地说。
“当然。”我觉得脑子有些充血。“对不起。我只是…我所有的职业生涯都是在卡特斯宾克度过的…我只是想要…”
我甚至说不出口。
“萨曼塔,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潜力的律师。”阿诺德叹口气。“没有人怀疑这一点。”
“但是我犯了个错误。”
我听见电话线里的劈啪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声。
“萨曼塔,我会尽我所能的。”他最后说。“我可以告诉你今天上午要召开一个会议讨论你的事情。”
“你真的认为我不应该去?”我咬住嘴唇。
“现在你来的话,可能坏处比好处多。就呆在你现在的地方。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我。”阿诺德犹豫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我会尽力的,萨曼塔,我保证。”
“太谢谢你了…”我立即说。但是他已经挂了。我慢慢地放下电话。
我一生中从未觉得这么无力过。我忽然想象到他们严肃地围坐在会议桌旁。阿诺德。卡特曼。也许还有盖。决定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还有机会。如果阿诺德站在我这边的话,其他的人也许也…
“超级女孩。”
崔施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当然会查她的简历,但是,吉莉安,我很会看人,不会这么容易被糊弄的…”
崔施在拐角处接听手机,我迅速地逃离电话处。
“萨曼塔!”她惊讶地说。“你在干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快点!”她走开后我跑回我的卧室。
突然间我觉得好难过。
事实上,我觉得糟糕透了。如果我告诉他们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我根本不是在法国蓝带烹饪艺术学院接受培训的,只是想找个地方过一夜,他们会怎么反应呢?
我忽然想象到他们生气地把我赶出房间的样子。觉得被利用了。也许他们还会叫警察。哦,上帝。那样就太糟了。
但是,我并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我不能…
…我能么?
我拿起蓝色制服抚摸着它,脑子一个劲地转。
他们这么好心收留我过夜。我现在又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也许做点家务反而能让我暂时不想那些麻烦的事-猛然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就一个早上我能做好的。不会有那么难的。我可以给他们做烤面包、打扫灰尘,什么都行。一旦我从阿诺德那得到消息我就找个让人信服的理由离开。盖格夫妇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不是个管家。
我急忙穿上制服、梳理好头发。然后我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早上好,盖格夫人,”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嗯…嗯…你要我怎么打扫你的客厅?”
我下楼时盖格夫妇站在楼梯底部看着我。我这一辈子都没觉得这么紧张过。
我是管家。我一定要表现地像管家。
“欢迎,萨曼塔!”我走进大厅时艾迪说。他穿着一件印有纹章商标的球衣和高尔夫裤。“睡的好么?”
“很好,谢谢,盖格先生,”我假装端庄的回答。
“很好!”艾迪前后磨着他的鞋底。他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事实上…他们看起来都不自然。在化妆、黝黑皮肤和昂贵的衣服底下…盖格夫妇好象有一丝的不确定。
我走到长椅前拉直垫子,一副好象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样子。
“你想看看你的新厨房么?”崔施说。
“当然!”我带着自信的笑容说。“我很期待。”
只是个厨房。只是一个上午。我可以做到的。
崔施带路走向巨大的淡棕色厨房。这一次我尽量注意所有细节。我左边有一个安装在花岗岩台子上的大铁架。一套炉组镶嵌入墙内。
不管我望向哪里都能看见闪亮的插着插座的铬器具。一排排的锅和各种各样的用具挂在不规则的不锈钢上。
“当然你可能会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崔施说,比画了一下厨房。“随便你改成你想要的样子。你是专业人士!”
他们两都期待地看着我。
“绝对的,”我专业地说。“很显然我有自己的一套系统。比如说这个不应该放这。”我随手指着一个像鱼雷一样的金属器具说。“这个…嗯…”
“榨果汁机。”崔施说。
“一点不错。我要给它换个位置。”
“真的?”崔施很感兴趣地说。“为什么?”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连艾迪也变地很好奇的样子。
“厨房…人类环境改造学理论,”我瞎编说。“那么早饭要烤面包?”我快速补充道。
“我们两都要烤面包,”崔施说。“全麦。还有咖啡加脱脂牛奶。”
“马上就好。”我松了口气笑着说。
我会做烤面包。面包柜上标有面包的标记。
“我马上就给你送去,”我想耍个花招。“您要在饭厅吃么?”
大厅传来敲门的声音。
“是送报纸的,”崔施说。“你就把早饭拿到客厅来吧。”她走了出去,但是艾迪还在厨房里闲晃。
“我改主意了。”他高兴地看着我。“别管什么烤面包了,萨曼塔。我想吃你著名的贝纳狄蛋。你昨天晚上可把我的食欲给钩起来了!”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说了什-哦,上帝。贝纳狄蛋。艾得力先生最喜欢吃的我的招牌菜。
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贝纳狄蛋是什么东西。
“你…确定那个就是你想要的?”我尽量装出轻松的样子。
“我不会错过你的特色菜的!”艾迪期待地摸摸肚子。“这是我最喜欢的早饭。我吃过的最好的贝纳狄蛋是在纽约的卡莱尔,但是我打赌你做的更好!”
“这我可不敢说!”好吧。这一定很简单。蛋和…什么东西。
艾迪期待地靠在台子上。我有种不祥的怀疑,他在等我开始做饭。我迟疑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闪光的锅,这时崔施拿着报纸匆忙走进。她好奇地看着我。
“你要怎么用这个蒸笼,萨曼塔?”
倒霉。
“我只是想检查一下。对。”我很有精神地点点头,好象蒸笼打消了我的怀疑一样,然后又仔细地把它挂回架子上。
我能迅速地查一下食谱么?
但是这应该是我的专长啊。为什么我会需要食谱呢?
我觉得越来越热。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我该磕开鸡蛋?煮鸡蛋?
“在这啊。”艾迪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鸡蛋放在台子上并打开盖子。“我想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在我面前是一排又一排的鸡蛋。我在做什么?我不会做贝纳狄蛋。我不能给这些人做早饭。我要去坦白。
我转过身,深吸口气。
“盖格夫人…盖格夫人…”
“鸡蛋?”崔施打断我。“艾迪,你不能吃鸡蛋!记住医生说的话!”她转向我。“他让你做什么,萨曼塔?煮蛋?”
“噢,盖格先生要吃贝纳狄蛋。但是问题是-”
“你不能吃贝纳狄蛋!”崔施朝艾迪叫起来。“都是胆固醇!”
“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艾迪抗议。
“医生给了他一份饮食计划。”崔施一边说一边拼命抽烟。“他早上已经吃了一碗玉米片!”
“我饿了!”艾迪辩解道。“你吃了个巧克力松饼!”
崔施大喘了口气,好象艾迪打了她一拳一样,脸上出现了小红点。
“我们各要一杯咖啡,萨曼塔,”她最后说。“你可以把咖啡端到休闲室来。用粉色的瓷器。跟我来,艾迪。”我还来不及回答她已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太荒谬了。我不能再继续这个游戏。我要告诉他们真相。现在。我坚决地走出厨房走向大厅。但是走到大厅关着的门前时,我听到崔施生气地斥责艾迪和艾迪辩解的模糊的声音。我急忙又重新回到厨房,打开水壶开关。
一刻钟后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咖啡壶、粉色杯子、乳酪、糖和我从挂在厨房窗户旁边的篮子里掐的一支花,全部用银盘装好。15分钟,只为了泡杯咖啡。
在卡特斯宾克这段时间里我已经为公司赚125英镑了。
当然如果不是我必须研究出怎样使用French press咖啡壶我还能快点。还有如果我第一次做的咖啡喝起来不像洗碗水。
我走向起居室门把托盘放在大厅的桌子上,谨慎地敲敲门。
“进来!”崔施说。
我进去的时候,她坐在窗户旁一个加有厚软垫的条纹天鹅绒椅,以一种非常做作的姿态捧着本杂志。艾迪在房间的另一边,正在观察一个木制雕刻。
“谢谢,萨曼塔。”我倒咖啡时崔施优雅地低头说。“这么多就够了。”
我觉得好象无意中卷入了个什么奇怪的默谦特/艾佛瑞电影公司的化装戏剧,只是化装服装是粉色瑜珈服和高尔夫运动衫。
“哦,很好,夫人。”我说。然后不知怎么的我行了个屈膝礼。
盖格夫妇两人惊讶地瞪着我。
“萨曼塔…你刚刚是行屈膝礼了么?”崔施最后问道。
我看着她,楞住了。
我在想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屈膝呢?管家们是不屈膝的。
这又不是高斯福德庄园。
他们仍然在瞪着我,我得说点什么了。
“艾得力家希望我…行屈膝礼。”我的整张脸开始痛起来。“我养成习惯了。对不起,夫人,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崔施斜眼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透。她一定知道我是假冒的了,她一定…
“我喜欢,”她最后宣布,点着头表示满意。“是的,我喜欢。你在这也可以行屈膝礼。”
什么?这是21世纪。而我被要求向一个叫崔施的女人行屈膝礼?我吸口气想反对-却又闭上嘴。没关系。这不是真的。我可以在一个早上行屈膝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