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三月
西柏坡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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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素得就像一个黄沙蒙面的山里汉子一样的西柏坡,在世界的天平上有它沉重的砝码。
一月三十一日那天,毛泽东破例清晨即起,在村外散了会儿步,就回到那个有着一棵柿子树、一个石碾子的庄稼院里。已经立春了,地还没有开冻。柿子树的枝杈光秃秃的,极肃然地默立在屋前。毛泽东跺了跺脚上的土,往屋里走,只听噌的一声,肩头划过一个东西。他抬眼一看,只见燕子衔着春泥飞到屋檐下。噢,它在做窝。毛泽东的眼里闪出惊奇,站住了。
太阳升起一竿子高,毛泽东还站在那里。警卫员在毛泽东的肩上披了件皮大衣。“拿了去。”毛泽东晃了晃肩,“西柏坡比西伯里亚暖得多!”
他在等苏共中央高级特使米高扬。以少有的耐心在等。
淮海战役的胜利。使得世界的天平发生了倾斜。纽约《先驱论坛报》曰:“在生活步调一向是缓慢的中国,局势正急转直下地接近了高潮……这一次将是一个伟大的高潮,因为南京政府遭到的悲剧显示出一个时代的结束。”美国众议员肯尼迪说:“我们在二次大战后与中国的关系乃是个悲剧,先前所存在的,竟被我们的外交官和我们的总统一扫而光了!”
南斯拉夫斯普利特市中心广场上,悬挂起大幅中国地图,鲜艳的小红旗被插满了长江以北。保加利亚共产党领袖季米特洛夫盛赞中国的战略决战“取得了一系列惊人的胜利,对于改变世界力量对比具有极大的重要性。”日本、意大利、英国、法国、东德及美国的工人阶级和领袖热烈祝贺这一决定性的胜利。
而中国共产党视其为楷模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在淮海战役胜利后,只在《真理报》第四版极不显眼的“塔斯社通告”一栏上,挤了五行字的消息。
对中国革命有着极大关注与感情的美国著名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当时在捷克参加世界妇女大会。听到淮海战场即将落下帷幕,她便急如星火地从布达佩斯到了莫斯科,准备由此赴华采访,但她却未获准签证。她在莫斯科听到淮海战役胜利结束的消息,却是在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节目里。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国民党的行政院由南京迁至广州后,苏联的大使馆也随之迁向广州。而这时英、法以及美国的大使馆都还在南京没有动。
苏联的这种态度不仅重重地伤害了中国共产党的内心情感,更严重的是造成了党内一些同志的思想混乱,对“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产生动摇,担心会由此爆发世界大战。
中国革命以摧枯拉朽之势被推到了长江边,江风凝重了。
斯大林电告他的特使要来中国,而且是“秘密”地来毛泽东居住的这个小山村。这个“招呼”,斯大林在一九四八年五月就打过,他说要派一位老练的政治局委员来听取中国共产党的意见。
一等半年,毛泽东明白,那个习惯叼着大烟斗的“钢铁”领袖在等待风云变幻、时局发展。
现在他的特使来了。但中国共产党已非三十年代的中国共产党,苏联的布尔什维克亦非当年的共产国际。中国的事情再不会任人摆布,革命没有“老大”,只有“真理”。毛泽东的名字与“钢铁”无任何联系,然而他不乏“钢铁”的坚硬。他的字——“润之”,颇有些阴柔之气,而以柔克刚是典型的中国文化。毛泽东的坚韧与狂放将伟人的气度和诗人的浪漫绝妙结合,使他在中国艰苦卓绝的革命中横空出世,在中国共产党一大批杰出领导人中独领风骚。随着中国革命的日益辉煌,毛泽东卓越的领袖才能,无可奈何地被某些不愿承认这些的大国领袖们所承认。
毛泽东专注地望着屋檐下,燕子专心致志地做它的窝,一根草,一坨泥,做得十分精细。
白色的太阳一点点爬高,气温却并没有明显升高。
中午,高大魁伟的米高扬终于驾临。米高扬说他是受斯大林同志委托,来听取毛泽东和中共中央的意见的——只带着耳朵来听的,不参加讨论决定性的意见。这位特使的沉稳和措辞的谨慎,使毛泽东感到斯大林确实派了一个老练的人来。
连续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中共的首脑和米高扬进行着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谈,气氛外松内紧。仅仅带着“耳朵”来的米高扬,不止一次将话题引到世界第三大河——长江。
会谈中还提到美国的原子弹。毛泽东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那是只纸老虎。”米高扬尴尬地耸了耸肩。
苏联的代表团来得诡秘,走得急促,自始至终未被蒋介石、李宗仁所知。
毛泽东的思路不会为他人左右。中国革命已经接近胜利的边缘,全中国的解放指日可待。让为之奋斗了几十年的中国共产党人此时放弃自己的理想,那是不可能的。新年之初毛泽东就向全国发出“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号召,他不步楚霸王的后尘,也不怜惜蛇一样的恶人。
二月十一日,米高扬离开西柏坡的第四天,毛泽东下达命令:淮海战役的总前委刘伯承、邓小平、陈毅、谭震林、粟裕为渡江战役的总前委,渡江南征不下鞍。
二月十五日,毛泽东发表了《四分五裂的反动派为什么还要空喊“全面和平”?》
二月十六日,毛泽东发表了《国民党反动派由“呼吁和平”变成呼吁战争》。他在文章中气愤地质问:“究竟是以拯救人民为前提呢,还是以拯救战争罪犯为前提呢?……你们为什么反对惩办战犯呢?你们不是愿意‘缩短战争时间’‘减轻人民痛苦’的吗?假如因为这一反对,使得战争还要打下去,岂非拖延时间,延长战祸?……你们是‘以拯救人民为前提’的大慈大悲的人们,为什么一下子又改成以拯救战犯为前提了呢?根据你们政府内政部的统计,中国人民的数目,不是四亿五千万,而是四亿七千五百万。这和一百几十个战犯相比,究竟大小如何呢?……”
二月十八日,毛泽东又发表了《评国民党对战争责任问题的几种答案》。
革命的节奏,像那一场又一场的春雨、一阵又一阵的春风。
三月五日,中共中央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在西柏坡开幕。这次全会所讨论、研究的,已不仅仅是军事问题。中共的高级领导人,开始将他们的视野转向怎样建国,怎样把一个旧的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由新民主主义转变为社会主义……
对于国民党日益高涨的“和谈”呼吁,中共已组织了以周恩来为首的代表团。积几十年之经验,明知对手绝无真正和谈之诚意,他们不过是拖延时间以待反扑,但中共仍是认真对待。
有一点是明确的,无论打还是和,“革命”都是要过江的。中国历史上的悲剧不可能重演。这条横贯中国版图的河流,从上古时期就润泽着华夏大地的沃土林川,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炎黄子民。在世界日益进步的今天,她岂能充当割裂江山的铁刃,扼杀胞情血亲的缢带?!
各大野战军的主帅都来了,他们今天是横刀立马的将军,不久即为新中国各大城市和地区的“地方官”。二野、三野来的是邓小平和陈毅。刘伯承主持总前委工作无法分身,请了假。
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主持会议,并作了《在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报告》,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讲了话。三月十三日,全会闭幕。次日,中央召开了一次座谈会,议题是对各大区的人事安排提出方案并作出决定。
会上第一个发言的是邓小平,他代表中央在会上提出华东区管辖范围和人事安排。
当时,华东局的书记是饶漱石,邓小平是中原局书记兼总前委书记。中央委托他在会上代表华东区发言,而不是饶漱石,意味着中央将中国最富饶的东南半壁河山交付给邓小平了。
邓小平从一个卷边的帆布包里拿出他的草案,那沉稳的神态,使他那矮小的个头,在与会人的眼里变得凝重、高大起来。他边宣读名单,边解释,显然经过充分的准备。
中共中央华东局由邓小平、刘伯承、饶漱石、陈毅等十七人组成。邓小平为第一书记,饶漱石为第二书记,陈毅为第三书记。
华东区管辖范围有:上海、南京、杭州、宁波、芜湖、镇江、无锡、苏州、南通、武进等城市,省份有山东、浙江、福建、安徽……
毛泽东插话道:“还要加上台湾省。这个地方要注意。”
邓小平继续往下进行——
华东区共有军队二百万人。
上海市由陈毅任市长;南京市由刘伯承任市长……
在谈到浙江省的人事安排时,毛泽东又道:“浙江是我国的书香之地,要派一个有学问的人去浙江。”
邓小平接着又提出苏南、苏北、皖南、皖北、赣东北五个区的人事安排,谈了部队过江后新区的筹粮,谈了城市筹款,谈了货币的使用,谈了上海的工作接管……
毛泽东深表满意,吐了口浓浓的烟雾,说:“华东区人事配备,现在就这样定了,将来需要变动再说。”
离开西柏坡的前夜,毛泽东披一件棉衣站在已经吐出铜钱大小新叶的柿子树下,和邓小平再次商讨渡江作战问题。
月牙挂上西天,他们已经谈了许久。毛泽东沉默了一阵子,说:“江南这扇门我们是要启开的,长江是开这扇门的钥匙,我们一定是要过江的。和谈成功,我们开过去;和谈失败,我们打过去。这是任何人、任何国家不能阻挡我们的!”
邓小平仿若扛着两座山;一座是渡江作战,一座是城市接管。
夜色浓重,毛泽东最后用六个字结束了他们的谈话:“交给你指挥了。”五个月前,淮海战役开始的时候,毛泽东对邓小平说过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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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启汉吗?这么快就从北平回来了?!”
李宗仁闻报,不顾体统,穿着一件棉睡袍一溜小跑来到客厅。
黄启汉乘最后一架离开北平的国民党飞机回到南京,两天后北平即宣布和平解放。
听说黄启汉见到了中共的叶剑英将军,欣喜倏地呈现在李宗仁脸上,他吐了口气:“总算搭上关系了。启汉兄辛苦。”李宗仁握住黄启汉的两手,将他安置在最舒服的软榻上,急不可待地问:“他们何时停止进攻?”
“这个问题,叶剑英答应向中共中央反映。”
李宗仁双眉一耸,脸色阴沉下来。
“德公,两军对垒,尚未达成任何协议,就要求人家停止军事进攻,这合常理吗?叶剑英没拒绝,已经是很客气啦。”
李宗仁沉默。为阻止共产党向长江迈进的脚步,李宗仁四下求援。他致电宋庆龄、李济深、张澜等民盟领袖,希望能制造第三种力量,牵制共产党。结果,他碰了个壁。李济深说:“我并不懂得什么是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但我相信共产党、毛泽东是真正为国家民族,为人民谋利益的。一切稍微具有一点正义感、民族感的人,都应该赞同和拥护他们。何况蒋介石统治中国二十多年,已经把祖国弄得一团糟。凡是有志之士,无不痛心疾首。如今蒋介石即将彻底垮台,哪个还再跟他走,那是再愚蠢不过的了!”
是的,共产党的胜利已成定局,民主人士不愿回到国民党这个破烂不堪、冷冷清清的屋子里来了。李宗仁将希望寄托在黄启汉身上,结果又是悬而未决。
“启汉兄,”李宗仁蹙眉,紧攥双拳,似乎一松手,另一个试探风向的风筝也会从手中飞去,“日前我派了甘介侯博士为我的私人代表,前去上海与颜惠庆、章士钊、雷震、江庸等社会名流磋商,希望他们作为中间人士前往北平,在政府和共产党之间搭桥。如果他们能答应,就组织一个‘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赴京,你看如何?”
黄启汉点头说:“好。他们若肯出面,当然好。只怕……”
李宗仁想了想,说:“我再请邵力子出面,到上海游说他们。”
邵力子素有“和平老人”之称,黄启汉能掂出他的分量,但……
“德公。”黄启汉沉默了片刻,说,“时局严峻如此,德公不妨亲驾沪地请那些名流组团赴京。”
李宗仁顿首,说:“好,我亲自去。”
南京的三月乍暖犹寒,一场“桃花雪”,将嫩黄的梧桐叶打得残缺败落。李宗仁刚刚脱下的皮暖靴,又穿上了。皮靴踩在松软的新雪上,一步一个深坑。他的两只脚交替迈进,恰如他指掌上玩弄的两个“轮子”——和谈,备战。
他借和谈登上政治舞台,以备战固守江南半壁江山,由此达到取蒋而永久占领政治舞台之目的。二月以来长江两岸已不闻炮声,这少有的平静鼓舞了李宗仁,使他感到与共产党“划江而治”的理想并非天方夜谭。
他一面派出第二个“和谈”代表团,一面抓紧滚动另一只轮子。
三月上旬,国防部召开作战会议。会议由参谋长顾祝同主持,出席者有各级将领。李宗仁、新任行政院院长何应钦列席了会议。
顾祝同简短地陈明了会议要旨,作战厅厅长蔡文治即开始提出“江防计划”。他面对布满整个墙壁的作战图,说:“我军江防主力应自南京向上、下游延伸。这一带江面相对狭窄,北岸支渡甚多,便于共军船只匿藏。江阴以下就不同了,那一带江面极宽,共军不易偷渡,可以不必用重兵把守……”
李宗仁认为蔡之计划详尽周密,频频颔首称许。
一直默然不语的汤恩伯这时说:“我认为,我军主力应集中于长江的江阴以下,以上海为防御中心,集中防守。”
蔡文治惊愕地说:“从战略、战术哪方面说,我想中外军事家,都不会认为放弃长江而守上海是上策。”
汤恩伯冷冷一笑。蔡文治在军校时曾为汤之门生,他根本没把蔡放在眼里。
蔡文治奇怪,他的这个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师长前辈,居然提出如此愚蠢的江防方案。尽管汤恩伯满脸的鄙视之色,但身为作战厅厅长,他不得不驳斥其谬误:“根据汤司令的方案,我军主力若置于京、沪铁路沿线,最后只有退守上海。这不明摆着是自杀吗?”
李宗仁说:“恩伯,细谈一下你的想法。”
这位蒋介石下野前亲自任命的京沪杭警备总司令,威严地端坐在那里,腰板笔挺,双手扶膝,颇有武士之仪。蒋介石交代给他的作战方针是:以长江防线为外围,以沪杭三角地带为重点,以淞沪为核心,采取持久防御方针,最后坚守淞沪,与台湾呼应。就是汤恩伯当时听了此部署,亦半天没醒过神儿。经过了牛反刍般地回味,他才摸清了蒋介石的底牌。
汤恩伯非黄埔军校嫡系,资历平平,然而在党国垂危之际却被蒋介石委以重任。他这个京沪杭警备总司令的实力,只有唯一的蒋氏嫡系胡宗南集团可与他并翼比雄。
他的发迹源头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清晨。那是一九二八年,地点南京。黎明即起的蒋介石在鸡笼山踏雪散步,见一队军校士官喊着嘹亮的“一!二!三!四”出操。蒋介石为之一振,驻步而观。
队伍渐近,带队的教官映入蒋介石的眼帘。那人的五官并不醒目,扎眼的是他的衣着——零下二十多度,他只穿了件单衬衣。
“哪个部队的?”蒋介石猛喝一声。
队伍唰的一声,钉子一般猝然而立。教官马靴一并,啪地一个敬礼,报告:“中央军校第六期第三大队大队长汤恩伯!”
蒋介石跨进车门,当下到了中央军校,径直奔第三大队检查内务,而后又逐个儿检查了所有大队。全校唯有第三大队的内务规范整洁,令他满意。
这时汤恩伯带队归营,解散前只听他狮吼一般地问道:“兄弟们,冷不冷?!”
“不冷!”擂天滚地。
从此,“汤恩伯”三个字,输入蒋介石的大脑里。
此后,在此起彼落的国民党将领中,汤恩伯连连迁升。
也有倒运的时候;也曾有过被蒋介石喝令下跪,爬着出门的羞辱;他也咬牙切齿背地里大骂过蒋介石是“疯狗”。但转过脸去,他还是蒋介石膝下最忠诚的一条狗。
临危受命,悲壮之余,他也思忖玩味过“心狠手辣,谋事以周”的蒋介石究竟将他看做乱世之雄,还是“良弓走狗”。最让他费思虑的,还是蒋介石下野之后,他一面要按照蒋的部署行事。一面要应付这个李代总统。偏偏这个不识时务的李代总统登台后即着手南京的防卫计划,命国防部紧急拨款构筑城防工事。报告一份份递到他的手里,十分棘手。自他上任后,早已秘密将南京周围的大口径火炮拆运淞沪。这几日他正秘密装备二十四摩托师,控制了二百辆美式卡车,随时准备撤离南京,回守淞沪。
汤恩伯五十岁的脸膛因油脂分泌旺盛而光润平展,呈古铜色。此时因蔡文治的当众反驳,又闻李宗仁发问,表皮的毛细血管有些充血,渐而由古铜转色褐红,继而紫红……
“这是蒋总裁的部署!”汤恩伯索性亮出了底牌。
李宗仁头一懵。他想起蒋介石下野之时,司徒雷登曾谴责国民党政府,说美国情报局获悉蒋介石有放弃南京、退保台湾之意。当时李宗仁还不相信,如今证实了美国情报确凿。看来蒋介石真是釜底抽薪,要另起炉灶了。蒋介石的这个惊心动魄的游戏,足让在场的各级将领瞠目结舌,一时交头接耳,会场乱若蜂窝。李宗仁气得像呛白了脸的溺水者。
蔡文治此时不依不饶地说:“蒋总裁已经下野,汤司令不必以势压人。现在兵临长江,时局危急,一切要以党国存亡为重。你那个江防计划势必导致江破京陷,至时你能守得住上海吗?!”
不等蔡文治说完,汤恩伯啪地一拍桌子,气得血脉贲张,失态地吼道:“你蔡文治算什么东西?!什么守江不守江?!我毙了你再说!”说着将面前的文件猛地一摔,冲出会场。
会场大哗。蔡文治没想到汤恩伯如此不可理喻,抖着两手收拾被汤恩伯摔得七零八落的文件,忍无可忍地说:“这还能干下去?!这还能干下去?!我辞职了!”
李宗仁望望何应钦、顾祝同,哆嗦着嘴唇说:“这局面如何收拾?!”
顾祝同苦笑。何应钦摇摇头,说:“老总不答应,有什么办法?只有如此。”
李宗仁哪里知道,蒋介石的这个部署,是早已分别跟何、顾二人通过气的。
在奉化溪口的山水间,蒋介石修家谱,祭宗祠,洒扫祖坟,寻觅童年旧迹,每一件都做得十分专注。就在这专注里,七座电台在溪口架设起来;江南半壁河山的绝对权威在四明山树立起来;穿着便衣简装的将领、高级官员在“慈庵”出入频繁起来……
他只不过换了个指挥地点,国民党的这套马车,鞭子仍在他的手上。他不可能坐视李宗仁与共产党的合作,他绝不会让他的党和共产党坐在一个房子里共掌中国的命运。
他只是在等待时机,他坚信美国可以抛弃他,但不会放弃他们的在华利益。而中国是非他莫属的,到头来他们还是要来找他的。他之所以要保上海,是看到共军大势难阻,而本党、本军无论斗志和兵力均难守住长江。上海与台湾只是一水之隔,在上海作战既可影响国际视听,又有台湾做后方基地,他随时可以向上海增派空军、海军,随时可将他的军队向台湾撤退。既无空军又无海军的共产党,想要渡海作战,目前还是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