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十一年三月二十日,天主教贵阳教区的全体传教士,终于在期盼中接到了“传教士护照”。该护照是大清国总理衙门发出,经法国驻华公使馆转寄而来的。贵州的法兰西传教士每人一件。手捧护照,主教胡缚理及神父仍各、本多鲁、文乃尔、梅西满等人皆欣喜若狂,纷纷奔走相告。比尔·胡缚理当即决定,要在适当的时机持护照前往贵州军政大吏衙门,会见田兴恕、何冠英等主要官员。他相信这样一来,便可取得贵州官府对传教活动的正式承认。
为了体现隆重气氛,同时更是为了显示一下法兰西帝国的威风,胡缚理不但拨出专款订做了华丽的服饰和舆轿,并且选配了庞大的仪仗队伍和随从人员……
四月初四日上午,胡缚理由贵州主教府的“外事司铎”仍各陪同着,俨然以巡抚、提督一级的排场,浩浩荡荡出现在贵阳街头。
但见胡缚理乘一顶紫色显轿,身挂紫带,头戴方巾帽,并由一百多人组成的仪仗队前呼后拥,好不张扬!
胡缚理先到巡抚署会见贵州巡抚何冠英。
何冠英和当年一样,对洋人、洋教极为反感;但是另一方面,他知道天主教弛禁已有枟中法天津条约枠明文规定。倘若再以十年前处理“福州事件”的思路处置胡缚理等人,这又似嫌不当。一时间,何冠英不知如何应对,因此,只得采取消极应付办法。
胡缚理在与何冠英见面之前,先指派外事司铎仍各向巡抚衙门称报:“法兰西帝国比尔·胡缚理大主教前来拜谒。”见面时,胡缚理不向何冠英行叩头礼,只行作揖礼了事。何冠英和在座官员对胡缚理态度冷淡,胡缚理却佯作不知。他出示护照时态度傲慢,并要何冠英承认其“传教特权”。何冠英对其更加不满!
何冠英委婉地告诉比尔·胡缚理:“汝等来此传教,可谓不逢其时,现省内情形混乱,外出传教,实有不便之处,并且,黔省教门已多,实无另增教门之必要。”何冠英还警告胡缚理,“今后,你教教徒中如有违法乱纪之事,汝等不能辞其责。”何冠英的言行举止,实在出乎胡缚理的意料,他悻悻然地离开了巡抚衙门。
接着,胡缚理一行前往六洞桥提督衙门,准备会见田兴恕。当他们到达衙门口时,此地冷冷清清,更无专人迎候引见。原来,胡缚理大闹排场,以巡抚级别的姿态出现之事,已为田兴恕得知,当衙吏报告忠普胡缚理已经来到提督衙门,忠普怒容满面,他指派衙役给胡缚理传话,称“提督大人有事,不能立即会见”。据此,衙役要胡缚理“安心等候”。
然而,过了许久,提督衙门没有任何官员前来引进。至此,胡缚理在提督衙门口站立等候,已经长达一个时辰。
胡缚理招摇过市的排场,早已引人注目,这时,街上行人见洋人站立衙门前瞻前顾后不知所措,便纷纷从四面八方拥来围观……
摩肩接踵的老百姓,在衙门口愈聚愈多,小小的六洞桥大街更是人声鼎沸,混乱不堪。再加上此时有“巡街军士到署换班,手中兵器鲜明,主教、司铎心甚疑惑,更睹军民人等交头接耳,胡缚理恐惧突生”。先是外事司铎仍各弃轿转入僻巷躲避,随即换上衣服急速逃走。接着,胡缚理也急忙脱掉新穿戴的服饰,弃轿离开了提督衙门。
在场围观的老百姓见排场显赫的胡主教徒步往回走,心中益发好奇,大家呼朋引伴,一直尾随比尔·胡缚理到了北教堂门口……
胡缚理刚走,提督衙门就突然响起一声号炮,衙役传呼“胡缚理入内会见提督”,殊不知,胡缚理、仍各一行这时已经逃往教堂。
街上群众争先恐后前来看洋人,教堂守门人无法阻止,群众涌入教堂,到处观看,议论纷纷,有的对洋人怒骂,二更始得安静。
当天下午,余怒未消的田兴恕去了巡抚衙门。他与何冠英商议后,决定由贵阳知府多文前往北教堂,警告胡缚理不要张狂!
胡缚理因在巡抚署和提督衙门遭到冷遇,并受到城中老百姓的嘲弄,同样是余怒未消,打算派仍各持“传教护照”继续走遍贵州官府。四月五日,贵阳知府多文通知仍各到贵阳府署公堂时,仍各和胡缚理一样趾高气扬、怒气冲冲,他要挟贵州官府尊重其“传教特权”,并称:“护照系总理衙门所发,有恭亲王印花,何得违抗?”
多文指出:“外来无论何人,本应好自为之,悉心遵守大清国法纪,此乃当前通行之国际惯例。然而,你仍各、胡缚理二人,虽口口声声自称‘法兰西神父’,却目无大清国之法律、纲纪,甚而在黔省省城中摆出排场,此为非法!”
双方就此展开辩论。最后谁也说服不了对方,结果不欢而散。
枟中法天津条约枠枟中英北京条约枠规定的“传教特权”,在贵州却得不到封疆大吏的承认,胡缚理已经满腹委屈。现在,“传教护照”也不能在贵州生效,他更加气愤异常。便派法国传教士梅西满前往四川,会见逗留在重庆的法兰西驻华公使馆秘书德纳马,以商议对策。提督衙门的细作,探知了胡缚理的这一计划,迅速报告了田兴恕。
听说梅西满要去重庆找法兰西官员,田兴恕心里不由得火冒三丈,遂决意出面阻拦。
当梅西满刚一离开贵阳,田兴恕就亲自率兵追赶。哪料,刚追到沙子哨,田兴恕的坐骑马失前蹄,他摔下马来。无奈,田兴恕只得折回贵阳。但是,他驱逐洋教的决心却越发坚定。
咸丰十一年四月间,田兴恕接连三次指派夏堂发、陶四歪等人以“搜匪”为名,带兵查抄北教堂。官军几次进入教堂,那里都正在举行宗教礼仪,士兵挥枪驱赶教徒,并抄走了经像、祭品及各种宗教用品。同时,士兵还到包括胡缚理在内的各个传教士住室,抄走了他们的衣物、书籍等。胡缚理大肆咆哮却又无力制止,他只得写信给留在重庆的梅西满,要他向法国公使馆秘书德纳马告急,请求法国公使馆向清政府提出交涉。
这是田兴恕在贵州扑灭洋教的前奏曲。
接着,为了动员全省各级官府在适当时机杀掉洋人,消灭洋教,田兴恕同何冠英商议决定,由田、何二人联名向全省各府、州、县负责官员发出“秘密公函”,以便在全省各级官府中,掀起反洋教斗争。
“秘密公函”中这样写道:“径启者,异端邪说,最为害民!省中天主教,前因溷迹市廛,并无骇人听闻之事,是以姑予宽容。近乃肆行无忌,心实叵测,诚恐贻人口实,任意煽惑,尚祈台端,无论城乡,一体留心稽查。如查有外方之人,谬称教主等项名目,欲图传教淆惑人心,务望随时驱逐,不必直说系天主教,竟以外来匪人目之,不得容留。倘若借故处之以法,尤为妥善。世道之坏,已至于此,如欲力挽颓风,是在太守明府之尽心力耳,必无差谬,幸勿畏葸。如果办理得力,定当优叙;倘不经心,听任传习,一经查出,咎亦匪轻也。田兴恕、何冠英同顿。”
“秘密公函”发出之后,各州、厅、府、县官员皆反响强烈。在“省城南屏”的青岩堡,数年前就和赵畏三结下宿怨的刘立本等一帮绅耆闻之,更是禁不住拍手叫好。于是,一桩酝酿已久的外交纷争,终于在这咸丰十一年的夏天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