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有泽就一愣,他妈的,这种事做梦也没想到!一开始他还以为有人跟他闹着玩儿呢,等回头一看,有一个小个儿虎着脸,手里拿的是真家伙,他就意识到事情真的不妙了。但这小子也是土匪出身,平常就挺横,这会儿还有点儿不服气,眼睛直翻,嘴直撇,那意思是你想干什么,你胆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乾坤朗朗,这么多人,你还敢行凶吗?面部表情全把这些个意思给带出来了。
张作霖是干什么的?眼睫毛都是空的,一看就明白了。张作霖把枪一顺,拿这枪把子照他脖子、后背,“啪啪”,就拍了五六下,人是肉的,那枪把是铁的,砸上去之后把乔瞎子疼得直叫唤:“哎呀,别打了……”
“别动,举起手来!”
“唉。”乔瞎子规规矩矩地把两只手举过头顶。全楼的人先是一乱,后来齐刷刷地全静了下来,大家都傻了,谁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张作霖一手拎着乔瞎子的脖领子,一手提着枪,对大伙儿讲:“乡亲们,大家不要怕,跟你们各位毫无关系。今天我来,是要惩治这个乔瞎子的,一不抢,二不夺,三不为金,四不为银,就是为了出口气。大概你们有人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这个乔瞎子他无恶不作,无所不为,横行乡里,霸道得邪乎。这个咱都不说,他交了个好朋友叫孙百利,是东耿庄的,有认识的没有?这个新娘就是孙百利的媳妇儿,叫李贵金,她是有夫之妇,还有俩孩子,一家四口美满地生活啊。这个乔瞎子插了一脚,仗着他手中有冒烟的家伙,不顾朋友的意气,钻人家好朋友妻子的被窝,最后把人家老婆给霸占了。你们可知道啊,他这儿举行结婚典礼,人家男方带俩孩子痛不欲生,都要抹脖子了。他干的这叫什么缺德事,他还够两撇吗?咱们社会上的人有这么句话,宁穿朋友衣,不沾朋友妻。说句难听的话,哥俩儿有交情,就是逛妓院也不能嫖一个人啊。啊,这小子丧心病狂,猪狗都不如,他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他还属于好人吗?谁敢沾他的边儿!我是受朋友之托,拔刀相助,管这种不平之事。故此,今天大闹喜堂,来找他算账,与你们毫无关系。可有一样,你们哪一个要想冒坏,到官府去禀报,或者勾引打手,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也许有人问,你是什么人哪?我毫不隐瞒,我是青麻坎三界沟的,你们听说有个杜立三吗?我们是一伙儿的,我报字爱谁谁。”
张作霖很能唬,这些人一听,原来来人是青麻坎三界沟的活阎王杜立三的人,谁敢惹?楼上顿时鸦雀无声。
张作霖说完了,把枪嘴子对准了乔瞎子:“你说怎么办吧?”
乔瞎子这脸面似土灰,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心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天我结婚,家伙没带身边,这个亏吃得这个暴。既然这人叫爱谁谁,又是青麻坎三界沟来的,就不能是一个人、两个人,说不定一品居饭馆里里外外有多少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乔瞎子想到这儿,“扑通”一声给张作霖跪下了:“好汉爷爷,高抬贵手,是我一时糊涂,办了这种缺德的事情,我不是人!我该死!”接着“啪啪”抽自己的嘴巴,“好汉爷,只要能高抬贵手,饶我不死,下不为例,我再也不干这种缺德的事,你饶了我吧,我求求你了。”
李贵金在旁边早已经哭上了,本来她也不是那种下贱的女人,世道乱,自己丈夫没本事,实属无奈,让人拿枪管给逼来的。本来跟孙百利夫唱妇随,两人感情甚好,膝下还有俩孩子,她怎能办这种事呢?听完了张作霖这番话,她又感动又羞愧,坐到楼板上呜呜直哭,张作霖本来想打死这乔瞎子,没想到这小子嘴还真挺甜,外加痛哭流涕。张作霖把他拎起来:“起来,瞅你那熊样,我知道你跟我演戏,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将来你再报复,对不对?”
“不!吓死我也不敢,我敢惹青麻坎的人吗?借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这种事。”
“但愿你心口如一,摆在你面前两条道:一条是死路,我二拇手指头一扣扳机,把你的天灵盖打碎。另外一条路是生路。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活,我不想死。好汉爷爷指一条明路,叫我怎么干都行。”
“好,要这么说还可以,现在这婚事别办了,你把人家的媳妇儿给送回家去,负荆请罪,我跟着你去,到那块儿哀求着人家的丈夫消气了,一笔勾销,没有话说,人家丈夫要不答应,我也不能答应。你能办得到不?”
“能,能啊,现在就办。”乔有泽还真有两下子,立即就把缎子帽垫、十字披红甩掉,然后冲着楼上的人一抱拳,“各位,各位三老四少,我不是人哪,方才这位好汉爷爷说得一点儿都不假,我这半辈子没干好事,是死有余辜,千刀万剐,车轧马踩,雷劈,什么罪都够了。蒙这位好汉爷爷指点迷途,猛击一掌,我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从今之后,我要重做新人,我要洗心革面,望大家注意监督着我。我现在呢,就要有实际的表现。”说罢回过头去,冲李贵金深施一礼:“大嫂,怪我不是人,您消消气吧,我把您送回家去,召集您一家人团聚。嫂子,您把衣裳换一换,咱现在就起身。”
老乡们往左右一闪,张作霖押着乔瞎子,带着李贵金,从一品居楼上下来了。身后这帮人都没敢动。蔡大胆拿着大攮子在门口看着,那两只眼睛贼溜溜地直放光,看谁冒坏。其实这帮人真没一个有这么大胆子的,连楼都没想下,抖作了一团。
孙百利正在家听信儿呢,就听外边有脚步的声音,孙百利把眼泪擦了一擦,开门一看,原来是恩人回来了,再往后一看,媳妇儿也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恩公,您回来了?”
“啊,回来了,是这么这么回事,回头你看看这是谁?”
“乔瞎子,你他妈不是人哪。”孙百利过来,“啪啪”揍了他几个嘴巴。乔瞎子没敢还手,就低着头伸着脖等着挨揍。张作霖一摆手:“算了算了,虽然他作恶多端,但是今儿个还不错,给我面子了,也承认错了,不管是真的是假的吧,总而言之,把你老婆给你送回来了。其实这个事啊你也有责任,你这个人贪图眼前的便宜,不计后果啊。你就知道乔有泽是朋友,把他让到家里头,你让这么个人在这儿住,他是个什么人你都不知道,你这是酒肉的朋友啊,要没你的勾引,你家还不至于出这个事,今后啊,交朋友你可把眼睁开啊,样样事事多加检点。你明白吗?”
“恩公,您说得太对了,方才没事,我翻来覆去想这件事,我是罪魁祸首啊。我的确贪图了小便宜,引起了这么多麻烦,好悬没把我这家给败了。”
“嗯,这么想就对了。可有一样事啊,这事不关你媳妇儿,今后你们夫妻还要和美相处,不要计较此事,再为这个事发生口角,那可就不可收拾了。”
“哎,不能。”
这边大祥子、二祥子一看他们的妈回来了,自然是高兴,一家人抱头痛哭。
张作霖安排好了,回头问乔有泽:“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没,好汉爷爷,那您放我走吗?”
“可以,你可记住,我报号爱谁谁,我这个人来无踪去无影,你别在我转身走了你就要报复,过两天我还回来,我要发现孙百利他们家有了事,我还得找你算账,我杀你个二罪归一。”
“不敢,吓死也不敢哪。我要是报复,老天爷不容啊,雷劈,电击,什么报应我都摊上。”
“好了,我饶你这一回,滚。”
这小子抱头鼠窜,逃回家去。乔瞎子以后还真没敢,因为一提青麻坎三界沟的,他都酥了骨头了。不但如此,而且这小子回去之后,收拾收拾行李跑到江北去了,连在耿庄子住的勇气都没了,他怕杜立三找他算账。
张作霖就算做了一件好事,孙百利一家千恩万谢。张作霖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这才告辞。
蔡平本一挑大拇指:“高,老疙瘩,哎呀,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哈哈,你爹可不白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老子英雄儿好汉。我说孩子,你今后怎么个打算?”
张作霖笑了一下:“这很难说呀,人这一生道路曲折,你想奔东,也许拐到西边去了,你想撵狗,也许打了鸡了,反正糊了八涂的就这么混吧。我说您能不能到我家啊?”
“啊,改日,今儿个算咱爷俩儿有缘,在此相聚,往后,我一定登门去看你。”张作霖把地点告诉他了,爷俩儿告辞。
蔡平本与张作霖分开之后到了辽西,后来辗转又到了辽阳,投靠了巨匪冯麟阁,在冯的手下当大炮手、卫队长,到了后来冯麟阁要害张作霖,巧遇蔡大胆,蔡大胆是放了张作霖,跟他一块儿逃走的。
张作霖把这些事全都办完了,上马别着枪,这才回到小黑山二道沟。到了家门口,张作霖长出了一口气,回忆遇见这些事,简直是做了一场梦。张作霖心说我不是成了小说里边那些人了吗,这种经历编一套书还挺吸引人的,终生难忘。他从马上跳下来,进屋了,他娘三天没睡好觉了,儿子一去不回头,眼看出了正月了他也没回来,十分担心,天天叫吴老二四处找去,问遍亲戚朋友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张作霖的好朋友邢立亭,未来的姐夫王大发,也全都外出打听了。正在大家急得直转圈的时候张作霖回来了。
张作霖先给娘见了礼,又见过后佬。这个消息传出,邢立亭一家子都来了,王大发也来了,团团围住:“老疙瘩,你哪儿去了?老疙瘩,你这一杆子就没影,急死人了。”
“各位,我这不回来了吗?你看我这不挺好吗?”
邢立亭一看:“哎,我说你这身打扮儿可不错,是皮子的,值钱哪。我说老疙瘩你可真有两下子,外边还有一匹高头大马。”大家也都感到惊奇。他娘不放心,一问张作霖的经过,张作霖把到青麻坎三界沟,见着杜老判、杜立三,各位英雄好汉,说人情的事讲一遍。他那后佬乐了:“我说老疙瘩,你没回来的时候消息就传到咱们家了,头十天,人家万龙烧锅、营口盐务局给送来不少的礼物啊,对你感谢得很,人家还说过个三五天再来看你。”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娘打开话匣子了,老太太睡不着了:“老疙瘩,我从心往外不希望你跟土匪打交道,你还记得前些时咱娘俩儿怎么谈的吗?可是事与愿违,怕什么来什么,结果事情逼得你还得走这条路。老疙瘩,这要传到官府的耳朵里头,你还有命吗?咱们一家人还活得了吗?”“哎,娘啊,我劝您哪也别想得太多了,这个年月兵荒马乱,外国人纷纷到咱们大清朝来,官府是巧取豪夺,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好人不多呀,咱就糊了八涂地混吧,小车不倒只管推,混到哪天说哪天。总而言之,儿不做坏事,就是有掉脑袋那一天,我扪心自问,是问心无愧也就罢了。我知道您替我担心,我打算给我姐姐马上办这婚事,我姐姐出了门子呢,您也了却心愿了。将来您搬到我姐姐家住去,您就别跟着我操心了,我也二十来岁的人了,我爱怎么闯荡就怎么闯荡。”“哎呀,只好如此了。”
第二天张作霖就着手给姐姐操办婚事,房子早收拾好了,小婚礼举行得也十分隆重,乡里乡亲纷纷前来祝贺,家里头应有尽有,张作霖这阵儿腰包挺富足,凡是本土的乡亲有困难的,张作霖不忍心看到,纷纷给送钱,其实也就是买大伙儿的嘴,别给说坏话。那年月谁管谁,有我好处就满足了,都乐得河水不洗船。背地里跟官府说这话也没有什么好处,将来叫张作霖知道了,那也得报复,所以就没人说坏话。
张作霖在这小二道沟过得倒是挺平安,姐姐结了婚也就了却了自己的一大心愿。一晃正月出去了,这天张作霖陪着母亲正在屋里闲谈,就听门外有牲口的声音,来的是一头驴,从驴上一骗腿跳下一个人来,在门外高喊:“老疙瘩,老疙瘩。”张作霖开门一看,乐了,原来是父亲的好朋友郭兆志郭二叔。全身从里往外都是新的,还买了头驴。按照跟张作霖爷俩儿定好的,来找作霖。张作霖心情很好:“二叔您真守信用。”
“哎呀,我急坏了,为买这头驴耽误了三天,不然我早来了。你娘在家吗?”
“在家,二叔可要记住啊,见我娘可不能说实话,咱爷俩儿走的时候你就说上奉天去做买卖。”
“嗯,瞎话我都编好了。”
说着话两个人进了屋,郭兆志没空手,给买了几样礼物。进屋就说:“嫂子,您还认得我吗?”
张作霖他娘揉揉眼睛,瞅着来人面熟,但是想不起来了,一脸的疑惑。
“您贵人多忘事,我不是二来子吗?我跟老疙瘩他爹净在一起混了,我们哥俩儿摽着膀子,形影不离。”
张作霖他娘一拍大腿:“哎哟,是兆志啊?你是从哪儿来的?我可真没想到啊……”“哎,咱们一言难尽哪,咱好好唠扯吧。”郭兆志把礼物给放下,编了一道瞎话,没敢说自己去赌局的事,他知道张作霖的母亲为这事伤透心了,尽量回避这类的话。张作霖他娘一看:“我说兆志啊,你混得还不错!”
“啊,行,这些年没干别的,学好了,不上赌局了,做买卖,反正什么快就倒腾点儿什么,家业还干得不错。”
“家里都好吗?”
“都好,托您的福,有吃有喝,一日三餐,吃也香甜,睡也安然,手头儿还略有积蓄。”
“这就对了,三条大路正中间啊,人还得学好,你想想当年你跟老疙瘩他爹老上那赌局,弄俩钱都给人家送去,害得我们哭天喊地呀,那日子还有个过吗?”
“就是,那不是个好地方,说什么也不能去,不但我这辈不去,就是孩子长大了也不让他去。”这套瞎话说的,把张作霖他娘就这么骗过去了。郭兆志就接着白话:“嫂子,我这次来啊,没别的事,现在奉天商业界挺繁荣,我打算带着老疙瘩走一趟,看有什么快货倒腾一把,回来呢挣个十吊八吊的总比闲着强,不知道您乐意不?”转头一本正经地对张作霖说:“老疙瘩,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啊?”
张作霖他娘一听这是好事,心说儿子老在家待着,那青麻坎三界沟的人再来了,把他勾搭再下了水这事就麻烦了,不如叫他跑跑买卖。所以她很爽快就同意了。张作霖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娘啊,既然您乐意,我就带俩钱跟我二叔跑一趟,管它挣多挣少呢,也是个正当的营生。”三个人三言两语把事定下来,吃完饭,张作霖就上了马,郭兆志上驴,一起离开了二道沟。等离开家了,两个人回头看看,乐了。“哎呀,”张作霖用手指了指二来子,“我说二叔啊,你说咱爷俩儿这戏演得多真啊,把我娘这老实人给骗了,我说咱是做买卖吗?可是人不说瞎话不行啊,这事情头儿逼的。”
“我说老疙瘩,前些日子我跟你说那些事你没忘?”
“那我能忘吗?”
“这高坎的张大虎可不是东西啊,这个小子敲骨吸髓,吃人不吐骨头。让他害得多少人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这回老疙瘩你得帮我出这口气。”
“当然,我陪你来就这事。”
“你打算怎么给我出这口气?”
“嗯,那就得看事情怎么样了?姓张的够朋友,哎,咱爷们儿画出道儿来,他走,那一笔勾销,没有话说。牙崩半个不字,怎么样?您知我腰里带着什么呢?”
“什么?”
“你看,”张作霖把那把手枪密雷艮拽出来了,“这玩意儿我带着呢,我就叫他脑袋开花。”
“哎哟,老疙瘩,你还有这玩意儿?这可是宝贝啊,离多远,手指头一动,脑袋开花。这是哪国造的?”
“日本。”
“日本哪,能打多少响?”
“十发子弹,另外我身上还带着子弹呢,一共带了五十发,还不够吗?把张大虎一家子崩了,还得有富余。”
“对,我他妈也豁出去了,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啊,老疙瘩,听你的。”
“二叔,人命关天,但能不出人命最好是不出,我没说吗,看事情的发展,他够意思咱适可而止,不够意思,跟咱爷们儿玩儿横的,我就得给他颜色看看。”
“对,这才叫大丈夫呢。”
张作霖把枪揣好,那怀里还揣着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这银票是老干娘郑大脚给的。一个骑马,一个骑驴,两个人边说边往前走。转过天来,走这地方叫黄土坎,这本地没山,黄土坎就是两个大土包,土包上长着不少树,这地方挺背,经常出事。
张作霖寻思俩人都是老爷们儿,怕什么,也没介意。可是刚拐过这土坡来,冷不丁从树林里头蹿出俩人,把道就给拦住了。每人手中拿着个老洋炮,黑糊糊的枪嘴子就对准张作霖和郭兆志:“别动!”郭兆志没见过这个,一看,妈呀,从驴脖子上出溜下去了,把两手高高地举起来:“没动,我没动。”
张作霖不吃眼前亏,“刷”,两手也举过了头顶,要不然的话稍微有点儿犹豫,那头儿备不住就开火,那劫道的可不管这套。张作霖把手举过头顶,闪目观瞧,只见面前两个黑大个儿,戴着狐狸皮的帽子,身上穿着老羊皮的袍子,腰里系着皮带,一个穿着毡靴子,一个穿着靸鞋,衣服不是太整齐,看手里的家伙也不怎么样,那老洋炮能算什么。张作霖心里就开始琢磨,这哪儿来的,哪个绺子的?看这样,绝不是青麻坎三界沟的,也备不住是单干的。那阵儿的土匪有在绺子里入大帮的;有一个人干的,这种叫独角大盗;有仨一群五一伙拉帮的。张作霖想到这儿,嘴没闲着:“二位老哥,辛苦了,能不能跟我报个号?”
这俩小子一听,这位还挺通路,说了几句行话。不过他们假装不懂,把眼珠子一瞪:“放屁!你说的什么我们不懂,别的也全不管,爷爷就只认识钱,带来多少钱?赶紧下来,交给爷爷,如果不服气,说瞎话,动心眼,我就把你崩成筛子。”那种老洋炮是打铁砂子的,打到人身上净眼儿,所以叫筛子。
张作霖一听,知道遇上吃生米的了,“哈哈”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两个劫匪纳闷了。
“我笑二位,既然如此不赏脸,好吧,那钱算得了什么,你花我花不都是一样嘛,实不相瞒,我真带了不少钱,现钱有几个想做路费,我大数给二位,怎么样?”
“在哪儿呢!”
“在我怀里,我现在就掏钱。我可没别的意思啊,别开枪啊。”
“掏吧。”
“哎。”张作霖在怀里一伸手,把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掏出来了,往马前一扔,“二位,看见没?这是银票,拿它到银号就提钱,在奉天省到处通行,怎么样?”
“多少?”
“一千两。”
“呀,一千两,能是真的吗?”这俩贼有一个就过来了,抱着老洋炮,哈下腰去,捡起来一看,真是一千两。心里乐开了花:哈哈,哎呀我的妈呀,发了一笔横财呀。没想到今儿个这买卖做得太值了。但就在他高兴的刹那之间,倒了霉了,张作霖只是先用银票把他们给稳住,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张作霖已经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拽出了那把密雷艮,二拇手指头一扣扳机,“啪啪”就两枪,郭兆志举着手在驴旁边站着,一听枪声,竟然吓昏过去了。
这两枪并没有把土匪给打死,张作霖只是想露露自己的手头儿,把他俩头上戴的狐狸皮的帽子给掀掉了,另外土匪管这种枪术叫烫顶天,这个顶天就是脑瓜顶,烫顶天就是拿子弹给出溜一溜沟,把皮给划破了,这人还不受重伤,这是射击的一种技巧,一般的人干不了。张作霖在青麻坎待了些日子每天练习打枪,都是汤二虎手把手教的,跟杜老判也学习过枪术,今儿个拿这两个土匪做试验来了,实战起来打得还真准,把对方帽子给掀掉,脑瓜上给出溜一溜沟,那血顿时就出来了,俩土匪也怕死,没想到这家伙手里还有硬家伙。
张作霖一骗腿从马上跳下来了,把银票又揣起来,把枪一撅:“别动,妈的,你们劫道也不睁开眼睛看一看,知道我是谁吗?”
一个赶紧求饶:“好汉爷爷,不知道,冒犯大驾罪该万死,闹了半天,咱们都是一个祖师爷。”另外一个也识相:“好汉爷,高高手吧,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哈哈,本来我应该要你们的命,不过你们方才说得不假,咱们是一个祖师爷,看在祖师爷的份上,我就饶你们不死。”
一个人赶紧道谢:“哎,谢谢。”另一个还抱有好奇心:“那您是谁?”
“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是哪儿的,跑这儿做买卖来?”
“我们也不是无名之辈呀,我们是太平山的。”
张作霖听汤二虎给自己讲过太平山,脑子里也有印象:“太平山?你们的寨主不是金寿山金三爷吗?”
“对,那是我们的大横把,我们是他手下的弟兄,我叫青龙,他叫混龙。那您认得我们三爷?”
“久闻大名,未曾见面,我还想有机会到太平山前去拜会。”
“欢迎,不打不相识,往后咱就是好朋友了,欢迎您光临。那请问您了?”
“我是青麻坎三界沟的,知道杜立三吗?”
“哎,知道,那哪有不知道的?”
“杜立三是我的好朋友,我就在那块儿混饭吃,报号爱谁谁。”
“爱谁谁”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两个人一听,更是害怕了:“啊,我们知道了。”
“回去转告你们三爷,我姓张,改日登门拜会,看望三爷,我们要交个好朋友。”
“是。”
“你们二位既是太平山的,怎么跑这儿来做买卖?”
“实不相瞒,这不是过年的时候分了点儿钱嘛,我们两个人不学好,几把把这钱就输了,人家都换季了,就我们俩什么也不是,后来我们俩一合计,背着我们三爷不知道,出来做点儿买卖,哪知道今天也不走运,头一拨劫了个妇女,抱着个孩子,除了两包点心和戒指之外,没钱。第二拨劫个老头儿,这个老头儿更没钱,上县城去看病。第三拨才遇上您老人家,您钱是有,但是拿不下来。”
“哈哈,难怪呀,要到了赌场,那是有输没赢啊。这样吧,无处不交朋友,谁让咱们遇上了呢。”张作霖在马的褥套里一伸手,拿出五十两银子来,往前一递,“我带的现钱不多,二一添作五,你们哥俩儿买包茶叶喝吧。”
“啊,好汉爷爷,您太够意思了,不但不计较这些事,反倒给我们钱花,我们得怎么感谢您哪?”
“拿着吧,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往后多加谨慎。”
“哎,谢谢大爷,回去我们一定转告我们三爷,够意思,够朋友,往后有用着我们哥俩儿之处,您就放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后来这两位还真让张作霖给用上了,青龙、混龙都跟了张作霖做他身边的保镖,对张作霖忠心不二。张作霖最大的特点是挥金如土。但是这种风格说着好说,遇到真事不好办,那叫钱,大把往外扬,一般人舍不得,张作霖正因为有这个最大的特点,才交了一些过命的朋友。
青龙、混龙又给张作霖深深地鞠了一躬:“张爷,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没有了,二位赶紧请吧。”
“哎,谢谢。”两个人转身就走。
“回来,把你们这老洋炮拿着,没人要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