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绾来到韩信营帐中,说:“汉王让我来看望将军,希望大将军能立刻南下,对楚军展开攻势。”
韩信说:“我已经依照汉王的意思做出了行动,只是,目前来说,我军的实力还不足以应付将来的战事,需要留守在此,待增强了军力,便可出战。”
卢绾道:“大将军,与楚军的作战,是汉王全局的考虑,你一方维持不动,会影响整个战局的。”
韩信说:“请您回去转告汉王,我正是为了全局的胜利,才在此处保存实力,等待时机的。”
这时,韩信听到外面有嘈杂声,便走出去看,卢绾也跟着出去了。只见李左车正站在外面,见韩信出来便报告说:“左营的一名士兵伤了人,已经把他关进牢笼里了,是一个很混账的家伙,不服呢,但是,很快他就不会这样了。”
李左车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午后,韩信与卢绾走到牢笼前,看了看那被关的士兵,果然那个暴躁的人现在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精神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卢绾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左车说:“只是把饭菜里的盐逐渐减少了。这是十分有效的控制士兵的办法,眼前便是明证。”
卢绾回到刘邦营中,详细地介绍了韩信的情况,包括这种用少盐的饮食来驾驭士兵的方法。
刘邦说:“原来韩信收了这样一个家伙。那么,他在修武具体负责什么。”
卢绾道:“在修武,李左车担负了两项任务,一项是负责训练士兵,一项是具体负责收集粮食,并把粮食分别积存在去齐沿途的每一个驿站里。同时,他一面在士兵伙食里增加油,一面有组织地普及做好饭菜的技术。士兵们都说:韩信将军的队伍,连吃的东西都香喷喷的!得到这么好的评价,全仗李左车的功劳。”
刘邦道:“哼,韩信还真是找到了一位好厨子。”
卢绾说:“李左车深得韩信的喜爱,我看,不继续南下的决定,很可能就是他出的点子。”
刘邦说:“可是,韩信回到旧魏南端的修武,把那里作为养精蓄锐的根据地,这既不利于治理已经灭掉的魏,而且在盯住下一个进攻目标时,也显得太远了一些。”
郦食其道:“说到修武,古时候,周武王为了讨伐当朝天子殷纣王,曾在那里练过兵,大功告成之后才把宁邑改名为修武的。”
刘邦道:“那么说起来,那里正是一块与谋反联系在一起的地方。井陉口一战使韩信成了英雄。旧魏的人们在心里都把韩信看成了神仙一般吧?”
夏侯婴入帐禀报说:“汉王,先头部队已经抵达成皋。”
刘邦高声道:“好,从这里开始,我要重振我军低迷的士气。叫他们给我攻,先上城头的赏赐万金!”
项羽率军攻打彭越,彭越兵败,彭越本人却死里逃生,很快就又重新纠集了自己的队伍。项羽得到刘邦攻打成皋的消息以后,异常恼怒。这一回,他恼的是自己。
项羽说:“成皋和荥阳这两座城市,都是从熬仓山中那巨大的粮仓里获取谷物,作为其城郭的生命线。在这一点上,可以说它们是一对孪生兄弟。亚父还在世的时候,就曾劝说我将成皋和荥阳彻底捣毁,这样,便能将熬仓完全控制。可是,我却没有听从。”
虞子期道:“此时并不是后悔的时候。我们还有机会!”
项羽道:“这次,我绝不会再被刘邦牵着鼻子走了。传我令,连夜进军,我们的目标是荥阳!”
荥阳城终于被项羽攻了下来,枞公战死,周苛被俘以后怒骂着拒绝了项羽让他投降的要求,被下了油锅。他的死和他的兄弟纪信的死,同样惨烈。
项羽拿下荥阳连夜杀奔成皋,刘邦再次狼狈逃出;夏侯婴将刘邦背到黄河边的一条小船上,自己跳到水里去推船,过了一会儿才从船尾跳上来开始划桨。刘邦望着远去的岸边,黯黑的天空也被映射得一片火红。
黄河北岸的夜色里,韩信站着,看着对岸,张耳走到他身后。韩信没回头便已察觉是张耳,便道:“你听。”
张耳仔细聆听却一脸迷茫。
韩信问:“听到了什么?”
张耳说:“我听到了东南风吹动军旗猎猎招展的声音,听到了黄河中的浪花卷着浮木顺流而下的声音……还听到了河对岸战场上激烈沸腾的厮杀声,战士孔武有力的怒吼声,战败者孤苦无依的哀泣声……”
韩信说:“历史,永远都只属于胜利者,战败者是没有资格发出声音的。”
张耳道:“可是战场上并没有常胜将军的。”
韩信不屑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说:“至少对于项羽来说,我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张耳问:“你就这么有把握?”
韩信说:“如果愿意的话,我甚至可以扫平天下所有的军队。”
张耳问:“包括汉王吗?”
韩信笑了笑,没有回答。
刘邦与夏侯婴一路奔逃到了修武。二人在城里找到旅店,刘邦进入房间灌了一通酒就沉沉入睡了。旅店主人起了疑心,犹疑地在外面听着刘邦的鼾声。
夏侯婴发现了,问:“你在干什么?”
旅店老板说:“客官,为了防止从别处窜进盗贼,如果发现可疑的房客,一律都要向上报告。”
夏侯婴说:“我们是好人。这些钱给你。”说着拿出些钱来给了老板。
刘邦也醒了,问:“这里,是韩信大将军管理的地界吧?您见到过他吗?”
旅店老板说:“直呼姓名,小人可实在不敢。要是指淮阴老爷的话,他坐在马车上路过时,我倒是在路边见到过几次,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刘邦说:“我是外乡来的,常听人夸赞韩信。他真的这么厉害吗?”
旅店老板道:“那还用说?淮阴老爷的部队虽说都是原来魏和赵的士兵,但听说所有的士兵都有变化,甚至连表情都跟从前不大一样了。修武郊外有一片沙土淤积的荒野,听说正在那里进行训练的部队,进退迅速,军威森严,是以往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刘邦道:“这么厉害?”
旅店老板说:“当然。在淮阴老爷大军面前,楚和汉恐怕都不得不屈服吧?”
店主人说到这里,刘邦的脸色不禁一下子阴沉下来。难道修武城的人竟把它当成第三种势力了吗?
刘邦又问:“是韩信这样说的吗?”
旅店老板道:“淮阴老爷的话怎么会传到小人的耳朵里来呢?”
刘邦和夏侯婴继续赶往韩信大营,本来当夜可以赶到,但是刘邦突然止住了脚步,就近找了一个小客舍,住了下来。店里全是逃难的难民和做小生意的贩子,一炕的臭脚丫子味道,刘邦蜷缩在墙角,忽然笑了出来,道:“你说,几天前我何等风光?可你想得到吗?转眼就从数万大军的统帅,变成与贩夫走卒同炕,你说,项羽此时该多得意?”
夏侯婴不知说什么好地叫了一声:“主公……”
刘邦说:“不过,咱们能从险恶形势中脱身,不能不说是天命所归。”
夏侯婴问:“主公,你怎么刚刚还垂头丧气的样子,一会儿工夫就又一副得意的样子?”
刘邦说:“呵呵……所以我是汉王,你是夏侯婴。”
夏侯婴问:“主公为何不进军营,却来这个破地方?”
刘邦说:“你懂什么?就咱俩这模样,一兵一卒都没带,你知道我是汉王,人家要不当我是汉王呢?还不当场就能把你我拿下!”
夏侯婴恍然大悟,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凌晨,两个人驾车狂奔,冲进韩信驻营,一路大声呼喊:“汉王使者到!汉王使者到!”车乘急驰入韩信大本营,守营将士还未醒悟,刘邦已经跳下车冲进了中军帐,夺了印信,表明身份:汉王驾临!
刘邦说:“只要有这个印符,就可以作为汉的上将军向麾下诸将下达命令,比如说,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点,甚至可以发布‘讨伐刘邦’的命令。”
夏侯婴惊道:“啊?不是吧?谁拿到都行?”
刘邦说:“当然。可是,只要把印符收过来,韩信就成了毫无权力的普通人了。当然,只要这个印信在我手上,这里的兵马就只能听我的了。”
很快众将都已经到齐了,刘邦在上面问:“你们这边一切都很好啊……”
韩信、张耳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齐声道:“汉王,我们……”
刘邦说:“不用说了,我都看见了,你们这里军纪严明、军容鼎盛啊。你们还真是治军有方。我决定了,我要大大地奖励你们。”
韩信和张耳面面相觑。
刘邦高声道:“张耳、韩信听封。”
张耳、韩信赶紧跪下。
刘邦说:“现封张耳为赵王,韩信为赵国相国。”
张耳、韩信齐声道:“谢汉王。”
刘邦说:“你们起来吧。你们啊……现在立刻开始招兵买马,准备好了咱们就东征齐地。”
韩信还愣着呢,刘邦又说:“韩信啊,新兵我不放心别人带啊。你看你,原来这些兵多散漫,可你真有办法,居然能把他们训练成这样。”
韩信赶紧说:“多谢汉王夸奖。”
刘邦说:“现在的这些兵就由我带走吧。你们训练新兵,一定要把他们训练成百战百胜的虎狼之师。”
韩信点头称:“是。”
强行夺回韩信大军军权这件事,在刘邦一生中,可以说是唯一一次漂亮的表演。刘邦自己也认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毫无本事的人,从年轻时候起,身边就跟着一群人,由这些人负责运筹一切事情。而他则只是驾驭在这些人之上,驾驭的方法也很高明,他只有这种能耐。
夏侯婴道:“真是了不起,大王。”
刘邦说:“这没什么,阿婴,我不过是运气好。”
夏侯婴说:“话虽这样说,有时候可不能用运气来解释。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您都肯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能看清敌人脸庞的军阵前面,从不躲在战士们的背后。这一点,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刘邦说:“这也没什么。”
夏侯婴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刘邦说:“我们应该留在黄河北岸。我记得地图上修武以东有一个叫小修武的镇子。我们把粮草补给地移到那里,在小镇子里囤积军粮,我的军营就设在修武以南靠近黄河岸边的地方,不要设在城内。”
夏侯婴说:“对岸的成皋城已经陷落了,为什么不去南岸,可以安全一些?”
刘邦说:“汉军将士们本已四散逃亡,一旦听说我就在北岸,又会成群结队地聚拢过来。按英布的能力,如果他不是笨蛋的话,他也应该能成功地撤出,躲开项羽的锋芒。然后立刻派军南下驻守于巩县,重新部署防线,以阻止项羽继续向西。”
刘邦的新帅帐正举行第一次军机会议,参加者除了刘邦只有卢绾一个人。
刘邦问:“过河与项羽决一死战?”
卢绾道:“这样不行,现在应该高筑垒,深挖壑,想办法扩充兵力。”
刘邦说:“那就照你的话办吧!”
卢绾又说:“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无所作为地只取守势也是很危险的。如果我们一直蜗居在北岸,项羽军就会在南岸越来越膨胀,力量就会越来越强大。我们要派出大批部队,不断到项羽军的后方进行骚扰。”
刘邦问:“不是很冒险吗?”
卢绾说:“不会,只要是小股部队就好。也就是说,直捣楚的后方要地。楚军从潮湿的稻作地区得到粮食,路途那么遥远,这正是他的一大弱点。现在就是要骚扰他的老营,切断运粮道路,把项羽的注意力吸引到那边去。”
卢绾正要往外走,刘邦突然叫住他说:“等等,我又想了一下,你一个人做这件事太无聊啦,叫上我兄弟刘贾一起如何?”
卢绾露出笑容说:“那太好啦!”
这时候,夏侯婴进来禀报说临江王死了。
刘邦道:“哦?这么一来项羽在江南的最后一个忠实盟友也丧失了。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卢绾说:“是啊,汉王,如今项羽的部队分散,处处布防,疲于奔命,而我军则游击于中原地带,保存了实力,壮大了力量,楚汉实力的对比,正在悄悄地发生变化。但是,项羽却不笨,他此刻在四处寻找我军的主力决战。”
刘邦问:“现在,我们该如何应对?项羽大军正在像蝗虫一样向我们扑过来,怎么办?打不打?不打咱们就得赶紧收拾东西,远远躲着。”
卢绾道:“汉王,我们应该高垒深堑以待项羽,再联合彭越及成皋汉军主力从各方面侵扰楚军并断其粮道,那么不必恶战,项羽久必自败。”
彭越营帐中,一块绢布摊开在桌上,上面乱七八糟放着十几枚大印。彭越一边拿起一个仔细端详着,一边在酝酿一封写给刘邦的信。一个文官模样的人正秉笔等待着往锦帛上写。
彭越道:“嗯……彭城和荥阳间的补给线我已拿下,上回您派给我的兵很好,很听话,很能打……所以我又拿下了梁地的十七座城池,现在睢阳、外黄等重镇都在我手里了,这是十七座城的城印,主公您拿着玩吧……哦还有,再过两天项羽可能就饿死了,哈哈。没了。”
文官奋笔疾书,彭越把城印扔进绢布包袱。
楚军被卢绾扰得疲惫不堪,彭越又锁死了楚军的补给线,项羽只好命曹咎死守成皋,不准出战,他自己带兵去平定梁地。
彭越闻讯,再次弃城而逃,先离开了睢城。
而刘邦的部队现在却再次陷入了补给困境,战士缺少冬衣,没有粮食,萧何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张良说:“我已经先后派了两名信使去催,想必丞相也有他的苦衷吧。”
刘邦道:“先前很多次比现在紧急万分的情况,他都能及时补给,现在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真不知道他每天在后方究竟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