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因为接下来什么也不再发生。第二天埃布尔没有回岛。卡拉无法见他们——据说她病了,不是重病,但斯托姆博士让她卧床。本迪戈大王本人返回本部,似乎要把失去的一天时间弥补回来,直到深夜仍滞留不归,陪他一起工作的是皮博迪。奎因父子碰见过朱达两次;每次他都友好地招了招手,但还是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其实他们早已讨论过,不等埃布尔,亲自动手将朱达拿下。考虑到这样做也许不太明智,还是决定再等等看。
现在显然无事可做。
所以他们决定在岛上走走。
“也许我还可以充实一下我的草图。”警官说。
蓝、褐二衬衣没有露面。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没人阻拦,起码在他们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盯梢的。
在拳套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他们把岛上以前没有看到的部分踏勘一遍。这里没有工厂,也没有工人的宿舍,但却被栅栏围着,沙丘地表上有低矮的灌木,像蓝色的玻璃墙似的海浪滚滚而来,撞在峭壁上四散飞溅。这里是全岛的一个侧面,像一个敞口的簸箕面向大海,大概也是全岛唯一保持原有地貌的地方,可能是因为伪装起来太费事了。
“也不尽然,”埃勒里说,“往那边看——有茂密的灌木生长的地方——长着最多的是白桦树林。那里肯定有16英寸口径的大炮。”
“可是,谁会进攻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呢?”他父亲不解地问,“那是什么?”
“哪儿?”
警官趋前几步,来到一座沙丘的侧面,等埃勒里也转过来时,不得不刹住他的大步。
刚才还能尽收眼底的悬崖峭壁突然不见了,脚下倒冒出一条可供人行走的小径通向海滩,在海岸线与峭壁的底沿之间有一座混凝土的建筑。这座建筑不大,甚至可以说太小了,从装着铁栅的窗子看,更像是一座城堡的模型。它的周围植有棕搁树,所以建筑物本身在绿树掩映下,暗得好像没有自己的颜色。这样,从海上很难看出有它的存在。
周围拉着带刺的铁丝网。
埃勒里指了指那些加了伪装物的电线电缆:“全是电网。”
建筑物顶上布有隙望哨,重机枪的枪口从狭窄的射击孔里探出头来。全副武装的穿制服的人在圈里巡逻。
“本迪戈王国的士兵。”埃勒里的声音是从牙缝里出来的,“他们想必是有来无去的。也许连客气话都不会说了。”
埃勒里拾级而下,警官跟在他的后面。脚下的岩石似乎有些发软,不知是不是阳光太毒的缘故。
到了峭壁下面他们看到一台小型电瓶车。点火开关上的钥匙没有拔下来,而四周又不见人影。海滩上没有路。
再往前是车上不去的峭壁,这里就是路的尽头。
“那么这车是怎么下来的呢”?
“隧道。”埃勒里说,“看见那个伪装起来的门没有?想必与上面已经挖通,和岛上的主要公路是连着的。这应该叫什么?峭壁门?多像8岁的孩子玩的游戏!听我说,爸,这些人就会异想天开。”
“而且他们确实很能折腾。”他父亲说。
“站住!”
门是锁着的,透过栅栏可以看到两个端着冲锋枪的士兵,他们的枪口对准奎因父子的肚皮。两位士兵中间隐隐约约立着一位军官,眼睛是牡蛎壳似的暖色,脸晒得黑黑的。
站在他旁边是叨着雪茄烟的斯普林上校。
“早上好。”埃勒里对斯普林上校说。
后者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
“你们想要怎样?”那位军官板着脸粗声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走走看看——少校,是吗?我对你们的军阶标志还不太明白。”也许斯普林上校对他的下级履行职责是从不加干涉的。他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爱答不理地站在那里,“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上校?”
斯普林上校还是一个劲儿地抽他的烟。
“你们的通行证!”军官厉声说。
“这是什么地方?”警官问道。
好吧,上校,既然你采这一套点……
“是啊,上校,你手下的人在这里玩什么游戏?”
“通行证!”这是一种机器人发出的金属声。
奎因父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们什么通行证也没有,”埃勒里小心翼翼地说,“斯普林上校可以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通行证。”
“我们有大王和埃布尔·本迪戈本人的准许,可以去岛上任何地方。你没有接到命令吗?”
“拿给我看!”
“看什么?”埃勒里生气了,“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们的大王亲口说的我们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可这个地方你们必须出示有斯普林上校本人签发的书面通行证。这里是禁区。如果你们没有这种通行证就立刻离开。你们有没有?”
“哼,算我倒霉。”警官嘟囔道。
埃勒里盯着袖手旁观的上校看了一会儿。这位穿着制服仍显得中间粗上下尖的矮个男人一直像欣赏一出滑稽剧似的看着双方你来我往地争执不休:“好吧,上校,我们在这里,你也在这里。奎因警官和我要一张通行证。签一个出来吧。”
小个子上校面露微笑:“没问题,奎因先生。但你们还必须有本迪戈大王或埃布尔·本迪戈的会签才行。这是规定。通常都是这么办的。就这样。”他动作夸张地把雪茄举到与自己眼眉齐平的高度,然后松手让它落地,再用靴跟把它踩得粉碎。
“走吧,儿子。”奎因警官说。
四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那座混凝土建筑唯一一扇可以看到的门打开,背着药箱的斯托姆博士短粗的身影从门洞中闪出来,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警卫。
埃勒里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副望远镜,放在眼前,对准建筑物的一扇带铁栅的窗户。
斯普林上校身体绷直,尖声对那位少校说了些什么。
军官向前一跳,高声向隙望哨叫了一声。可以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铁丝网被通上了电。他抓住门,开锁。
“逮捕这些!”斯普林上校说。
埃勒里手中的望远镜被军官劈手夺下,与此同时,父子俩已被两名武装的上兵扭住。
他们被拖进栅门里。
“你们……这是……”警官的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其中一名士兵轻而易举地将警官的脖子卡死。老先生的脸慢慢地涨红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不停地对埃勒里轻声说着:真是荒唐,这种事你只在书本上读到过,同时,他的拳头不停地向看到的一切捶打着,那些面孔、身体、蓝天、大海、白沙、绿树,全都在周围旋转起来。然后就是来自各个方向的痛击,其中,肚子上挨的那一下最重,一个嘴啃泥,他扑倒在地,好几个人的重量都沉沉地压在他的背上。
痛击终于停止了,可他仍然站不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情也回到了记忆里来。他父亲就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正用手梳理稀疏的头发。混凝土建筑的门早已关上。穿着黑套装白衬衣的斯托姆博士活像一只大号的企鹅,他正起劲地冲斯普林上校说着什么。
端着枪的士兵围着他们站成一圈。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恶意。
连一张余怒未消的面孔也找不到。
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尽职尽责而已……埃勒里发现自己是蜷着身子的,手捂着自己的腹股沟。
斯普林上校又开始抽另一支雪茄,头微低着,紧锁眉头听着斯托姆博士说话。
“我的规矩是不容破坏的,博士。”
斯托姆博士仍然兴致很高地说个不停。
专门负责看住他的两个人一点也不敢放松。埃勒里倒觉得安全了些。他父亲仍然在那里无谓地梳理自己的头发。一架本迪戈的飞机从空中掠过。
“好吧。”斯普林上校耸耸肩膀说道。
他对少校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向那座建筑走去。门立刻打开。他进去后,门又猛地关上。
“你们可以走了,先生们。”
埃勒里抬起头。说话的是面带笑容的斯托姆博士。
“我……!”他听到的是一个奇怪的声音,根本不是自己的。
“我知道,我知道,”本迪戈岛的卫生局局长说,“你们男性的尊严被冒犯了……”
“冒犯?!”埃勒里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说。他用拳头抵住自己的腹股沟,“我要一个解释。我要听到道歉。我要这个人单独和我在一个屋子里。我要做点儿什么!”
“那样的事你就别想了,”斯托姆博士说,“你该庆幸我碰巧在场。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劝告,奎因先生,后果将非常严重。”这位矮胖的博士挥挥手出了栅门,登上那辆空着的电瓶车,发动起来,往后倒一倒,开进峭壁上的那个洞口。
转眼之间,洞口不见了,仍然是一面峭壁悬崖。
“出去!”少校手指门外。他那牡蛎色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埃勒里感觉到抓住他手臂的人加了几分力。
“来吧,儿子,”他父亲催促道,“你觉得还能走到车跟前吗?”
埃勒里没有发动车。腹股沟已经不那么疼了,可鼻子仍火烧火燎的,准是嵌进了什么东西,身上同时有十几处在痛。
警官像散了架一样坐在那里,手放在膝盖上,凝望着平静的海面。
他们就这么坐了好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
还是他父亲先开口:“你在那屋里看见了谁?”
“阿克斯特博士。”——舌头上有股苦味。
“阿克斯特?那个金色头发的年轻物理学家?”
“是的。”
“那里会不会是他的秘密实验室?他鼓捣那些原子物质的地方?所以才会有电网、警卫……”
“作为进行物理实验的场所,那房子太小了。而且,阿克斯特的手是被铐在铁栅上的。”
“铐着!”
“他是个囚犯,”埃勒里看着自己肿起来的双手,“我还奇怪怎么再没有看到他。原来他是被随时取用的角色。”
“噢,这怎么可能,”警官激动地说,“那样的话,这鬼地方也太离谱了。毕竟……”
“毕竟什么?这块禁地是本迪戈岛的达豪集中营。有谁能对大王陛下说他能干什么或不能干什么。他在这大洋上盘踞一方,要的就是这一言九鼎君临一切的效果。”
“可是,阿克斯特——一个像阿克斯特这样的人……”
“消失了。也许歪曲事实的消息早己巧妙地散布出去。这对他们来讲再容易不过了,爸。”
“可为什么呢?”
“冒犯君颜。对王权不忠。要不就是他发现自己从事的工作与他的科学家的良心是冲突的。谁知道为什么?多半是阿克斯特的忠诚受到了怀疑。他正在接受审查或准备接受审查。要不就是他拒绝再干下去了,现在这只是一种劝告方式。说不定他已是大王这间私设集中营里的常客……不知道本迪戈岛上有自己的法庭没有?”
做父亲的给埃勒里包扎了伤口,让他洗了个热水澡,催他躺下。埃勒里睡不着,也不可能睡得着。
奎因警官在屋里不停地踱步。他们心里都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那就是两个人要待在一起。这会儿他父亲如果到另一个房间去,埃勒里也一定会跟着去的。
终于他还是从床上跳下来,穿上干净的衣服。
“吃午饭吗,儿子?”
“不。”
“那你要去哪儿?”
埃勒里已经一脚高一脚底地蹿到了走廊上。警官赶紧追上他。
到了本部大楼里,埃勒里一脸肃杀之气,径直扑向警卫的工作室,给人的感觉是,谁要挡路谁倒霉。
“打开电梯门。我要见你们这位大王!”
三名警卫中居中的那一个说:“是,先生。”
半分钟后,那位大块头儿接待员已经为他们扶住通向大办公室的门。
“打扰我似乎是你的专长,奎因。”房间那一端传来强有力的声音,“进来吧。”
接待员轻轻地把门关上。
本迪戈大王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伊曼纽尔·皮博迪,他正专心致志地阅读文件。还有一个他们从没见过的人——一个又高又胖面颊松垂的男人——面对他们站着,他的左右,各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本迪戈本人看上去平静异常,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在奎因父子朝他的桌旁走来时,这位美男子动了动手指尖,示意士兵往后站,两名士兵在后退一步时不忘把他们夹拥着的胖男人向后一拽。
“本迪戈先生……”埃勒里刚开口。
“你是为这个来的吧?”本迪戈微笑着说。
他另一只手拿出来。手上是埃勒里的那副望远镜。
埃勒里隔着黑木桌子凝视着他。那双黑眼睛在闪烁。
本迪戈显然是在等着他的到来。他要找点乐子,而让他觉得最逗乐的,埃勒里突然明白了,那就是看一个无助的人暴怒。
喊冤叫屈,一点儿用也没有。别的就更没有意义了。
埃勒里不得不让自己适应这一点。他从桌面上伸过手去,从那傲慢的手指头上夺过望远镜,同样傲慢地一转身,作势离去。
“等一下,奎因。”
他已经心平气和,再也不会在这个人面前发脾气了。
“在你们得到自由行动权时,我想你们这样的聪明人也该明白,凡事都是相对的。这里是一个受到严格控制的小岛;我们也想保守我们的秘密。你们是这里的客人。我们并不欢迎我们的客人到隐蔽处窥探。”
“特别是那些家丑不可外扬的部分吧。”埃勒里说。
“随你怎么说吧。顺便问一句,你没带照相机之类的拍摄设备吧?”
“没有。”
“你呢,奎因警官?”
“没有。”
“那好,只是以防万一。在本迪戈岛是不允许拍照的。不管何时何地被发现,这类东西一律没收、销毁,胶片曝光。还包括某些惩罚性的措施……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先生们。”他转向皮博迪。
“本迪戈先生。”
本迪戈敏捷地回过头来:“什么事?”
“既然把话说开,”埃勒里说,“那我想应该告诉你,我和我父亲随身都带枪。这也在你们的禁止之列吗?”
本迪戈笑了:“不,奎因。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喜欢枪炮。你们有什么枪尽管带。”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就是不能带照相机。”他说。
他们的目光再次遭遇。
这次埃勒里也笑了。
“我们懂了,陛下。”他沉着地说。
“等等!”本迪戈大王在他的宝座上坐直。他的语气中透露出的某种东西令皮博迪也警觉起来,他的目光第一次离开那些文件,抬起头来,“我不认为你是真懂了,奎因。”本迪戈慢慢地说,“我不相信你真懂了……坐下来旁听一下你们打断的是什么。坐在那边!”他指了指沿着有弧度的那面墙摆放的一溜儿椅子。
埃勒里心头一惊。这种慢条斯理的长声总给人带来一种不祥之感。而此刻更让他回想起上午铁栅门里那位少校没有人味儿的声音。他现在真后悔跑到这里来。为了不让心中的疑惧在脸上流露出来,他快步走向一把椅子。警官已经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就座,脸色有些发灰。
坐下后,也不知到底为什么,他觉得很紧张。
“现在你们可以接着说了。”本迪戈简短地对伊曼纽尔·皮博迪说。
皮博迪站起身。他的主人向椅背上一靠,把眼睛闭上了。真有点儿戏剧性,但也不好说这是做戏给人看。等到本迪戈睁开眼睛时,他的目光放在了被两名士兵夹在中间的那个胖男人身上。从那双黑眼睛的深处射出的冷光似乎能把人冻成冰棍,奎因父子这时才有时间认真打量这个又高又胖的男人。
他的膝盖打弯,像是支撑不住体重,随时要跪下。松垂的面颊苍白冒着汗,而室内开着空调,一点儿也不热。他的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似乎老也找不好合适的焦距;时不时地还眨一眨眼睛。他给人的总体感觉是,由于神经长时间地高度紧张,已经疲惫不堪。在埃勒里看来,此人和他以前在刑事法庭见到的谋杀案被告没什么两样。
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就是上午在集中营遭遇了那一切之后他曾在车上向父亲提出的问题。
是的,本迪戈岛上有法庭。此处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最高的。
那个胖大男人的膝盖还在勉强支撑着。
等到伊曼纽尔·皮博迪的话匣子打开,事情就明朗化了。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起诉人,话说得清楚明白,很有自信。本迪戈大王俨然一副最高法院法官的神气。
皮博迪在罗列罪状。说的是这个胖大男人没有按照特定的指令行事。埃勒里无法听得很明白,因为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太多——本迪戈那张一动不动的英俊面庞,律师说话时神经质地抽动的手指,胖男人那绝望的专注表情,玻璃墙面反射的光,马克斯一号咬碎坚果皮的声音,后者仍然呆在老地方,不知他是不是一天24小时就以此为家呢,除了陪他的大王摔跤打拳?
皮博迪开始进入细节部分。他列举日期、姓名、事实。
对埃勒里来说,没有一件是有具体意义的,他越来越糊涂了。他能归纳起来的只有一点,事情出在亚洲某地,是关于一笔军火买卖,一份很重要的秘密军火合同没能签署。但埃勒里仍然不太肯定,因为这其中又牵扯到石油、原料和航运。不管是什么,胖男人对本迪戈帝国犯下的罪名只有一个:玩忽职守。
埃勒里忍住纵声大笑的冲动。
大王的律师终于说到了结论部分,说完后坐下,把文件归拢到一起,弄整齐。然后,靠在椅背上,在不破坏裤线的情况下翘起二郎腿,带着某种好奇望着胖男人。
“有什么要说的?”此时大王的语气已无疑是审判者特有的逼问,冷静、庄重、超脱。
胖男人舔舔嘴唇,很快地眨着眼睛,他非常非常想说出话来。但是,他的嘴就像他挺不直的膝盖一样不听使唤,整个人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垮了。
“说话,诺顿。”——语气更尖锐,更逼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胖男人再做一拼,结果也只是身子动了动,声音还是没有。这次失败后,他耸动一下肩膀作为放弃的表示,那绝望的轻轻一耸微弱得难以觉察,但却是埃勒里从未见到过的。
埃勒里感觉到他父亲的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又靠回到椅背上。
大王用他的右手轻轻打了个的手势。
两名警卫,每人抓住胖男人一条胳膊,架着那个膝盖直不起来的人向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那两条腿已经不再迈动了。
屋里少了三个人。
金碧辉煌的办公室仍然阳光明媚。所有的一切都带上午后小睡的气息。没有人说一句话。
本迪戈大王摊手摊脚地坐在宝座上托腮沉思,黑眼睛如梦如幻。
大王的律师皮博迪仍然舒舒服服地跷腿而坐,一只手里还拿着那裸整整齐齐的文件。不同的是,他的头是昂着的。
马克斯给自己喂食的手也停住了,但仍悬在嘴边。
他们在等待。肯定是这样。
但是等什么呢?
笑声会打破这个梦——把每个人从虚幻中拉回到现实中来吗?
难道是等一声枪响吗?
胡说,荒唐……
这里墙是隔音的——
埃勒里跳了起来。
本迪戈大王己经起身。皮博迪律师的二郎腿也不再跷着。马克斯一号的大嘴张开,坚果又一个接一个磕起来。
完了。过去了。
不管发生过什么,结束了。
大王神态安详地和他的律师说话。欧洲某个国家的高等法院正受理一件牵扯到一笔600万美元税款的案子。本迪戈在讨论法官的收入,询问此人个性品行方面的更多情况。
皮博迪忙不迭地回答。
在门口等他父亲的时候,埃勒里又回头望了一眼。大王和他的律师谈得正欢,他们又坐下了,头凑得很近。谈话更深入了。墙面发着光,长长的办公室里一派祥和。马克斯一号把坚果抛向空中,像海豚一样用嘴接住。
埃勒里跌跌撞撞地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