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在因弗内斯边缘的交叉路口停下了车,关掉音响。“现在去哪儿?”她问。
菲奥娜打了个哈欠,用手背揉眼睛。缺乏睡眠和过度紧张使她产生了恶心感。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灰雾,这让因弗内斯看起来比夜晚时分的它更像一座鬼城。“我只知道车库老板叫拉克兰·弗雷泽。”
卡洛琳嗤之以鼻:“这可没怎么缩小范围。”
“弗雷泽在这一带很常见?”
“可以这么说。弗雷泽在因弗内斯就像史密斯在伦敦一样常见。”她启动汽车,驶向镇中心。
“你去哪里?”菲奥娜问。
“有问题找警察。”卡洛琳边说边开车沿着主路前进,“我们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看看有没有夜班巡逻的警察在偷偷买东西吃。”
“你觉得因弗内斯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
卡洛琳狡猾地一笑:“你可不要被旅游宣传骗了。坐稳了,我们走。”卡洛琳开上一条岔路,向她左边的一家占据了大半地平线的自助超市挥了挥手。开阔的停车场上停着一辆卖炸鱼和薯条的货车、一辆警车和一辆卡车。她拐入一条支路,驶向那辆警车。
“你去找警察问路,我去买早餐。”说完,菲奥娜爬出车子,伸个懒腰。虽然她急着去小屋,但还不至于为了省下五分钟而饿着肚子。
回到车里以后,她们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卡洛琳一边大口嚼着三明治,一边说明她们要走的方向:“拉克兰·弗雷泽住在通往机场的路上。”
在行驶的途中,街道开始苏醒,一层薄薄的黄色光芒印在街旁的灰色建筑上。现在偶尔也会有汽车从她们车旁呼啸而过,东方的第一缕晨曦也渐渐渗入夜空。菲奥娜心里在想:基特在哪里?能赶上吗?还是已经太迟了?杀手会完全遵照守书中的情节吗?
如果不是局限在她从《血画家》中所了解到的内容,她或许能大致想象出在这几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基特痛苦而昏昏沉沉地恢复了意识,一阵眩晕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向他袭来。他的头部遭到了第二次击打。长时间处在黑暗中让他无力躲过车门打开那一瞬间的袭击。
除了疼痛,基特的第一个感觉是寒冷,他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他奋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在最恐怖的场景——他认识这个场景,因为正是他创造了它。他正裸身坐在马桶上,两手被手铐铐在墙上的铁环上。他的两条腿被拴在一起,锁链被绕到马桶背后,使他几乎动弹不得。
他孤身一人,但他知道这样不会太久。
基特·马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卡洛琳在一栋破旧的双层石质建筑旁停下了车。墙上挂着一块斑驳的牌子,写着“弗雷泽车库”。正面是两扇巨大的木门,其中一扇上还开了一扇小门。旁边还有一扇平淡无奇的木门,上面标着“31”。菲奥娜探出身子拥抱卡洛琳。“谢谢你。”她说,“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喂,事情还没完呢。”卡洛琳说,“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会退出吗?”
菲奥娜靠在椅背上说:“别这样,卡洛琳。你必须马上回家去。”
卡洛琳摇了摇头:“没门儿。我跑了这么远可不是为了丢下你不管的。”
“这可不是儿戏,卡洛琳。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抓住基特的人已经杀了三个人。他对挡路的人绝对不会手软,我不能把你拉进这种危险中。”
“既然他这么危险,那你更应该寻找支援。”
“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不能拿你的生命来冒险。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自己的。”菲奥娜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求你了,卡洛琳,回家去。我之后会给你打电话,我保证。我要下车了。不看到你开车回去,我是不会走的。”她把门推开,爬了出去,然后把头探进来说:“我是认真的。”她轻轻地关上门,接着退后一步。
卡洛琳很失落,用手掌砸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发动汽车。菲奥娜看着她掉头,开上来时的路。当本田车的车尾灯消失在拐角之后,她转身面向小门。菲奥娜深吸了一口气,按响门铃。
短暂的寂静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牛仔裤和工装靴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打开了门。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只杯子,表情既友好又好奇。
“拉克兰·弗雷泽?”菲奥娜问。
他点点头:“对,是我。”
“抱歉这么早来打扰你……”
他微微一笑:“不算早,而且我也没被打扰。你有什么事吗?”
“我的名字叫菲奥娜·卡梅伦……”
他打断了她,笑得更友善了。“你是基特的女朋友。没错!我在基特的小屋里见过你的照片。嘿,很高兴见到你。”他看了看她的身后,说,“这么说,那家伙没和你在一起?”
“没有,我搭朋友的车来的。我等会儿要和基特见面。我想把那辆路虎开出来,可以吗?”
“啊,可以。”拉克兰摸了摸口袋,“我正好带着钥匙。在这儿等我一分钟。”他打开小门,消失在门内,然后里面亮起了灯。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跟我来,车在后面,已经加满油了。”他转过身来,然后领着她沿着一条小巷进入车库后的一片空地。几辆老旧的车随意地停在这里。拉克兰走向一辆路虎,那辆路虎看起来像是某场战争中的遗物。
“就是它。”说着,他打开车门,退开一步,让菲奥娜坐进驾驶座。“你以前开过这种车吗?”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说:“从来没有开过。”
拉克兰向她介绍了路虎的特性,解释了什么是四轮驱动,然后等着她把车开出空地,进入小巷的入口。他高兴地挥挥手,看着她驶入灰色的晨雾。
伦敦警察局的辖区内有三百八十多个独立的闭路摄像系统,其中包括了近一千三百台摄像机。史密斯菲尔德市场内遍布着这样的系统,几乎每个角落都被摄像机覆盖到了。由于光线和视野的关系,摄像机提供的影像不可避免地有着清晰度上的差别。
萨拉·杜瓦尔警长所采取的行动之一,就是把所有能拿到的、过去十天内的录影带调到斯诺希尔警察局——那里也是她专案组的驻地。警员们通宵反复察看录影带,努力保持着专注来搜寻查尔斯·雷德福德的身影。
萨拉本人勉强睡了四个小时。他们说服地方法官延长查尔斯的拘押期后,她忙里偷闲睡了一觉。四个小时远远不能满足她身体的需求,但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回到了专案室的时候还不到七点,萨拉迫不及待地浏览起前一晚的报告,看看有没有证明查尔斯涉案的证据出现。在她用证词中的矛盾质问他的时候,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耸耸肩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逮到我说谎?这不就是罪犯会做的事吗?”这进一步强化了她的信念:查尔斯打算不给他们任何能够证实供词的东西。
她的团队和多赛特警方迟早会找到一条能将查尔斯与乔治娅·莱斯特谋杀案联系在一起的关键线索。什么线索都好,她沮丧地想,因为现在可以说是什么证据都没有。
当快速翻阅完那一大堆看起来毫无进展的报告时,萨拉听到其中有警员在呼喊她的名字。她抬起头,那警员手里正拿着电话。“什么事?”萨拉问。
“你可不可以去一下分析室,长官?有个警员似乎发现了一些东西,想让你去看看。”
话筒还没放回原位,萨拉就已经出了门。她大步流星地走向警官们正在察看录像的房间。还没等她进门,一名警员就开口了,声音高亢而又热切:“我想让你看看这个,长官。”他说。
“这是什么,哈维?”萨拉站在他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屏幕,“你找到他了?”
“我一直在看拍摄去维修区时必经的走廊的那些带子。它没有拍到门,但是要进门只能从这里走。总之,这是周五的带子,也就是乔治娅失踪的两天后。”他按下了暂停键,一个男人的背影进入了视野。他穿着白色外套和黑色裤子,脑袋上戴着屠夫戴的那种符合卫生要求的圆边软毡帽,看上去正托着一只很大的塑料托盘,上面放着一袋袋肉。哈维指着屏幕说:“我注意到托盘有一些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东西。就在那儿,看到了吗?”
“看到了。”萨拉谨慎地说,“但那不是查尔斯,体型完全不符。你有没有看到回来时的影像?”
“那就是我想让你看的。”他按下快进,画面动起来。突然,一名男子回到了镜头中。在离镜头只有十尺时,哈维按下了暂停键:“这是能捕捉到的最清晰的图像。”
萨拉皱起了眉,屏幕上的图像不知为何有些眼熟。
哈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萨拉凝视着屏幕,仿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她忽然豁然开朗,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变得清晰起来。这不可能,但她知道自己是对的。她几乎不敢去想象这一可怕事实。她直起身子,说:“把这张放大,越快越好。我要去找苏格兰场问一问。有事的话,到我办公室找我。干得好,哈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