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并没有来找我。
从绿化带的阴影中伸出身子一探究竟,不知何时公园里已经空无一人。滑台边堆在一起放着的六个书包也只剩下了一个。不用说,那剩下的就是我的。
最初就觉得奇怪,从来不理会我的他们不但邀请我一起回家,还说什么一起在公园里玩,并且还是玩捉迷藏。自从一年级玩过很多次之后,捉迷藏什么的几乎就被遗忘了。虽然在公园中心猜拳决定了谁是“鬼”,但真正的“鬼”从一开始就必然是我吧。
我拾起仿佛煎锅一般滚烫的书包出了儿童公园。油蝉的叫声明明很吵,我却感觉四周一片宁静。太阳一点点钻心地灼烧着后脖颈,汗滴从咽喉滚落到前胸。
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边想着晚上捕虫的事。
开始和妹妹两个人去捕虫是从上个月月初开始的。大概是三天一次的频率,地点总是在河边。晚上,当吃完用微波炉热好的饭,外面完全黑下来之后,我们就带着笼子、捕虫网和手电,骑着两辆自行车向河边出发。比我小两岁的妹妹还在上小学二年级,自行车骑得不是太熟练,所以我总是骑在前面,尽量选择坑洼少的路。
说是捕虫,其实只是我们的一种叫法;虽然带着笼子和捕虫网,但捉不捉虫子不是最要紧的事。两个人只是坐在河堤上,谈论一下父亲和母亲,眺望一下桥上来往的车灯,或者我用手电飞快地在地上写字,让妹妹来猜。两个人待在黑漆漆的地方虽然很是不安,但是这种温暖柔软的不安反而让我们心里很舒坦。
大概半年前,父亲的工作出了问题,上个月开始,母亲也调到了外地工作。两个人晚上回家都变得很晚。两个人中的一个回到家的时候,妹妹大抵上都已在上下铺的下铺上睡着了。我有时候也会睡着,但还是醒着的情况居多。我想听到他们说“快去睡觉!”所以总是醒着。
我们去河边的事父亲和母亲并不知道。因为害怕告诉他们会挨骂,所以我绝对不会说,也让妹妹不要说出去。捉来的虫子就转移到玄关处安置的大笼子里养着,每次移入新的虫子时,总是会取出一些尸骸,总体上数目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不太清楚为什么旧的虫子会死——它们的触须和脚总有缺失,大概是同类相食吧。
“我回来了。”
打开公寓的门,先回来的妹妹智佳正在客厅的桌子边拿着剪子小心翼翼地剪着一张粉色的折纸。她表情十分严肃认真,一边剪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欢迎回来”。
“家里好热。”
虽然装了空调,但我们尽量不用——从父亲的工作出了问题之后就一直这样。
放下书包后,后背稍稍凉快了一点。
“那是章鱼?”
“是灯笼!”
智佳一边剪一边说。
“今天在学校做七夕的装饰,只有我做的不好,所以练习练习。但是总也做不好,为什么呢,一开始就折错了吗……”
智佳皱起眉,把剪刀像是丢掉一般放到一旁,然后两手摩挲着脑袋。
“算了,就是不会。”
粉色的折纸被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筒。
“是啊,今天是七夕啊。”
“哥哥的班上没有做什么吗?装饰品之类的?”
“没有哦,所以才忘了。”
“妈妈也忘了吧。”
“说不好,就算记得她也很忙。”
以前的七夕,母亲总是准备好竹叶等着我们放学——直到去年为止。她总是递给我和智佳剪好的纸条,让我们在上面写下愿望。“要写真话哦。”每次她都一定会这么说。将写好的两张纸条用风筝线系在竹叶上时,母亲总是很高兴的样子。晚上躺在床上时,能听到父亲和母亲在讨论纸条上的内容。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的声音中都充满笑意。
“智佳,今天去捕虫吗?”
“去。”
打开冰箱拿出麦茶时,看到最中央摆着的圆盘和方盘各两套。晚饭似乎是煮菜和烧鱼。还能看到装着碎纳豆的包装袋。
“哥哥,你去河边摘竹叶吧。”
“不行哦,那我们偷着出去的事就露馅了。”
“你就说是白天摘的好了。”
“摘竹叶是妈妈的事,不是我们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们围桌而坐开始喝麦茶。打开电视,正在播放某个山里山白竹开花的新闻。智佳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两手捧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画面说:
“还能开花呢。”
“嗯,说是三十年开一回。”
“那三十年前也开了?”
“不知道哦。”
我换了个频道。看着没听说过的电视剧,我和智佳两个人等着饥饿感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