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狗子叫邵福全,尖嘴猴腮的一个家伙。出现在欧光慈面前时他已经知道他妈死了。他问欧光慈是不是怀疑他杀了人。欧光慈说,我并没这么说,请坐。说这话时欧光慈基本上已经排除了此人行凶的可能。感觉上,这个人并没有胖女人说的那么坏,因为欧光慈看见他眼睛里边有泪花在闪。
邵狗子跟谁赌气似地坐下了,顺手点了支烟。欧光慈看着他,试图从他身上闻到些杀人凶手的味道,但是没有,真的。你可以说这个人是个混蛋,但是他绝对没杀人——杀了人的人在这种时候一定会故意作出某种松弛的假象,欧光慈见多了。邵狗子相反,看上去很烦、很焦躁,甚至多多少少有些若有所失。欧光慈问他是不是有些为母亲的死亡而伤心。邵狗子马上恼了,一拍大腿叫道:“狗屁,鬼才伤心呢——她又不是我亲妈!”
的确是个王八蛋,欧光慈想。不过杀人凶手确实不会这么说话的。他也点上支烟,慢慢抽着,眼睛盯着邵狗子的脸:“你中午去过你妈那儿,而且和老太太打了一架,是不是?”
“打架,开玩笑吧,我要是真想打架,一拳就把她打死了,还会容她还手。”邵狗子指指脸上那道抓痕,十分的气不愤,“我就是想跟她借几个钱用用,又不是不还她。可是老东西张口就骂,骂得别提多难听了,我也是忍无可忍,推了她一巴掌。”
欧光慈点点头,让对方把中午的情况说说。邵狗子翻着白眼想了想,然后开始罗里罗嗦地叙述起来。经过大致是这样的:中午他和几个朋友在驴肉馆喝啤酒,原本说好了他买单的。却不料结账的时候一摸口袋,钱包没了。他估计是让人偷了。红着脸让朋友帮他付了帐。然后就满肚子邪火地骑车往十字坡来了。他想跟老太太借几个钱用用,发工资以后肯定还。没想到老太婆没容他说话就骂了起来,说他偷了她的东西。接下来两个人开始对骂,再后来对骂变成了撕扯,一个不留神,老太婆抓在他的脸上。说到这里邵狗子愤怒地站起来:“听好了,直到这时候我都没怎么样她!”
欧光慈让他坐下,问:“后来呢?”
“后来老子就走了,还呆在那儿还有个球意思。”
范小美道:“也就是说,直到你走的时候你妈还活着?”
“当然,活得好好的,吃四个荷包蛋不成问题。”邵狗子坐下了,压下满脸的愤怒,口气变得有些委屈,“你们不知道,我上小学的时候偷过同学的一块橡皮,从此以后就背上了小偷的名声。老子的心灵受过伤,谁说我偷东西我就会失态。”
欧光慈马上盯住他这句话:“你对你妈失态了?”
“是呀,我不是推了她一巴掌么?”
欧光慈又跟上一句:“你妈说你偷她什么了?”
“她说我偷她的首饰卖钱。”邵狗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这不是往我脸上抹屎么?自从我离开那个破院子以后,就没动过那里的一根草。老太婆一直这样看待我,这还像个当妈的么?”
看得出,这个捡来的儿子真的很委屈。不难想见,如此一个关系微妙的家庭是多么的难以维持。不过,欧光慈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些。他咳嗽一声,望着对方:“照这么说,你妈手里有好东西?”
“狗屁,”邵狗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儿。你们去过古玩市场么?就是地摊上那类货色。她腰里栓着的那块玉你们肯定看见了吧,她说那是汉朝的——纯粹吹牛,就是块高仿,白送给我都不要。再说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想都恶心!”
高仿欧光慈听知道,就是用特殊手段仿造的古物。
老太太腰里确实有那么一块玉,两寸来长,一头尖一头圆,样子很古怪。欧光慈发觉这个其貌不扬的邵狗子好像对古董很有些知识。于是问他那东西是不是有些讲究。邵狗子咧了咧嘴,告诉欧光慈,那东西是古代有些身份的女人死后塞在阴道里的物件,纯属不洁之物。由此他再次强调他妈屁也不懂。
欧光慈突然问:“你妈说她手里有颗黑珍珠,是真的么?”
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只是缺少机会。邵狗子的脸抬起来,眼睛忽然间有些迷离。这感觉与老刘和胖女人说到黑珍珠时的表情不一样,和他一分钟之前的表情也不一样。欧光慈感到事情恐怕有意思了。果然,邵狗子咽了口唾沫慢慢地开了口:“我知道你们早晚会问到这个,那好,我告诉你们,如果老太婆十句话有九句是假的,那么唯一一句真的怕就是这句了。”
欧光慈心跳瞬间加快:“这么说,那东西是有的。”
邵狗子摸出支烟叼在嘴上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歪着脑袋:“对,虽然说我没见过那个玩艺儿,但是我觉得那东西真的有。”
欧光慈死死地盯着他:“能不能说得再明白点儿?”
邵狗子同样盯着欧光慈:“这还不明白么?好歹我和她生活了那么多年,她的事我知道。我印象里,她过去从来没跟外人说过什么黑珍珠,嘴严得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东西当时确实是有的。可是近一年她开始四处散布了,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别人听起来老太婆可能在吹牛,但是我知道,黑珍珠确实是有的,最大的可能是那东西找不到了,怎么吹牛都无所谓了。你们琢磨,这是不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心态?外人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欧光慈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觉得邵狗子的说法确有道理。他让邵狗子好好谈谈,因为这个细节非常关键,很可能和谋杀有因果关系。可是邵狗子也说不出太多,就是感觉确有此物。他毫不避讳地说他许多年来一直在惦记着那东西,一直想把那东西搞到手,有几次甚至动手找过。但是很遗憾,一无所获。
范小美问:“现场有大量被翻找过的痕迹,是不是你干的?”
邵狗子摆手道:“那绝对不是我。我说过了,我们仅仅是撕扯了几下,然后我推了她一巴掌就走了——那是凶手干的。”
欧光慈问:“你能不能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关于你妈的死。”
邵狗子显得有些不耐烦:“这个我没法儿帮你们,老太婆到处散布她有宝贝,不出事反倒怪了。至于什么人杀了她,鬼知道。”
“你妈和古玩行当的人有来往么?”欧光慈紧盯不放。
“嗨呀,一个糟老太婆,谁和她来往。”邵狗子不屑地撇撇嘴,“至于她有没有去找过别人,不清楚——我可以走了么?”
欧光慈站起来:“最后一个问题。你口口声声说你妈有那个宝贝,我想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邵狗子道:“你们别忘了,老太婆的第一个男人有钱!”
谈话到此结束。邵狗子前脚走欧光慈后脚就发表了看法,“小美,看来咱们应该关心一下古玩这个圈子了。”
范小美提醒他别忘了事发现场后窗外边那个人,欧光慈说咱们要抓的很可能就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