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难道,这是……圈套!……
一定是中了某种阴险恶毒的全套,小夜子步履踉跄地下了楼梯。
如果这是早有预谋的圈套的话,自己无论怎样拼命地按响蜂鸣器,久江也不会开门的……
必须到警察署去!……
刚出门廊,正好一个职员模样的男子,手上提着皮包,迎面走了进来。
“警察在哪儿?”
那男子反顾是有些怕事似地,打量了小夜子片刻,然后指点着说,在公共汽车站前面,就有个小小的派出所。
那间小小的派出所里面,有个身穿制服的中年警官,正独自一个人,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小夜子两手撑着他面前的那张办公桌,竭力支持住眼看就要颓然倒下的身体,述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是所谓的‘婴儿旅馆’吧。说起来,前面那幢公寓里,好像就有干这种行当的呀。不过,那似乎是个没有执照的非法营业者呀!……”巡查以颇有些感慨叹息的语气,低声嘟哝道,从他的眼神看来,好像是在感叹无照营业,又仿佛是在责备把孩子,寄放到那种地方的母亲一般,“因此,对方才声称,不记得有人来寄放过孩子的吧?”
“是这样的!……”
“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确实是把孩子,寄放茌那儿的?”
“要说证据么?……”小夜子拨拉着脑袋,仔细思忖着,“又没有别的人看见……”
“可是,总该有寄放的单据吧?”
“没有那种东西。”
“可是,你借钱给别人,也要叫人写张借条吧,这是起码的常识呀。即使去寄存小件行李,也得拿一张领取单据。何况是要寄放,心肝宝贝一般疼爱的娃娃,那更是非要领取好明白无误的单据不行……”
孩子的寄放单据?……小夜子觉得,自己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了一次强烈的冲击。
让王八郎“逗留”时,每次都填写了誓约书,最初的那份病历卡,也保存在婴儿旅馆内。在这些文件上,明白无误地写明,万一超过时间仍不来领取,则由该婴儿旅馆,负责保护好孩子;若有急病或突发事故,则请委托医生诊疗,费用由婴儿旅馆方面负担。另外,还专门注明了寄放者的应尽义务。可是,在万一孩子失踪的情况下,可以追究婴儿旅馆方面责任的纸条,对方却连一张也没有交给我过……
看到另外一位年轻的警官回来了,巡查总算是站起身来:“那么,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到对方那儿去询问一下吧!”
他偏着脑袋思量片刻之后,就走出了派出所。小夜子焦急地紧紧跟在后面。
道路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住了。“摇篮”的那个小窗户里,仍然透射出一片灯光。巡查按响了蜂鸣器,立刻就传出了很有力气的答话声:“来啦!……”
久江猛然打开房门说:“你回来啦。这么晚,真叫人有些个担心呢!……”
久江好像是确实放下心来似地说着,把视线从小夜子身上,移到了旁边的巡查身上,不由得脸上浮现出略微有些惊讶的表情。这张脸平时总是精心化妆过的,并且身穿熨烫得平整干净的宽松罩衣,可今天却像病人一般脸色蜡黄,褢着一件长长的睡衣,简直跟以往判若两人。
“警察先生来啦。请把王八郎还给我吧。”
“当然,当然。阿真刚才还在等妈妈呢,可等倦了就醣着啦。”
久江转身返回,只亮着一盏小台灯的客厅,把一个正在婴床上熟睡的孩子抱了起来。巡查扭过脸去,看了一眼小夜子的脸。
“不,刚才她还说,什么也不知道呢……”
久江横抱着孩子,缓步走了过来。
确实是王八郎。身上是今天早晨,小夜子替他穿上的半袖毛线衣和蓝色的半长童裤。排列着卷曲的长睫毛的眼皮紧紧闭着,睡得十分甘甜,发出阵阵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小夜子立即冲上前去,抢夺一般一把抱过孩子,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
“阿真,平安无事吧!……”
小夜子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孩子的胳膊,不由得小声呜咽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你说什么,没有人在这儿寄放过孩于……”巡查先是对小夜子说,接着又把脸转向久江,不客气地质问起来。
“这说奇怪了呀。说好是从今天下午两点,寄放到五点的……可是,过了五点却没人来领,连电话也不打一个来,因此,我正要想去紧急联系处打听一下呢。”
久江说话的口吻,就仿佛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她从账台上拿起今天,小夜子填写的那份誓约书给巡查看。她是从刚才还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的账台桌面上拿起来的!
“可是,照这位年轻妇女小夜子的说法,在五点钟回来时,这儿的屋里竟然没有一点儿响动,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六点十五分左右再来看一看的时候……”
“你说什么有热度,身体不太舒服,因此睡了一整天,根本就没有谁来寄放过王八郎……”小夜子接上去说道,话音震颤着,不禁又有些含泪欲哭了。
“可是现在,不是分明寄放在这里吗?……”久江似笑非笑,仿佛重新张开眼睛似地,反复打晕着小夜子的脸。
“你该不是找错了门,跑到别的房间去了吧?……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吗?哪有什么病啊!……今天下午两点钟以后,我一步也没有外出过,一直在照看着阿真呀。现在已经七点啦。既然要晚来两个小时,连电话也不打一个来的话……不过,偶尔也会有这种不方便的时候的。”久江把目光移向巡查,“我并不是说木村太太,打的是这种算盘,但确实有这样的人,明明是自己来迟了,但为了赖掉追加的这笔寄放费,就信口胡诌些什么理由出来,诸如事先打过电话,但没人接啦;曾来领过孩子,但屋里好像没有人啦……凡此等等。啊,做母亲的,或许也有各种为难之处,因此,关于收费的事,我想也是可以平心静气地商议的吧。我也在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孩子母亲的回来呢。听说,最近有不少母亲,竟然若无其事地,遗弃自己的孩子。倘若发生这种事,那无罪的孩子,该是多么可怜哪!……”
久江越说口气越难听。
“正是这样,最近,只顾自己的不负责任的母亲,有所增加啦。”巡查颇有同感似地频觌点头,并且朝小夜子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在公寓门前,小夜子乘上了一辆出租汽车。无论怎样陈述事实,但由于没有证据,最终竟被人怀疑头脑是否正常,实在是叫人感到可怕。王八郎确实已经平安无事地领了回来,因此,就强忍下这口怨气,决定先离开这儿吧。
久江也许为了给警察以良好的印象,本来应该照章收取这两个小时的逾时寄放费的,但她却说,看来小夜子也有什么不便说明的事情,因此,这超过时限的费用,就姑且免收了吧。所谓“有着什么不便说明的事情”,听起来似乎在暗示着这样一种可能性:即小夜子一旦遗弃了孩子以后,不久又改变了主意,重新折泛了回来。
王八郎仍然呼呼地睡得十分甘甜。小夜子把这个胖墩墩、沉甸甸的小身休,紧紧地抱在膝盖上,倚着出租汽车的靠背座椅,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一阵倦意忽然袭了上来。
然而,眼下这个时候,还不能定下心来休息。到家时大概已经是八点了吧。丈夫回家多半是九点多,但偶尔也会提早回来,虽说上午已经把东西都预先买好了,但接下来就得着手准备晚饭了。
在公共住宅公寓建筑群中,自己住的那幢公寓前的入口处下了车,朝着有楼梯的那一面,拐过墙角去的瞬息间,小夜子不禁小声惊叫起来:“啊!……”因为,她险些跟一个站立在阴影之中的人,迎面相撞在一起。
在看到对方那略有些肥胖的身体,以及下颚宽阔的侧脸时,小夜子又一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畜生,这不是丈夫吗?!……
丈夫木村也面露惊愕之色,俯视着小夜子。
“你是刚刚回来吗?”
“嗯、嗯……阿真爸爸今天提早回来了吧。”
“预定的会议,延期到明天召开啦。我到楼上去过,可是门却锁着,我想你多半应该到附近什么地方去了,正要出来找找看呢,——你好像是乘坐出租汽车来的吧?”
“对呀!……”小夜子慌张地点了点头。
“在这么天色已晚的时候,你还乘车到哪儿去了?……”
丈夫木衬久久地凝视着,一时答不上话来的小夜子的脸,仿佛是在仔细推测着、揣摩着……